下雪了。

    漫天的大雪掩盖了孩子们的足迹，他们消失了。

    小雀和重云在雪中艰难前行，试图寻找他们的身影。

    幻象中的时间流逝不同于平常。

    林叶村中再次变得极为安静，除了风雪之声，村中再无其他声音。

    严寒之中，小雀根本无法扇动翅膀，重云见状，便将她背在背上。

    他们不知在此处幻象中到底待了多长时间。

    到了小笙的家门口，却见房门虚掩。

    重云将门推开，一猫一雀走了进去。

    屋内十分昏暗，唯有一盏红灯笼亮起，小笙站在床前，背对着重云和小雀。

    小雀已经能够看到那床板上的人影，她几乎立刻有了十分不好的预感。

    “嘶……”刚进来的黑白相间小猫弓起背威胁重云小猫。

    小笙将它抱了起来，重云在被小笙发现之前，立刻带着小雀躲到隐蔽的位置，以免被看到。

    小笙的父母已经死去，他们并排躺在床上，身上长满了黑斑。

    幼小的身影不知在那里站了多长时间，小笙抱着小猫，面目呆滞，嘴里喃喃道：“没关系的小黑，只要我们这么做了，就能让阿爹阿娘回来。”

    他们看见小笙抱着小猫手提着红灯笼朝外跑了出去。

    “她要开始献祭了！我们得阻止他们。”小雀着急道。

    重云立刻带着小雀跟了出去。

    门外已经开始汇聚越来越多的孩子，他们手提着红灯笼朝祭台的方向走去。

    祭台中央已经架起篝火，孩子们手拉着手，将他们的宠物一并带上。

    “没关系的，不要害怕，一切都会结束的，神明会看到我们。”小笙抱着小黑第一个走向篝火。

    他们竟要用如此惨烈的方式进行献祭。

    无奈重云是猫的模样，他无法使用符术。

    必须想出办法阻止他们。

    “若是遇到无法解决的危险，便直唤我名，我定会赶来。”魈的声音在脑海中响起。

    “魈！”她立刻大喊道，尽管现在身处幻象，但如果是魈的话，一定会有办法的吧。

    然而并没有回应，小雀又尝试着多喊了几声。

    却见小笙已经踏入篝火，阿秦紧紧跟随在她身后，朝里面走了进去。

    小雀开始衔起雪团朝篝火中抛去，但她无奈的发现，幻象中的篝火并不是真实存在的。

    她所做的举动无法改变孩子们既定的路途。

    却见此时篝火中泛起金光，先是不明显的一丝金光，很快那光线变得极为刺目，整个林叶村都被这光线映作金黄。

    而小笙和阿秦毫发无损地站立于金光之中。

    一道修长的身影一闪而过。

    孩子们似乎见到了小雀所看不到的景象，他们的表情欣喜至极。

    “爸爸妈妈回来了！神明看到我们了！”他们发出欢呼。

    孩子们的身影以及林叶村的一切开始逐渐消失。

    幻象开始消失了。

    “那是……岩王爷。”在所有痕迹消失之前，她听到重云喃喃道。

    再次清醒过来，她正站立于村中的祭台中央位置。

    一切依旧是破败的景象，没有任何变化。

    冰薄荷的气息萦绕在她周围，她睁开眼睛便看到魈担忧的面孔。

    “魈？”她问道。

    “嗯……我听见你的声音，便赶了过来。”魈说道。

    小雀立刻爬起来环顾四周。

    “那位方士和灰灰没事，不过还没醒来。”魈像是知道她要问什么，便说道。

    “我刚才进入了幻象，魈，这里到底发生了什么……”小雀还沉浸在之前的幻象造成的冲击之中。

    魈沉默了下来，对他来说，讲述这一段过往似乎太过沉重。

    “由我来说吧。”雾气散去，一道修长的身影走了过来。

    小雀看清楚了那人的相貌后，惊讶道：“钟……钟离先生？”

    相比起小雀的惊讶，钟离倒是对小雀出现在这里并不惊讶，他只是微微颔首。

    “看来之前的话还是说早了，很高兴再次见到你，小雀。”钟离道，玄色目光给人以安定的力量。

    魈站起身来：“此处发生的一切，就让帝……钟离先生告诉你吧。”

