田冉既开心又难过。

    赤羽受伤了，它右腿有被利刃划过的伤痕，受伤部位已没有血渗出，但伤口很深，还没有愈合，看来它受伤已有一段时间。

    田冉从身上的衣服撕裂出一条棉布，又从随身行囊中取出一罐金疮药，替赤羽小心地包扎。

    “赤羽莫非是跟随菁菁回到了北周？”成云沉思着问。

    “如果真是这样，那赤羽岂不是就可以带我们找到菁菁了？”老伍一拍大腿，喜色溢于言表。

    “或许不会那么简单。”田冉摇摇头，“如果赤羽在菁菁身边，她不会对这伤口视而不见。”

    出现这种情况只有一种解释，菁菁也遇到了危险。

    田冉神色凝重，仰头看了一会天空，漫天的大雪已将视线完全遮挡，纷扬的雪花不断飘落在他脸上，飘进他眼中，在他眼里融化，又顺着脸颊滴落。所有的一切似乎都朦胧在风雪中。

    菁菁还好吗？

    众人皆沉默不语，又一起将视线转到赤羽身上。

    赤羽变瘦了，身形几乎小了一圈，这样的天气本就很难找到猎物，它攻击这几个斥候难道是为自己找食？

    田冉眉头紧皱，赤羽是他从小养大的，他了解赤羽的秉性，不到危急时刻绝不会攻击人作为食物，他从行囊中取出几块肉干，喂到赤羽嘴里。

    赤羽抖动坚硬的鹰嘴，将肉干飞快地吞咽下肚。田冉取出剩下的肉干和一壶水继续喂食，看样子赤羽已饿了许久。

    “可以确定，赤羽飞回北周必定与菁菁有关。”田冉皱着眉，又沉思了一会，才接着道，“赤羽早已将菁菁当做自己的主人，它身上的伤或许是为了救菁菁，如果我推断不错的话，菁菁肯定已被关押，而且菁菁就在这附近，否则赤羽不会出现在这里。”

    目前公开的消息是菁菁倒向了宇文硕这边，但按照田冉对菁菁的了解，菁菁不会背叛宇文拓，她与宇文拓都是同一个母亲，关系最为要好，绝无可能站在宇文拓的对立面，只能是被宇文硕欺骗或胁迫。

    赤羽身上的伤口也说明了这一点。

    “公子说得没错，这里离蓟城不远。宇文硕如果控制了菁菁，不会关押在蓟城，因为宇文硕的势力主要在蓟城外围的军队中，他必定是把菁菁交给他信得过的手下看管。”老伍说。

    “可这附近只有石韬的近卫骑兵军，难道菁菁就关押在那里？”成云忽然面露喜色，“石韬既然与公子是好友，那可就得来全不费工夫了。”

