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的确不是梦。

    听到龙夫人婉转甜美的声音，傅宣的心在剧烈跳动，虽然他已有五十多岁，但常年的军旅生涯和每日的习武操练，让他的身体还是保持得很强壮。

    在这样寒冷的夜晚，面对龙夫人这样柔美的女人，任何一个正常的男人都难以拒绝。

    幸好傅宣并没有被美色迷失，因为他忽然想到了先前田冉对他说的话。他迅速穿好衣服，拉过一张椅子，在床边坐下。

    看着半卧在床上有些茫然的龙夫人，傅宣忽然笑了出来。“龙夫人还有什么要求尽管说，不必以身相许。”他已重新占据了主动。

    在男人与女人之间，能控制住情欲，才能清醒面对所发生的事情。傅宣做到了。

    龙夫人紧裹着棉被，低着头，只露出白皙的脖颈，忽然泣声道：“傅老爷请救我，奴家早就想离开龙金州那个恶贼，一旦脱离了那老贼的身边就再也不想回去了，我……我只想留在老爷身边伺候你……”

    傅宣眨了眨眼，又看了看外面的书房。

    书房空无一人。原本有个贴身的仆从会一直在书房伺候的，可现在不知去了哪里？书房外面也应该有侍卫值守，但外面似乎也寂静无声。现在就只有他与龙夫人俩人。这里的情况没人知道，也没人看到。

    “你先说说是怎么躲过侍卫和外面的仆从，还让我毫无察觉，钻到我的床上来的？”

    龙夫人嫣然一笑，幽幽道：“这其实并不重要，但傅老爷想听，我自然也愿意告诉你。”

    傅宣凝神在听。

    “我年轻时本就在江湖闯荡，虽不是顶尖的高手，但还是有些手段的。而且最擅长轻功和使用迷香。”龙夫人吃吃笑道，“我一介女流，总要有些防身的本事才能立足江湖，不是吗？”

    傅宣不得不承认，她说的有道理。他已经明白是怎么回事了。龙夫人必定是很早就尾随他来到书房，先用迷香迷晕了外面的侍卫和仆从，再用魅惑的迷香让他沉睡，否则，有人钻进了被窝里，他不可能不会察觉。

    “你离开龙金州不怕他生疑？让他知道你投奔了我们这边，那你带来的消息岂不就是毫无意义了？”傅宣问。

    不等龙夫人回答，他又接着道，“你这一走，龙金州必定会死心塌地的追随季无名，你的麻烦恐怕不会小？”

    龙夫人摇摇头，“龙金州派我过来本就是想着将来若是你们获胜，可以在你们这里得到生存的机会。以我对他的了解，他绝不会冒险把我离开的消息告诉季无名。季无名疑心很重，不会信任一个可能变节的人。何况，如果我说出是龙金州派我来给你们传递消息的，在平城王那里可是死罪……晾他还没那个胆。”

    “所以，龙金州现在是哑巴吃黄连，有苦说不出？”傅宣笑道。

    龙夫人忽然眼神凄迷，黯然道：“我只希望傅老爷不要赶我走，在这里我愿意全心服侍你。”

    “你可以留下。”傅宣没有思考太久，果断说道。

    听到傅宣这么爽快就答应了，龙夫人呆了一下，脸上慢慢露出微笑。

    傅宣把书房留给了龙夫人，独自离开了。

    他去了田冉的房间。从书房去往那里的距离并不远，他慢慢走了过去。

    院子里漆黑一片，天上也是星月皆无。暗淡的夜色勉强能让傅宣看清脚下的路，也或许是夜色并没有照亮他脚下的路，而是路面上青石的反光照出了路的影子。

    傅宣忽然觉得今夜比往常要黑得多，暗得多。院子里拐角本来是有灯笼的，现在全都熄灭了。

    傅宣停住脚步环顾四周，除了不远处值守的侍卫定时出来巡视，整个宅院异常地安静。

    院子看起来一切正常，但傅宣心里却突然生出一种异样的感觉，从内心深处升腾起一种说不出的空洞，那种感觉很可怕，那是一种大战来临前让人心悸，感觉不到脚踏实地的空虚。

    他改变路线，迅速巡视院内侍卫值守的各个地点。仍然一切正常，值守的侍卫都还是原来那些人。

    唯一的异样是路口那些灯笼不约而同全都熄灭了。

    没人知道是谁熄灭的。

    傅宣召集院内的几个侍卫头领悄悄吩咐了几句，自己带了一队侍卫立刻赶往田冉的住处。在路上，他还在想着在还没出问题的情况下，把睡梦中的田冉叫醒合不合适，但他马上发现这个想法是多余的。

