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乔亚听着章智宏透着绝望而又满是挣扎的呼喊时，她的大脑在飞速转动。

    此刻，章智宏太需要一只有力的援手，需要有人在这至暗时刻紧紧拽住她，将她从那深不见底的谷底拉回人间；需要有人驱散她心头的期期艾艾，从自我拉扯里挣脱出来。

    乔亚绕过大大的茶几，坐到章智宏的旁边，又从纸巾盒里抽出几张纸巾，递到她的手里。

    此时，乔亚微微抿了抿唇，斟酌再三后，问道：“你为什么要和我说这些？”

    乔亚不敢贸然问更多的关于阿强和数据库的事情，她怕稍有不慎，章智宏的那些敏感的神经便会瞬间紧绷起来，竖起牢固的防御网。

    章智宏双肩微微下沉，仿佛要抖落满身的重负，缓缓地长舒一口气，声音里透着无尽的疲惫与酸涩：“这一年来，我的心里就像沉甸甸地压着一块巨石，压得我喘不过气。自从我开始怀疑阿强接近我的目的，我就没有痛快过。我不知道还能和谁说。你好像是知道我秘密最多的人了。不是吗？”

    话说到这儿，章智宏嘴角微微上扬，扯出一抹苦涩的笑意，那笑容里藏着的无奈与悲哀。

    乔亚一直紧盯着章智宏，她看得出来，虽说此刻的章智宏看起来像是被酒精灌得有些迷糊了，但那双眼睛深处，却透着超乎寻常的清醒劲儿，至少，她很清楚自己当下在做什么、说什么。

    斟酌片刻，乔亚索性顺着话茬，轻声问道：“数据可是项目的核心资产，重中之重啊，你…… 真的给了他？都涉及哪些项目的数据呢？”

    “是我这两年经手的那些项目，可我也没傻到任人拿捏。我留了个心眼，给出去的都是些无关紧要的表层数据，顶多再加上某个阶段性的数据，项目最关键、最核心的部分，我都没有给。当然，那些数据都是关键，需要费点心思才能拿到。”

    章智宏握住乔亚的手，扑闪着她红肿的眼睛，似乎在求得乔亚的信任。

    “你那么专业，应该知道这么做的后果。你的职业生涯、你所取得的的一切荣耀……”

    没等乔亚把话说完，章智宏就急切地打断了她，眼眶里泪光闪烁，声音也染上了几分哽咽：“乔亚，你不会懂的！你有人爱，你有家庭有子女。可是，我什么都没有的，工作是冷冰冰的，职场上的人看起来对我热情，可是你知道的，他们无非看中的是我的地位、我的权力、我的资源，脱离这些，只剩下冰冷和坚硬。每当我回到这个家，冷冷清清的。我也是个女人啊，我也想在累了、乏了的时候，有个人能真心实意地抱抱我、爱我……”

    说到这儿，章智宏再也抑制不住，豆大的泪珠夺眶而出，簌簌地滚落脸颊。

    乔亚听到章智宏的话，竟觉得有些可笑。一直以来，自己在那段酸涩压抑、满是暗伤的婚姻里苦苦挣扎，原以为是不足为外人道的狼狈，没成想，此刻竟成了章智宏眼中可堪羡慕的对象。

    也是，章智宏又怎会知晓她在婚姻里咽下的那些委屈、熬过的无数难眠长夜呢？家家有本难念的经，自己平日里把那些伤痛捂得严严实实，怎会轻易撕开衣衫，将伤疤袒露在他人眼前，任人窥探、唏嘘？

    “你爱阿强？你舍得和他分手吗？”乔亚轻轻的一问，像一把锐利的钩子，直直探入 章智宏内心最复杂纠葛的角落。

    章智宏先是一愣，像是被一道猝不及防的强光晃了神。那些与阿强相处的过往画面，像失控的胶卷在脑海中飞速倒带：有最初邂逅时的怦然心动，牵起手时掌心传递的温热，激情过后的醉生梦死；也有后来相处中渐生的龃龉、争吵后的冷战，直至那些令人胆寒的威胁勒索。

    然后，她的声音带着几分颤抖说道：“阿强是我的初恋，唯一的恋人，你说呢？”

    章智宏似乎预料到乔亚的惊讶神色，苦笑着自嘲道：“不要笑我，我四十多了，这是唯一一个敢追求我、给我爱的人，也是我唯一爱过的人。悲哀吧？可是，我别无选择，我没有办法为了一己情欲，放弃原则。”

    章智宏顿了顿，继续说道：“一开始，我还能糊弄过去，可是后来他们的胃口越来越大。”

    “他们是谁？” 乔亚敏锐捕捉到关键信息，下意识追问。

    章智宏茫然地摇头，说：“具体是谁，我真说不准。我只知道阿强常背着我偷偷和尊荣雅境的方媛联系。一开始，我以为他们的关系和我与他一样的，后来，才发现他们一定有什么不可告人的交易。可是，即便我们上午吵架的时候，我以分手、赶他离开相要挟，他也不告诉我他们到底是什么关系。”

    章智宏似乎被深深的挫败感折磨着。乔亚摩挲着她的手臂，给她安慰。

    “我在酒吧等了他一下午，他拒绝和我见面。”章智宏将头埋在臂弯处。

    乔亚眉头紧锁，目光凝重地凝视着章智宏，沉默片刻后轻声问道：“接下来，你打算怎么办？”

    乔亚心里存着一份期许，盼着章智宏能理智清醒些，主动向组织坦诚汇报这一团乱麻似的情况，也好及时止损，将伤害和损失都控制在最小范围内。然而，章智宏接下来给出的回答令她错愕不已。

    “我要等他回来。阿强在外边玩腻了，就会回来的吧？”

    乔亚沉重地叹了一口气，质问道：“你疯了吗？你的原则呢？你的底线呢？”

    章智宏天真地回答：“我可以和他讲清楚，我们可以只保持肉体的关系，我不在乎，我也不再逼他结婚，我也不再逼他要个孩子了……”

    原来，情感的决裂是最难的。

    告别习惯、舍弃回忆、承受损失、直面压力，决裂的开始就已经遭遇重重阻碍，使之成为无比艰难之事。

    乔亚的婚姻如此，章智宏的年下恋亦如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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