船舱中的气氛有些微妙，冯希儿悄悄看了看田冉，又看了看季无名，神情既期待又紧张。

    季无名却用冰冷的双眼注视着田冉，在他身上久久打量。

    “听说赤血盟无所不知，所掌握的信息和情报也无人能及？”季无名终于打量完田冉，冷冷开口道。

    “指挥使高看我们了，我们赤血盟只是个江湖帮会，知道的也只是些江湖琐事，不敢与无影卫比较。”田冉不卑不亢应道。

    季无名目光直视田冉，他又盯着田冉看了很久，又说道：“据我所知，你们赤血盟还知道很多无影卫的事情，难道我们无影卫的事情也是江湖琐事？你难道不知道刺探无影卫的消息可是大罪？”

    田冉笑了笑，不慌不忙道：“我们赤血盟的确只探查江湖事情，但如果无影卫恰好也介入其中，可能就会顺带的了解到一些情况，这不足为奇。”

    田冉的意思很明显，如果无影卫不去介入江湖事情，那就不存在专门去打探无影卫的罪名。

    “更何况，我们赤血盟对所知道的消息从不泄露，这是我们立足江湖的根本。请指挥使大可放心。”田冉直视着季无名，继续说道。

    季无名阴恻恻道：“能让人完全放心的只有两种人。”

    “哦，是哪两种？”田冉故作不知。

    “一种是死人，一种是自己人。”季无名紧盯着田冉，面无表情道，“你会怎么选？”

    非此即彼的问题通常最难回答。冯希儿眉头紧皱，低着头似乎在想着如果这个问题田冉回答不上该怎么破解。

    但田冉心里已有应对之策，他微笑道：“自己人就能完全放心吗？很多人从来就只相信自己，这种情况难不成要把其他人全都杀光？”

    “我觉得还有一种人能让人放心。”田冉话锋一转，接着说道。

    “是哪种人？”冯希儿已有些着急，插嘴问道。

    田冉卖了个关子，没有马上说答案，而是问季无名，“指挥使会不会杀一个能给你带来好处之人？”

    季无名冷冷盯着田冉，紧闭双唇。

    田冉笑了笑，“没有谁会杀对自己有用之人。因为这样的人通常都有共同的利益，只有在共同利益面前，人才能相互信任。所以，我一直觉得，只有相互之间有共同利益才能让人放心。”

    季无名冷笑道：“你觉得无影卫与赤血盟有共同利益？”

    “当然。”田冉斩钉截铁道。

    “哦？”季无名面无表情注视着田冉，等着他继续说下去。

    冯希儿也满怀期待地看着田冉。

    “这样说吧，我们两方都是各有侧重。你们无影卫在明，我们赤血盟在暗。也可以说无影卫以官府事务为主，我们赤血盟则是藏身江湖之中。我们双方不但没有冲突，反而可以相互补充。无影卫查不到的，或不方便查的，我们赤血盟可以代劳。对你们来说，这难道不是最好的利益？”

    田冉说完这些停了一下，毫不隐晦地看着季无名那双冷酷的眼睛。

    季无名的眼里已有一丝迟疑。

    田冉看出季无名心中忧虑，微笑道：“指挥使不必担心我们会走漏消息，我们赤血盟就是吃这碗饭的，如果我们随便泄露消息，那就相当于砸了自己的饭碗。”

    “田公子的意思是愿意与我们合作？”季无名沉思了一会，面色稍有缓和。

    “确切的说不是合作，不过是拿钱办事。”田冉解释道。

    季无名冷笑一声，“看来，你还是不肯投入我无影卫的门下。”

    田冉摇了摇头，“这是我们赤血盟得以生存的前提。我们赤血盟素来都是隐秘行事，立场中立，所以才会有那么多人找我们查探消息，如果我们投入无影卫门下，那就失去了中立身份，没人再相信我们会替客户保守秘密，那我们势必会失去生意的来源。到时候人员也必定会流失，如若我们不再能够高效准确地探查消息，指挥使想必对我们也就没有兴趣了。”

    田冉的话无懈可击，冯希儿脸上紧绷的神情也变得缓和起来，只有季无名还在眯着眼睛思考。

    季无名原先的意图是把赤血盟像黑水寨一样收归旗下，作为无影卫的一支隐秘分部，能够随时为己所用。可田冉的话也不是没有道理。如果收归过来却不能发挥以前的作用，那还不如不收归。