    因为田冉的房间还亮着灯光。

    他竟然还没睡，一直在会客室的灯下看书。屋内很温暖，取暖的火炉里炭火正浓，架在上面的茶壶还在微微冒着热气，茶壶上一缕白色的水气淡淡地飘在房间中央，让整个房间散发出一种与世隔绝的仙气。

    田冉此时也如同一个隐居的世外高人，淡淡地置身世外。

    屋里没有其他人，屋外是老伍在值守，成云倒是在里屋呼呼大睡了。

    看到傅宣进来，田冉放下书本，对傅宣笑了笑，他看起来一点也不惊讶，似已料到傅宣会回来找他。

    田冉起身取过火炉架上的茶壶，给傅宣倒了一杯热茶，“来，先喝杯热茶暖暖身子。”见到傅宣脸色有些苍白，他关心地说道。

    傅宣脸色一阵红一阵白，他想到刚才自己与龙夫人在床上赤身相拥，差点做出苟且之事，不禁有些不好意思。

    “公子果然料事如神，你怎么知道龙夫人夜里会去找我？”傅宣疑惑地问道。

    田冉微微一笑，“龙夫人年轻时本就擅长魅惑人，她见我还不信任她，必定会想法子获取你的信任。所以，我猜到她可能会对你采取魅惑的手段，提前让你防备了。”

    “可她为啥不是对公子下手呢？我已经跟她说你是代表公主，比我的权利还大。按道理，她应该去魅惑你才对。”傅宣摸了摸后脑勺，不好意思地笑道。

    田冉看了一眼外面的老伍，淡淡道：“那只因成云和老伍这一关她过不去，她还是有自知之明的。”

    傅宣红着脸轻叹了一声，“虽然公子已经提醒我，但我还是着了她的道。”他脸色更红，嗫嚅道，“还让她……钻进了被窝，险些酿成大错。”

    田冉轻笑一声，摇了摇头，“没想到傅叔也差点晚节不保。”他随即话锋一转，“不过，你既然能来，说明这一关你已过了。”

    傅宣只有苦笑。如果田冉没有事先提醒他的话，很难想象当时的情景他能不能把持得住。

    门是开着的，田冉看了一眼在屋外布防的侍卫，问傅宣：“你带了这许多侍卫过来，是不是怕我这里出事？”

    傅宣点点头，“我总觉得今晚有些不对劲，所以做了些应对的安排。”他沉思了片刻，接着道，“今晚院内很多路口的灯笼突然都熄灭了，这种情况从未有过，我一把老骨头倒没什么，我是担心公子出事。”

    田冉就着傅宣的话沉思了一会，趁这个间隙他给自己倒了杯热茶，但只是拿在手里捂着，并没有喝，视线却看向门外。老伍抱着双臂静静立在门边，一双眼始终警惕地注视着黑夜。

    从开着的门往外看，屋檐下挂着的灯笼都安静地亮着，它们也像忠诚值守的侍卫一样，在黑夜中发着温暖的光芒。不远处的屋檐下，无声地站着一队傅宣刚刚调过来的全副武装的卫队。

    “龙夫人来的时候是一个人？”田冉收回视线，问。

    “是。”

    田冉走到窗前，推开窗，一股刺骨的寒风吹了进来。窗外不远处也有许多侍卫在神情严肃地值守。看来傅宣已调集侍卫重兵护住这里。

    田冉重新关上窗，走回火炉边，边走边说道，“按龙夫人目前的动作看，她就是‘苏妲己’，你可要务必当心了。”