    到了现在这个时刻，即使小雀再愚钝，也能察觉到钟离的身份并不只是对璃月通古贯今的闲散人士那么简单。

    恐怕幻象之中的金光也与钟离有些联系。

    “百年前瘟疫横行的真实原因，要归咎于魔神战争。当时大陆上生灵涂炭，无数璃月仙人死于战争，当年的五位护法夜叉，如今也仅剩一名存活。刚遭受过战争的侵袭，瘟疫接踵而至，其中的痛苦可想而知。”钟离说道。

    魈默默不语，但小雀看到他握紧的双拳，他内心在承受难以想象的痛苦。

    钟离盘膝坐于祭台中央，手指轻抚地面。

    “战争对地脉的影响极大，造成大量污秽之物从深渊涌出，这也是为什么会产生瘟疫的原因。”钟离说道。

    钟离抚过的地面变得整洁如新。

    “为了尽最大可能修复地脉，所有拥有神力的人都在尽其所能。魔神凌青甚至牺牲了性命，但结果仍旧不甚明朗。如果说战争是为了给璃月人争取一片能够存活的土壤，那么瘟疫便是对神明的惩罚……”钟离低头道。

    “神明认为瘟疫是对自己的惩罚？”小雀疑惑道。

    “没错，当时仅存的护法夜叉发现瘟疫对人们造成的痛苦时，便决定不能坐视不管，但他经手治愈的人，最后都会由于业障的影响，变成求生不得求死不能的造物。魔神凌青唤起的往生之人也同样落得魂飞魄散的命运……”钟离说道。

    小雀看到魈低沉的目光，他握紧的拳头一直没有放开过。

    “可……我不明白，难道只有坐视不管，才能终结瘟疫吗？”小雀问道。

    “没错，对当时在任的岩神来说，坐视不管已是最大的惩罚。他曾令璃月的生灵帮助人类寻找能够自救的药材，但只要是听从他指令的生灵，无一获得好下场……”钟离语气沉痛道。

    “林叶村的疫灾发生后，孩子们向神明祈愿，岩神他……”魈说道。

    小雀大概已经清楚了后来的事：“他回应了孩子们的祈愿，于是百年来不断循环的献祭，是神明干预的后果吧。”

    魈点了点头，证实了小雀的推测。

    真是残酷的事实啊。

    “只有疫灾终结于人之手，对神明的惩罚才算真正结束。”林叶村中雾气弥漫，钟离叹气般说道。

    “可是……我不理解……无论是战争还是疫灾，受苦受难的都是普通人。”小雀困惑地说道，孩子们的祈愿是纯洁不掺杂任何杂质的，即使是这样的祈愿被回应，也要遭受痛苦吗？

    钟离无法回答小雀，百年来，他会不断回到林叶村中，眼看着献祭以及最后他的干预不断循环发生。

    “我不清楚。”钟离只能说道，长久的不死对他来说就是一种痛苦。

    可是，被妖邪之气侵入的灰灰，也同样无辜啊，同那些孩子们一样无辜。

    真的什么都做不了吗？

    “只要献祭在进行，便不断会有活物被献祭，孩子们在用他们所以为的善，积累所有的恶。这到底是对人的惩罚，还是对神明的？”小雀质问道。

    钟离依旧默默不语，唯独这一点，他无法回答。

    “钟离先生，你曾说，神明曾令生灵帮助人类寻找能够救命的药材，我想，那应该就是龙脊雪莲吧？”小雀问道。

    钟离点了点头。

    “据你所知，被龙脊雪莲治愈的人类，是否受到过神明干预的影响？”小雀问道。

    钟离沉思片刻后摇头道：“据我所知，并没有。”

    “如果能够改变幻象呢，如果孩子们的幻象里能够出现龙脊雪莲呢？”小雀问道，“找到龙脊雪莲就能够治好父母的病，这样他们的祈愿就会发生变化。”

    “龙脊雪莲早已绝迹，这种可能神明并非没有考虑过。”钟离说道。

    “若是幻象中的龙脊雪莲呢，既然不断献祭的孩子们并非真实存在，那么雪莲也一样可以不用存在。我是说，如果能够通过梦境的方式种下一颗雪莲的种子，再将孩子们引导到那里，这种可能性会有吗？”小雀殷切地问道。

    “我不否认这种可能性……”钟离沉吟道，历代守护雪山的雪团雀一族为此付诸了巨大的牺牲，它们见识过神明干预的下场，这件事无论如何，只要与疫病相关联，他断不可能再有所参与。