    不过，话说回来，不收归也不是不可以，季无名怕的是赤血盟为他人所用，尤其是被公主旗下的近卫门利用，所以他还在迟疑。

    冯希儿看出季无名的疑虑，她眼珠一转，想到一个办法。

    “师傅，你看能不能这样，近卫门如今正在请赤血盟帮他们查血鹰案，他们必定有机会近距离接触近卫门，那我们就请赤血盟把所知道的有关近卫门的事情告诉我们，我们也付费，这样不会坏了赤血盟的规矩，我们也能得到想知道的东西。”冯希儿近乎哀求道。

    田冉听到这话只能苦笑。因为冯希儿早已这样要求过他，让他在近卫门那里做他的眼线。冯希儿现在只不过把她已经做的事又拿了出来，好替田冉解围。

    “好了，好了，就按你说的做吧。”季无名无奈道。

    冯希儿的心思季无名自然是明白的，她毕竟是郡主，即便冯希儿是他的徒弟和下级，但她的话却不能像其他手下那样可以轻易无视。

    冯希儿喜笑颜开，连忙躬身致谢，她看起来比田冉还要高兴。

    这时，外面忽然传来凄厉的号角声。这种号角声是黑水寨的紧急警报声，是有人入侵的告警。

    很快，门外那个侍卫头领快速跑进来禀告，“大人，有大批战船开了进来，是平江水军田统领的旗号。”

    季无名忽然从座位上站了起来，他目光如电，对那侍卫头领厉声问道：“入口有大火，他们的船怎么开进来的？”

    “大人，黑水的大火……那火已经熄灭了。”那侍卫头领颤声道。

    “灭了？”冯希儿也惊奇不已。

    黑水的大火只要燃烧就不会轻易灭掉，除非连续几天的大风大雨。但今夜并没有雨，这火是如何熄灭的呢？

    只有田冉不动声色，他首先想到了一个人——唐建。虽然田冉还不知道唐建是如何跟赤血盟的人联合在一起的，但唐建既然能引燃黑水的大火，那他是不是也找到了熄灭大火的方法？而南陈平江水军统领田俊也一起出现则是他没有想到的，难道田俊是来救他的？

    田俊是田元的堂弟，他虽然不是平城王冯玄一党，但田俊也不是郭淮的手下，更不是赤血盟的人。他跟田俊名义上还是叔侄关系。只不过在郭淮去世后，他就在王凡和公孙离的安排下冒用田冉的身份去了北墨书院，并没有见过田俊。

    田俊真正的侄子——田冉，化名田青一直留在公孙离身边。田俊是怎么知道他的侄子“田冉”被困在黑水寨的呢？

    听到田俊带着平江水军突然出现，田冉是又惊又喜，因为田俊本就是田冉想极力争取的对象。

    作为今年刚上任的平江水军统领，田俊手下有大小战船几百艘，水军十万人。此前一任水军统领一直暗地里与黑水寨勾结，前不久才被近卫门法办。如果能把田俊争取过来，那对田冉经略平城只有好处没有坏处。只不过，田冉刚来到平城，血鹰案正进入关键时刻，还没有时间去面见田俊。现在他竟然带着战船出现在这里，而且还是来攻打黑水寨，田冉当然是又惊又喜。

    季无名已疾步走出舱室，来到船头了望。田冉跟冯希儿也紧跟在季无名身后上到船头。

    果然，黑水区域的大火已经熄灭了。夜空重新恢复了黑暗。只有湖面上的战船仍是一片火光，上百艘船都是火把林立，将近处的湖面照得雪亮。这是平江水军和黑水寨的战船正在对峙。

    双方还没开战，但都已经剑拔弩张，气氛紧张。

    季无名挥手召唤那名侍卫头领，“让龙金州速来见我。”他语气低沉而恼怒，显然季无名没有想到平江水军竟然直接开到了黑水寨的内湖。

    季无名如此恼怒还因为他不能让田俊看到他与黑水寨的人在一起，无影卫与黑水寨的关系还是不为人知的秘密，他不想让世人知道臭名昭着的黑水寨跟无影卫是一党。

    没多久一艘黑水寨的战船悄悄靠到这艘大船旁边，两船相接，船上的水手迅速架起了一块船板，将龙金州和他的的四轮车送到季无名面前。

    “现在是什么情况？”季无名强忍住怒火，厉声质问道。

    龙金州额头满是冷汗，“大人，我也是刚刚才得到消息，我们在黑水入口两侧山崖的暗哨被人悄悄端了，所以外面的人进来没有拉响警报。”