    “可……我已经答应留下她了。按你先前的安排，她如果不想走，可以让她留下的。可既然她是来卧底的奸细，为何又要将她留下？”傅宣有些不解。

    “留下她没有问题，她只身前来兴不起多大风浪，我只是让你小心提防。我们本来就是想通过她来传递些希望平城王知道的消息，好打乱他们行动的步骤，延缓他们起事的时间。”田冉表情有些凝重，“今晚她本可以杀了你，但却没有动手，是因为他们想把你收归过去。对平城王来说，你的价值无可替代，因为短时间内，没有人比你更熟悉城防营，目前的形势也只有你能指挥得动城防营。”

    傅宣点点头，“城防营的很多骨干都跟了我二十年，他们信任我，我也了解他们。”

    田冉笑了笑，“平城王知道你倒向陈楠公主一边必定是又气又急，却又无可奈何。”

    “那只因为城防营本就是有职责负责公主的安全，只要公主还在平城，未经公主允许，平城王并不能随意撤销我的职务。”傅宣也笑了。

    “所以他们才派龙夫人过来。”

    “公子认为龙夫人其实是他们派来招降我的？”

    “应该是，为了不让我们怀疑，她提供的情报可能没有错，但目的却不是为了投靠我们，而是想办法策反你。”田冉沉思了一会道，“龙金州和龙夫人如果真的想投靠我们，他就没必要让龙夫人色诱你。”

    “可龙夫人想留下的借口是说她与龙金州关系不好，想离开他。”

    “这当然只是借口，色诱你应该是季无名的安排。据我所知，龙金州对龙夫人甚是疼爱，感情很是要好。”

    傅宣的眼睛渐渐变得明亮，猛地一拍大腿道：“那就说得通了，这些必定都是季无名的阴谋。”他目光炯炯看着田冉，问，“那我们现在是不是就……”

    “将计就计。”

    两人几乎同时说出了这四个字，然后一起会心地笑了出来。

    忽然窗外传来一阵骚动，侍卫刀剑出鞘的声音清晰可闻，紧接着窗户从外面被人打开了，一颗美丽的脑袋俏皮地探了进来。

    “什么事情这么好笑啊？”

    “菁菁？”田冉又惊又喜。

    傅宣连忙急步赶到窗边，喝令外面正准备围捕菁菁的侍卫退下。

    菁菁一个轻巧的翻身，跳入房间，她先把两扇窗户重新合上，又小步快跑来到火炉边，拉了张椅子大大咧咧的坐下烤火。

    老伍在门外转身，瞧见了跳进屋内的菁菁，对她飞快地做了个鬼脸，仍继续留在外面值守。成云在里屋翻了个身，又继续睡了，似乎对外面的动静浑然不觉。

    “外面好冷啊，我都快冻死了！”菁菁嘟着嘴，把手伸到火炉旁。她面色虽有些苍白，但一双黑色的大眼睛却还是活灵活现，趁这个间隙，还忽左忽右将这个房间看了一遍。

    “你怎么来了？”田冉有些诧异，他站在原地呆呆地看着菁菁，一点也没料到菁菁会突然出现。

    “我为啥不能来啊？”菁菁板起脸道。

    她眼珠忽又一转，悠然道，“难道只允许那个龙夫人来？”说到龙夫人，她脸色突然一沉，似乎有些发气了。

    傅宣在一边连忙打圆场道：“菁菁公主想必是刚才无意间看到了我们与龙夫人的会面。菁菁公主不要误会，公子与龙夫人毫无瓜葛。”

    菁菁白了一眼傅宣，没好气道，“我当然知道了，她钻进了你的被窝，傅指挥使好享受啊！”

    “不是这样的……”傅宣连忙摆手，他没想到菁菁竟然看见了这一幕，脸色一阵发红，退到一边没有再说话。

    “我不放心，所以躲在你窗下，万一那个龙夫人也要钻进你的被窝，看我不砍断她的手脚。”菁菁瞟了一眼田冉，气呼呼道。

    田冉笑了，这个菁菁还是跟以前一样可爱，虽然她现在已经以北周公主的身份示人，但丝毫没有公主的架子。他倒了一杯热茶递给菁菁，又挨着她身边坐下，微笑道，“说吧，今晚还有什么发现？”

    菁菁侧过脸注视着田冉，看了好一会，似在确认他有没有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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