    “既然如此，我愿意去做这件事。”小雀目光坚定地说道，或许可以借用梦境的力量。

    “你如果想要借助草神造梦的力量，这件事依旧没有实现的可能性。”钟离竟能直接说出她所想。

    抛开钟离为何会知道纳西妲之事不谈，小雀意识到钟离早已将自己能想到的可能性都设想过了。

    “钟离先生，你既然已经设想过无数可能性，我如今是真的毫无办法了吗？”小雀干脆直截了当地问道。

    “龙脊雪莲能够在守护雪山的继任者之手中诞生，不过自从雪团雀家主去世后，继任者便再未出现过，如果你能够找到此人，带回一束真正的龙脊雪莲，或许此地的循环才会结束。”钟离说道，“成为继任者的代价极大，你且记住，唯有真心愿意继任的人才能够培育出龙脊雪莲。”

    “我会去试试！”为了灰灰，也为了终止循环，小雀必须这么做。

    听到小雀确定的语气，钟离的目光似乎沉静了不少。

    “我跟你一起！”重云不知何时醒了过来，跑向祭台站立的三人面前。

    看到钟离，重云的语气有些磕磕绊绊的：“先……额……钟离先生好！”

    “重云，家中近来可好？”钟离明明很年轻，跟重云说话的语气仿佛高了对方很多辈分。

    “很好，托先生的福。”重云挠了挠头，差点忘了自己要说的话，“其实我这次之所以来这里，也是为了雪山的委托。有人要我进雪山内驱邪，据说是魔物死而复生一类。总之，我会跟小雀一起去雪山寻找那位继任者！”

    小雀能看的出来重云对钟离的态度十分恭敬，且面对魈的时候，重云也一副丝毫不面生的样子。

    将灰灰小心翼翼地捧在手心内，小雀将它放到魈的面前：“此去雪山，灰灰就托给你照顾了。”

    魈有些犹豫。

    小雀摇头道：“放心好了，它同我一样，并不受业障的影响。”

    “哎呀搞半天你知道他的身份啊，害我费劲藏了半天……”重云抱怨道。

    魈接下灰灰，无言地用眼神警示重云，重云立刻乖巧地闭上了嘴。

    “……”小雀觉得眼前几人未免有点太把人当傻子了。

    至于钟离，她说道：“钟离先生，若我没有猜错的话，您便是方才叙述中的那位璃月神明，岩神摩拉克斯吧？”

    “你怎么猜到我名讳的？”钟离明知故问道。

    “也……不难猜到吧？若只是名讳的话，其实我在璃月读书时便知道。”金光闪烁等异象也就罢了，魈方才面对钟离的态度也能足以证明一切吧。

    “这么说来，神明放权于人间，亦或是当初岩王爷的假死，都是你长久以来的考量吧？”小雀问道，经历了此事后，小雀逐渐理解了钟离的用意。

    “嗯……不过如今璃月仍有异动，我与魈，正是为异动而来。看来你对此事也颇为清楚？”钟离说道，小雀自然知道钟离所说的异动，所指的正是仙人之力被人刻意削减之事。

    “正是。”小雀颔首道。

    “此事与神明的干预并无太大关系，而是与遗忘有关，这一点，我想须弥的那位草神与我会有同样的想法。”钟离说道。

    “您是说，有人正在璃月境内驱使人们忘却神明的存在？”小雀说道，可是这怎么可能呢？

    “正是如此，若是寻常的遗忘并非没有可能，无论是当初的假死，还是放权，我都做好了这种准备。不过目前的异动似乎另有用意，对方利用了神明的干预这一点阻断了我的调查……”钟离说道。

    既然如此，寻找那位继任者的意义自然重大。

    “那么就拜托你了，小雀。”钟离语气像是发自真心的感谢，“还有重云。”

    重云立刻挺直了身子：“先生放心！”

    寒暄结束，小雀和重云决定不再耽搁时间，与魈和钟离告别后，他们迅速离开了林叶村，朝着明蕴镇的方向而去。

    “别看了。”钟离推了推魈的肩膀道，方才听到呼唤后，魈立刻便消失了身影。

    魈看着手心的灰灰，目光闪烁。

    “她不会有事的，布耶尔在帮她。”钟离说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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