    田冉沉思半晌没有说话，他与石韬多年未见，自从八年前离开北墨书院回到南陈，田冉与石韬就再也没有见过。

    他也是这次重回北周才知道石韬做到了近卫骑兵军的统军将军。本来是想着借同窗之谊，拜访石韬，摸清北周目前的情况，没想到赤羽突然在这里出现。

    如果菁菁真的被关押在石韬的军营中，这对他是好事还是坏事呢？

    田冉决定继续去拜访石韬。既然菁菁可能关押在那里，不管石韬跟他还是不是好朋友，他都要走一遭。

    那两个侥幸逃生的斥候早已跑得不见踪影，幸好这条路还能看清概况，之前那个伍长说是顺着这条路往前走到头就能到达石韬的大营。

    田冉把赤羽藏在行囊中，他们一行人顺着这条路继续前行。

    他们在雪中又走了几里路，果然在前方看到一个很大的军营。

    这个军营不是临时搭建的，而是永久的坚固营地。营地外面由青石垒砌的城墙，一看就年代久远。

    虽然城墙的高度比不上城市的城墙那么高大，但用来搭建城墙的青石坚硬无比，城楼、射击孔、护城壕沟也一样不少，即便强攻也绝不容易攻破。

    还没到军营大门，他们在距离大门还很远的地方就被巡逻的斥候拦下。

    “什么人？”一队巡逻的斥候警惕的呵斥道。

    “我们是石将军的朋友，过来叙旧的。”田冉掏出一块北墨书院的腰牌递给领头的一个军士，又从行囊中取出一锭沉甸甸的金子塞到那军士的手里。

    “麻烦把这块腰牌呈递给石将军，他见到这块腰牌自会知道我是谁了。这点小意思不成敬意，权当给兄弟们买酒喝。”田冉微笑道。

    那军士先把那锭金子塞到腰包里，才接过腰牌看了一眼，腰牌正面只有“北墨书院”四个大字，他翻过去再看，后面只有“田冉”两个字。

    这是田冉在北墨书院的腰牌，每个在读的学生都有自己的腰牌，是学生出入书院的凭证。

    看到这块腰牌，又收了那锭金子，那军士语气变得缓和起来。

    很多人都知道石韬曾就读于北墨书院。北周很多读书人都以在北墨书院就读引以自豪，石韬也不例外，作为一个胡人他当然更会以此炫耀，所以军营中很多人都知道石韬在北墨书院就读这一事。

    “你们请随我来。”那军士态度恭敬，让田冉一行跟在他们身后进入大营。

    整个军营肃穆威严，没有闲人走动，军营里面值守的士兵都是身姿挺拔军容整齐，一看就是训练有素。

    看到石韬治军有方，田冉也暗暗叫好。

    石韬是军人世家，他的父亲也是北周军中名将。在他父亲的锤炼下，石韬从小就武艺超群，他父亲把石韬送到北墨书院是想让他填补他们石家在文化上的空白。

    文化是胡人的弱点，但石韬的确做到了。他在北墨书院就读时，各科成绩优秀，现在的石韬可称得上文武全才。

    他年纪轻轻就能做到北周近卫骑兵军的统军将军，这绝非仅是依靠他父亲的名声。

    只是田冉还不知道石韬与宇文硕的关系如何？

    若是菁菁真的被关押在这里，那石韬绝对是宇文硕信得过的亲信，否则宇文硕不会把如此重任交给石韬。但田冉看起来仍表情轻松，似乎没把石韬当成对手。因为凭着对石韬的了解，田冉相信他的为人。

    可石韬还是他之前认识的那个性格开朗嫉恶如仇的少年吗？

    他们一行刚到将军大帐外，田冉才下马，石韬就从大帐里面冲了出来。他衣裳不整似乎还在午休就随便披了件衣服冲了出来。

    “田冉兄，你可想死我了！”石韬一见面就给了田冉一个热烈的拥抱。他扶着田冉的臂膀，开心地看着田冉，眼里又惊又喜。

    石韬绝不是装出来的样子。

    田冉微笑道：“莫要怪我现在才来找你，现在的情况实在是有缘才能相见。”

    石韬觉察到田冉话中有话，连忙把田冉拉进大帐里面。

    大帐里生着火炉，火炉里炭火正浓，不断闪着猩红色的光芒。椅子上还披着虎皮，里面没有寒风吹入，比起外面，这里已是温暖如春。

    “现在只有你我二人，有什么话你尽管说。”石韬将田冉用力按在虎皮大椅上，大大咧咧道。

    石韬身形粗犷，虽然只有二十几岁，但已满脸络腮胡须，看起来很老成。他目光坦荡有神，绝不是那种见风使舵的小人。

    看到石韬还是以前的老样子，田冉当然很高兴。

    “宇文拓在哪？”田冉直接开门见山问道，他还真是毫无顾忌，没有把石韬当成外人。

    如今北周的局势大皇子占了上风，二皇子宇文拓成了被通缉之人，公开场合没人敢明确站在二皇子这一边，甚至连提到二皇子的名字都是禁忌。

    石韬摸了摸后脑勺，摇头苦笑道：“这个我的确不知。自从前几月皇上重病引发宫廷内斗之后，他就没来找过我。何况现在二皇子情况不妙，我这里是大皇子管辖范围，这支军队也是大皇子的部下，他应该也不敢来。”

    “那宇文菁菁呢？”田冉直视石韬的眼睛继续问。

    石韬呆了一下，他没想到田冉竟然问起菁菁。他只知道田冉与宇文拓关系要好，并不知道田冉与菁菁也是好朋友。因为菁菁并不在北墨书院读书，在这次宫廷争斗之前，连石韬自己都没见过宇文菁菁。

    石韬干咳两声，皱眉道：“作为一个朋友，我劝你最好不要介入北周的夺嫡争斗，这可是会掉脑袋的。”

