柴昭将花锄背篓放在内间，洗净手，才出来为张文成号脉。问清楚病况，提笔开方子。

    崔莺莺不好意思地绞着自己手指：“柴大夫，我们能不能先只抓一帖药？等过几天，再照这个方子抓第二帖药……”

    一百两银票用不出去，她现在兜里只剩六两银子。虽然柴昭好心免了她一两诊金，可钱不能全部用来买药。家里有八口人，需要生活呢？

    柴昭头也不抬。

    “上次我开的药继续吃，吃完再吃这个方子的药。”

    “好！”

    崔莺莺松了口气。家里的药还够张文成吃几天，加上这一帖药，足够撑到下次进城了。

    柴昭将写好的药方递给她，很严肃地看了她一眼。

    “令郎这病，不能断药，他的身体状况无法再拖了！有条件，最好给他吃些好的。”

    崔莺莺心里一沉，接过药方，说了声谢谢。

    正要告辞离开诊室，柴昭从抽屉里拿出一个小瓷瓶，放在桌子上。

    “这是我自制的伤药，用了不留疤痕，免费赠予夫人。”

    崔莺莺有些意外，又有些感动。对方竟然将自己手肘擦伤也记在心上，还主动赠药。可无功不受禄，这是不是不太好？

    “你们是我的病人。”

    柴昭一句话打消母子三人疑虑。张文修更是觉得理所当然：药费那么贵，对方附赠一瓶伤药应该的。

    拿起小瓷瓶，塞给他娘。

    “娘，柴大夫一片好意，你便接了吧！要不咱们待会还得花钱买……”

    崔莺莺瞪他一眼，接过药，向柴昭弯腰道谢。

    “多谢柴大夫帮助。请问七天后，是您坐诊时间吗？那时我们再来。”

    柴昭解释：“每隔三日，我会出城进山采药。我住在保元堂，即便当日来复诊，你们找不见我，酉时前我也必定返回。”

    母子三人牢记时间，这才向柴昭告辞，出门抓药。手边留下三两银子，崔莺莺惦记拓跋玥的嘱托，对两个儿子提议。

    “柴大夫说文成需要吃些好的，今天娘带你们去酒楼！一是庆祝娘挣了钱；二是吃顿好的，顺便给家里人带回去。”

    “好啊娘！”

    张文修一听就高兴。自从爹生病到过世，他们可吃糠咽菜好几年了。能去酒楼，简直跟做梦一样。

    “娘，这是不是太浪费钱了……”

    张文成觉得不如买食材回去自己做。但看着娘和兄弟的高兴劲，想想自家媳妇与弟妹那灾难级别的厨艺，他咽回后半段话。

    最没资格发表意见的，其实是他。吃药如同无底洞，源源不断吞噬家中积蓄。

    “我们去哪家酒楼？”

    张文修四下张望，迫不及待手指前方：“娘，不如就这家福来酒楼吧，离得最近？”

    “去鸿兴！”

    崔莺莺拍拍二儿子，示意他在前带路：“我听说那家酒楼最好，价廉物美。”

    张文修咕哝：“我怎么没听说过……”

    不过他娘说了算，只得绕路去远在几条街外的鸿兴酒楼。

    张文成身体虚弱，行动迟缓。母子三人慢吞吞走到目的地，差不多末时。张文修饿得前胸贴后背，觉得自己能吃下一头牛。

    害怕碰到熟人，讨债就不美妙了。他用袖子遮挡脸，拉着崔莺莺和张文成，找了角落一个位置坐。

    大酒楼的跑堂素质挺好，没有因母子三人穿着寒酸，便狗眼看人低。而是礼貌地拿来菜单，请客人点餐。

    崔莺莺看看菜单，里面一些高档菜，价格真是烧心啊！想点个招牌太白鱼头，一两银子；又想换个佛跳墙，一两银子往上。

    纠结半天，最后还是点了相对便宜的白切鸡、糖醋鱼、干炸响铃、东坡肉、清炒时蔬、枣泥拉糕。

    预先留出一大半打包，剩下的三人吃，尽够了。

    吃两口崔莺莺便借口如厕，让两个儿子继续吃，自己问路来到后厨。

    只见里面几个大灶台，焰火熊熊。烟气伴随滋滋作响的烧菜声，弥漫整个空间。厨工们穿梭其中，忙碌不堪。

    门口两个理菜收拾碗筷的妇人，见崔莺莺想把她轰走：“客人，这里是厨房！你想如厕，去后院？”

    崔莺莺连忙说：“我想给人带一份莲花鸭签！听说这菜琴心嬷嬷做得最好，能不能请她帮忙做一份？”

    厨房人闻言，纷纷朝她打量。崔莺莺被看得不知所措，下意识把草帽往下压低。

    最后还是理菜那妇人爽利地笑。

    “琴心嬷嬷是我们鸿兴酒楼的东家！你想让我们东家，亲自下厨为你做一份莲花鸭签？”

    崔莺莺面上一阵热辣，听得出她的潜台词：你是谁，给得起那钱吗？

    不过她不死心，踌躇下继续问：“那……请问琴心嬷嬷在酒楼里吗？”

    对方咯咯笑出声：“她这会正在二楼，亲自接待贵宾，怕是没功夫见你！”

    “你真是……何苦耍她？”

    旁边洗碗妇人看不过去，用沾着水的手，拍打同伴一下，转而给崔莺莺指路。

    “我们东家，现在正在后院盘货理帐，客人你若有事，直接去找她吧。”

    至于东家愿不愿意接这笔小生意，是东家的事。

    崔莺莺松了口气，谢过那洗碗妇人，转身走向后院。

    理菜妇人撇撇嘴：“就你心好！”

    也不看看对方那副穷酸样，能请动东家亲自下厨做菜？别到时怪她们多嘴，添东家麻烦！

    崔莺莺没管她们在背后蛐蛐自己，加快脚步，走到后院。

    这座酒楼是中式庭院式建筑。围墙回廊连接前院主楼，后院正房厢房。院中还有假山水池花坛，供客人饭前饭后，来此小憩散步。

    崔莺莺找到那位琴心嬷嬷，只见她带领几名小工，正将新收食材，搬进仓库。

    岁月轻抚过中年妇人的脸庞，在其额间眼角，留下几道浅浅皱纹。

    但这并未减损她的美丽。

    乌黑秀发盘成整齐发髻，用一根镶嵌宝石的金簪，牢牢固定。豆沙色绸缎外衫，外罩同色系薄纱披肩，微风拂过，衣袂飘飞。让她挺拔的身姿，更显与生俱来的优雅和从容。

    这可一点不像商贾之人。

    联想到拓跋玥的皇家身份，崔莺莺猜想对方莫不是也出自深宫内苑，成了拓跋玥在外的势力之一？

    当然，不关她的事。

    她把戴在颈上的项链拉出来，故意将小小玉佩暴露在外，然后朝琴心嬷嬷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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