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教孩子认字，那是你们做父母的责任。”

    崔莺莺毫不犹豫撇清责任。

    “我只想快速挣一笔钱，还清家里欠债，治好你的病，然后把你们几个儿孙分出去。老娘单过，没那么多烦心事！”

    她上一世习惯了孤独，真不喜欢一大家子人三世同堂。每个人有自己的小九九，很难和睦。

    张文成目光黯淡下来，声音为之低沉：“是儿子不好……拖累了娘，拖累了这个家。”

    十五岁前他有多风光，现在就有多落魄。

    崔莺莺迟疑一下，放下墨棒，走近床边。

    “文成，娘从来没有嫌弃过你。”

    伸手轻轻摸了摸张文成头顶。那种骨血相连的感觉，上上一世垂死之际，想抱自己孩子而不得的痛憾，一股脑涌上心头。

    “只是，树大分枝，家大分业，这是顺理成章的事。现在你觉得自己是拖累，说不定等娘哪一天老了、不中用了，你们同样会嫌娘是拖累。”

    张文成一听，连忙握住她的手，迫切表示。

    “娘，我绝不会如此不孝！儿子之所以努力撑到现在，就是不想娘白发人送黑发人……”

    他眼眶红了。

    事实上他活得真累。但今天听到娘说出这番真心话，又觉得以前的隐忍辛苦，完全值得！

    崔莺莺拍拍他手背，把自己手抽出来。

    “你带好瑛瑛。娘打算写话本子挣钱。待会不懂的地方，正好问问你这秀才！”

    “娘要写话本子？”

    张文成差点从床上蹦起来。

    他娘以前不是常说那东西是精神鸦片，毁人心智的吗？告诫他绝不许碰，结果今天自己要写了？

    崔莺莺也清楚自己现在性格爱好，与从前穿越女大相径庭。但这种东西没办法解释，纯靠身边人自行脑补。

    反正全家辈分她最高，没人敢当面质疑她。

    “娘打听过了，一册话本卖一两银子多。如果写出来一本，不知能挣多少？”

    她直接坐下来继续磨墨。

    “娘又没别的本事挣钱，只能试试这种难登大雅之堂的法子……”

    咬后槽牙。

    写小说在现代可是个高大上的营生，结果在古代见不得光，为正道人士所不齿。

    张文成眸中疑色散去，心里依旧不看好他娘这个决定。

    他娘养在深闺几十年，没见过世面。就算有才学，能写得出话本子？

    娘怕是连话本子都没认真看过吧？

    当然他娘坚持要写，做儿子的拦不住。反正到时书肆不收，娘自己就会偃旗息鼓。

    张文成用帕子掩住嘴，咳嗽数声，十分乖巧地回答：“娘写，儿子当娘的第一个读者！”

    崔莺莺坐下来，执笔准备开写。她终于决定写什么故事了：男频悔婚流！

    开局女方父母嫌贫爱富，撕毁婚约，逼女主另嫁。男主发奋图强，金榜高中，回乡女方父母后悔莫及。

    中间穿插女主对男主不离不弃，私送进京赶考盘缠；公主仰慕男主，出来搅局。最终两人排除万难，奉旨成婚。

    代入男主打脸爽；女主循规蹈矩只派仆从送路费，人在深闺不逾雷池半步；方方面面法规社会潜规则，她都尽力考虑到了。

    虽说是个烂大街的梗，但根据作者笔力不同，拉扯情绪到位程度，最后写出的话本子，也有高下之分。

    上一世写过数千万字的崔莺莺，表示自己有能力信心在古代吃上这碗饭！

    她雄心壮志，摊开一张白纸。踌躇满志打算先写个书名，一滴墨从笔尖滴下，污花页面。

    ……

    算了，这页当草稿纸，正好用来写大纲。

    她把毛笔尖放在砚台边缘稍微压压，挤出过多浓墨，再次开始书写。

    真糟糕。上一世一直用电脑手机码字，好几年不曾碰过笔。别说毛笔字了，她硬笔字都东倒西歪，不能见人。

    之前骂张文修没用。实际上她写的字，比张文修写得难看十倍。

    勉强写了开头一句话十几个字，占据整页纸。仿佛大大小小的螃蟹，爬满纸面。崔莺莺牙疼地唏嘘。既心疼她的纸，又担忧这条发财路怕是断了。

    张文成靠在床头，眼睁睁看他娘长吁短叹、抓耳搔腮。不到一刻钟，废了七八张纸，弄了两手墨，连额头、脸颊也蹭上了。

    他终于忍不住小心翼翼开口：“娘，您写的什么，能让我看看吗？如果实在想不出来，就别写了。”

    他琢磨要不自己写？

    身为秀才，以前担心写话本子暴马甲，会影响他的科举。现在病成这样，没多久好活了，不如临死前努力一把，为家里挣点钱，添个进项。

    崔莺莺看他一眼，满脸大写的尴尬。

    过了会儿，硬着头皮，像是交卷的差等生，捧着几张纸，畏畏缩缩走向老师。

    “文成那，你给娘看看，这话本子开头这样写，吸不吸引人就行……”

    “好。”

    张文成满怀期待好奇，接过几张纸。然后看向纸张第一眼之际，他笑容凝固了。

    崔莺莺转身倒水，掩饰性岔开话题：“文成，你渴了吧？来来，先喝口水再看不迟。”

    张文成五根骨节分明的手指，使劲压突突乱跳的眉心。

    他娘这手字，跟瑛瑛启蒙教育练字，有得一拼。

    难道以前他误会了，其实娘并没有什么真实才学？在家里侃侃而谈，只是道听途说而来，而非自己的知识储备？

    他没接崔莺莺递过来的水杯，平复下心情后，指着纸张说：“娘，您这字……好多错别字。写话本子之前，要不我先教您认认字？”

    崔莺莺面上热辣辣的。

    好在张文成懂事，没抬头看她脸色。瞟眼大儿子手指的地方，全是她不会写繁体字、而用的简体字代替。

    她不是没有才华，更不是文盲！

    可这种事儿，同样无法解释。解释别人也不信。

    看着张文成靠在床头，双手能动，精神气尚好，崔莺莺蓦地动了心思。

    “文成，要不，娘口述，你来帮娘写？拿到稿费，娘给你分成！”

    反正张文成天天在床上躺着没别的事，偶尔照看自己闺女。与其一个人在那郁郁，悲春伤秋的，不如给她润笔。

    能考上秀才的人，书法自然不成问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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