    “可是你已经介入了，不是吗？”田冉双眼目视石韬，追问道。

    “我是没有办法，我父亲是大皇子宇文硕的部下，我父亲的话不能不听。况且大皇子本来就是我的上级，再加上我父亲的关系，所以我现在只能站在大皇子这边。”石韬无奈叹道。

    田冉继续试探问道：“难道宇文拓不是你的朋友？还是你觉得大皇子会登上皇位，所以就把以前的朋友一脚踢开了？”

    “瞧你这话说的，我是什么人你还不了解吗？我们三个以前是，现在也是好朋友。”石韬顿了一下，视线看向那正在燃烧的火炉，轻叹一声，“希望以后也是……”

    人生在世，朋友本就很难得，尤其是相互知心的好友更是可遇不可求，所以很多人会为朋友不惜付出生命。

    石韬是不是也是一个能为朋友搏命之人？

    “你与宇文拓的关系大皇子知道吗？”

    石韬摇摇头，“大皇子只知道我和二皇子都在北墨书院读过书，仅此而已，你知道我不是那种喜欢把与皇子的关系到处宣扬之人。更何况军中和朝廷中有很多人都在北墨书院与二皇子共读过，这些人总不能都说是与二皇子一党吧？对于大皇子来说，我父亲与他有过命的交情，更值得信任。他们在军中结下的生死交情可比我与宇文拓的交情要更早，也更深厚。”

    “所以，宇文菁菁真的被关押在你这里了？大皇子既然如此信任你，看来这个重任非你莫属。”田冉长叹一声。

    从石韬的反应，他已经确定菁菁就在这个军营之中。

    石韬见瞒不住，只好承认，压低声音道：“公主的确在我军营中，这可是朝廷机密，大皇子说公主掌握宇文拓出卖北周利益的证据，让我保护她。”

    “保护？难道不是拘禁？”田冉摇头苦笑。

    “真的是保护，我可没有关押。除了不能出营帐，她在这里很自由，而且还是公主主动提出要躲藏在这里的。”

    “哦，公主主动要躲在这里？”田冉目光一闪，他似乎明白了菁菁的用意。

    “你来这的目的不是来看我的吧？”见田冉如此关心公主，石韬眯着眼微笑道。

    “老实说，我来这里除了见你，也是为了见公主。”田冉也不再隐瞒。

    石韬还是有些疑惑，“你是二皇子派过来的？”

    田冉摇头，“我回到北周就没见过二皇子，但我这次回来就是为了还原事实真相。”

    “难道这其中真有隐情？”

    田冉点点头，“二皇子宇文拓是被诬陷的。”

    “他亲妹妹诬陷他，为什么？”石韬满眼疑惑，还猜不透这其中的关系。

    田冉轻轻拍了拍石韬的肩膀，“很简单，公主是被大皇子胁迫的。如果我没猜错，公告上所说的二皇子宇文拓勾结南陈近卫门出卖北周利益的事情是大皇子逼迫公主说的。”

    石韬吃了一惊，“何以见得，你可有证据？”

    “那段时间公主就在我身边，二皇子并不在南陈，公主是追风营在南陈所有行动的统领，二皇子要如何勾结南陈近卫门？况且我与南陈近卫门统领陈楠公主也相识，按照我们赤血盟掌握的情报，绝不存在二皇子勾结近卫门的阴谋。”

    “可你说的也没有实际的证据啊？”

    “所以我要见公主。”田冉躬身行礼道，“请立刻安排，越快越好。”

    石韬低头沉思了片刻，又抬头直视田冉的双眼。

    田冉眼中仍跟以前一样坦荡和真诚。

    “好，等会我带你进去，按惯例我每天都会去那里巡查一次，你换身衣服，做我的侍从。那里有大皇子的人亲自守卫，不能露出破绽。”

    田冉双手紧握住石韬的肩膀用力摇了一下，“我就知道我们还是好兄弟。”

    菁菁被关押的地方在离石韬的大帐不远处。那里原来是安置近卫骑兵军高级将领随军亲属的营帐，石韬尚未婚配，所以那里就空了出来。

    将近晚饭时间，石韬让人驾着一辆巨大的马车跟在身后，车上满载烹制好的牛羊肉和几坛酒。

    这种大雪天气，没人能抗拒好酒好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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