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说唐先生是王府的教书先生，学富五车，文采过人，没想到竟然也懂得军务。”姜河注视着唐岳，上上下下打量了很久。

    唐岳似乎毫不在意被人盯着看，他背着双手飘然屹立，面带微笑，如同世外高人一般，丝毫不理会外界的眼光。

    等姜河看完了，他才笑道，“圣贤书与兵书本就相互融会贯通，如同我中有你，你中有我一样，这并不稀奇。”

    他稍一停顿，继续说道，“听闻姜巡察使是来这里找血鹰的？”

    “的确如此。”

    “沈龙血鹰案中的那只血鹰不是已经在你们手中了吗？”唐岳面带疑惑道，“虽然这个案子尚未结案，但你们自己也知道，这是北周追风营作的，与无影卫毫无瓜葛。”

    “唐先生何必明知故问，我们要查的并不是沈龙血鹰案的那只血鹰。”姜河沉声道，“我们要找的是七年之前那十三起连环血鹰案中的血鹰。”

    唐岳惊讶道，“难道这些血鹰案不是同一个凶手干的？”他脸上的惊讶之色看起来不是装的，他似乎并不了解实情。

    姜河盯着唐岳的双眼看了好一会，才面无表情地摇摇头，“迄今为止，北周追风营并未承认那十三起血鹰案也是他们干的。所以，在案件调查清楚之前，任何人都有嫌疑。”

    “可我这洞中并无血鹰。”唐岳忽然侧过身，淡淡道，“姜巡察使如果不信，我可以带你进去看看。”

    他用眼角微微扫了一眼外面的近卫门军士，继续道，“只不过这洞内机关甚多，太多人进去反而可能会误碰机关，我只是来此督查军务，对这里的情况也不是完全熟悉，如果出了人命，大家都不好交代。”

    唐岳顿了一下，随即又解释道，“本来应该是由这里的‘堡主’带你们查看，他当然更熟悉这里的情况，可他腿脚不便，所以今次由我代劳。”

    姜河站着不动，他对唐岳这人并不了解，一时猜不透这个唐岳究竟安的什么心，拿不定主意应不应该进去。

    田冉却走了上来，朗声道，“无妨，我们三位随巡察使一同进去便是。”

    唐岳眼神看向田冉，露出一丝奇怪的神色，但这个神色转瞬即逝。他点点头，“也好，各位请。”

    田冉向姜河微微点头，姜河立刻转身回去让外面的近卫门军士护住大门，又低声吩咐绝不能让大门关上。

    唐岳无奈看着姜河在洞外仔细安排近卫门军士的防卫，却对田冉笑了笑，道，“田公子不必担心，我并无加害之意。何况这个大门重逾万斤，仅凭人力并不能阻止其开启。”

    “你认得我？”田冉注视着唐岳。

    “在下也是郡主的老师，听郡主提起过你，也曾随郡主见过公子。”

    “哦？”田冉却怎么也想不起郡主身边还有这样一个人物。他之前之所以那么爽快的同意进来，是因为李为。

    可他转念一想，既然唐岳与郡主关系密切，那或许对他不会有加害之心。而且要与李为接上头，必要的风险还是要冒的。

    姜河安排好外面的守卫疾走了进来。

    “姜巡察使尽管放心。你们出来之前，这个大门我不会关上。”唐岳淡淡道。

    姜河看着洞内黑暗的空间没有说话。

    唐岳微微一笑，“各位尽量离我近些，太远了可能就会走丢了。”

    他转身从容地向洞内的黑暗中走去。众人紧紧跟在他身后，一起没入黑暗中。

    走进去，众人才发现黑暗中有两盏明灯高高悬挂在高空中，犹如一只巨兽的一双眼睛一样，静静的俯看着脚下的来人。

    虽然有灯，但由于洞里的空间过于宽广，绝大部分的光线都被黑暗吞噬了，洞中的黑暗依然无边无际。

    “各位就站在这里不要动。”唐岳往里走了没多远，忽然停住了。

    他转身确认所有人都已停住，才用手掌轻轻拍了两下。声音在空旷的洞中发出清晰的回音，在黑暗中有种说不出的诡异恐怖。

    过了一会，脚下忽然动了，脚下的地面突然沉了下去，除了唐岳，所有人都心中一紧。

    “各位莫要担心，我们现在正在向地下传送，请稍候片刻。”唐岳安慰道。

    众人这才明白，现在他们是站在一个巨大的升降平台上。

    平台缓缓下降，带着一种低低的吱吱声。

    不多久，忽然有光照了进来，外面照射进来的光已能看清这个升降平台的样子，也能看到里面一个巨大地下空间正逐步呈现在眼前。

    随着一声沉闷的响声传来，升降平台接触到了地面。

    众人已身处一个巨大的地下世界中。

    众人惊讶得说不出话。

    这是一个巨大的地下石洞，里面的空间足以容纳上千人的军队列队操演。洞壁每隔十步就燃着碗口粗的火油，却只能将近处照得通明，洞顶高处依然黑暗。

    洞里空空如也，只有几处位置看起来是存放谷物的粮仓，但数量却少得可怜，大概只够这里值守兵士自己供给，军械之物更是无影无踪。

    田冉眉头紧皱，如果这里不是存放粮草和军械的地方，平城王的军备物资会存放在何处呢？

    石壁上的火油燃烧起来就像一支巨大的火炬，可几十支火炬一样的灯光也没能让这个石洞变得明亮。

    熊熊燃烧的灯火虽然没有被辽阔的黑暗吞噬，但也只是让近处的黑暗变得不那么暗而已。被巨大黑暗压制的火光，让这个石洞看起来更显空旷。

    “这里为何如此空旷？”姜河禁不住问道。

    唐岳领着众人往里面走了十多步，才转身停下来，微笑道，“这个暗堡一直都是那么空旷，至少在我来之后就是这样。”