    “我是问你平江水军怎么会出现在这里？”季无名勃然大怒。

    龙金州眼睛看向田冉，颤声道：“据说，平江水军统领田俊是来救他的侄子……田冉。”

    “哦，田俊是你叔父？”季无名转头看向田冉。

    “田俊的确是我叔父。”田冉应声道。

    “有意思，田俊是怎么知道你在这里的？”季无名阴沉的双眼冷冷盯着田冉。

    田冉却失声笑了出来，“我在平江失踪，我的手下把我失踪的消息告诉田俊，这并不奇怪。何况我是他唯一的侄子，他着急赶来也是人之常情。”

    田冉的话字字在理，毫无破绽，季无名一时之间也找不出毛病，但他余怒未消，只是冷冷地瞪着田冉。

    还是冯希儿出来救场。

    “师傅，既然田俊是田冉的叔父，那这个事情也好办。他们要的只是田冉，我们把田冉送出去，让他去制止田俊的行动，那黑水寨或可保住。”

    “他现在已是我们的人了？”季无名瞪了冯希儿一眼。

    田冉微微一笑，“自然不是，但刚才我已经说了，我们可以有共同的利益，只要指挥使肯付钱，一切都好办。”他摆出只要给钱就什么都能办的姿态。

    “哦，现在这种情况你开价多少，才能摆平？”季无名眯着眼睛盯着田冉。

    “不劳指挥使在价钱上费心，我与郡主商量即可。我保证不会乘人之危。”田冉转头对冯希儿微微一笑。

    冯希儿面色一红，低头不语，暗道：“我们现在有求于他，也只能按他的要求来办了，但事情过后他若是狮子大开口，我再与他讨价还价便是。”所以她对季无名点点头，示意可行。

    “你会如何向田俊解释今天的情况？”季无名还是有些不放心。

    “我安全出现已是最好的解释。”

    看到季无名还是不放心，田冉又微笑道：“我会说龙寨主有事让赤血盟来办，他用这种特别的方式请我过来，不过想看看赤血盟是否真有这个本事。”

    龙金州在一旁也急忙点头，“可以……可以，就这样说。”失去了黑水的屏障，他的黑水寨战船绝对不敌平江水军，他现在只想尽快息事宁人，避免战端开启，保住黑水寨。

    田冉上了龙金州的战船向双方对峙的方向驶去。

    与此同时，田冉才下船，季无名所在的那艘大船就开始升起风帆，向反方向回退，往湖面的尽头驶去。

    那里一片黑暗，湖的尽头是同样黑暗的森林。不多久，那艘船就无声无息地隐入黑暗中。

    那片水域和后方的森林是黑水寨的隐秘区域，平时戒备森严，无人敢踏足，没人知道那里隐藏着什么。

    平江水军的船队还在不断从黑水外面的水道驶进来，水军船队的擂鼓和号角声也越来越响亮。黑水寨的船队无论从数量还是船上搭载的攻击武器，都已变成弱势一方。虽然平江水军还没发起进攻，但双方实力上的差距已越来越大。

    田俊之所以没有下令进攻，或许是考虑到田冉还在黑水寨手里，担心黑水寨拿田冉来做人质。

    “把我家公子交出来，否则踏平黑水寨！”赤血盟的部众在田俊的船头不断高声喊道。

    黑水寨的船队从中间让出了一条水道，把龙金州这艘大船让到了最前面。

    “误会……误会，田公子是来我们这里做客的，他好好的……你们看这是谁！”龙金州来到船头亲自回应道，他招手示意田冉站到船头，让田俊和赤血盟的人看到。

    看到田冉终于出现，对面平江水军的船上一片欢呼。

    田冉也兴奋的朝对面用力挥了挥手，他回头对龙金州道：“龙寨主，我可以走了吗？”

    龙金州狡黠地盯着田冉，阴恻恻地道：“烦请田公子让田俊的水军先撤出黑水寨，其他的自然好说。”

    他担心一旦放虎归山，平江水军没有了后顾之忧，如果趁势发动突袭，他手里就失去了最有效的挡箭牌。

    忽然，从船尾跑过来一个水手，焦急地大喊道：“寨主，船舱漏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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