    “那就奇怪了，据说这里已经荒废很久，不知平城王为何还要派人来这里督导军务？”田冉走到唐岳身前，盯着他的眼睛问。

    唐岳笑了笑，“这里虽然荒废，但地势天成，或许还有利用价值，将来一旦发生战事，或可一用。”他接着又有些无奈道，“可能正因为这里荒废了，才会派我来这里，否则以我那三脚猫的军事才干，岂不误了大事。”

    田冉听唐岳说完，微笑不语。

    如果不是亲眼看见甘飞从这个暗堡出来，他可能也就信了。但无影卫二号人物甘飞看重的地方岂会是荒废之地？

    田冉当然不会明说，因为他已猜到唐岳为何会那么爽快带他们进来查看。如果这里不是真的荒废，那只能是一出空城计。田冉决定将计就计。

    “这里除了这个大洞，应该还有其它洞穴吧？”田冉又问道，“既然荒废了，应该不会有什么秘密可言，能否带我们一起参观参观。”

    唐岳面露为难之色，无奈道，“说实话，其它暗洞都是值守人员的驻地，既小，也没有景色可看。”

    “莫非其它暗洞藏有血鹰？”姜河冷笑一声。

    “没有，绝没有……”唐岳连忙摆手。他稍一思索，终于答应道，“既然各位想参观，在下带路就是。”

    升降平台重新升了上去。

    洞中又响起机械转盘转动的吱吱声。洞中异常安静，所有人都没有说话。

    或许是人对黑暗始终怀有深耕于心的恐惧，这吱吱声让人想到这个巨大的洞穴也是有生命的，一种在黑暗中孕育的看不见的生命。人之所以恐惧，岂不正是来源于对看不见事物的一无所知？

    这回上升了好长时间，似乎并没有停在之前大门的位置，而是升到了最上面一层。

    升降平台停下后，果然是停在最上面一层。

    这里相比下面那个空洞的大洞穴来得更有生命和活力。因为这里有人，很多人在洞中出出进进。

    这层被分割成了几个小的洞穴，从外面看犹如有门的窑洞一般。

    “唐先生也住在此处？”田冉问。

    唐岳有些无奈地点点头，“好在这里冬暖夏凉，住的环境倒也不坏，就是生活单调了些。”他接着道，“各位既然有兴趣，那就从我的住处开始参观好了。”

    唐岳的住处平平无奇，洞内的空间也不大。外面是一间会客室兼书房，除开几张式样简单的茶几，只有一个摆满书籍的书架和一张干净整洁的书桌。里间是一间简单的卧房，只有一张简陋的小床。

    洞内虽然是封闭的，但里面的空气却并不浑浊，显然某个位置隐藏有通风之处。

    旁边一间洞穴要大得多，里面没有其它多余的设施，最显眼的就是两排大通铺，一看就是值守军士的营房。从通铺尺寸上看，约莫能容纳两百余人。这样的洞穴有两个。也就是说在这里值守的士兵大概会有四百人左右。

    最后一个洞穴的门是紧闭的。

    成云正要推开门，唐岳忽然喊道，“稍等，稍等……”，他面带愧色，“这里是堡主的住处，外人没有许可不得擅入。”

    姜河来了兴趣，“这最后一处洞穴，看完我们就走，唐先生刚才不是答应了吗？”

    唐岳正想解释，忽然从里面飘来一个显得有些遥远的声音，“难得有客人来，请进。”

    话音刚落，门就开了，一辆四轮小车出现在众人面前。

    车上端坐着一个与唐岳年龄相仿，面容清瘦的男人。这人目光平和，脸上虽然没有笑容，但眉宇和善，是那种能让人心生好感之人。

    田冉忽然发现这人与唐岳从年龄到相貌都有几分相似之处，不由得在心中暗自沉思。

    “这位就是此处的‘堡主’——李为。”唐岳介绍道，“他也曾是王府的主簿，与我一起在王府共事多年，现在我俩被贬到了这里，还是一起共事。”说完，唐岳苦笑不已。

    “唐兄不必介怀，我倒觉得这是好事，能远离是非之地，与朋友朝夕相处，已是天大的幸事。”李为微笑道。

    他似乎已看清了这人世间的是是非非，将这里当成了清净之地。他微笑的眼睛从来人身上一一扫过，在田冉身上却顿了一下，眼神中一丝惊诧一闪而过。

    “各位请进。”李为已回转四轮车，在前面引路。

    洞内既宽敞又亮堂，里面没有点燃烛火，却很明亮。

    洞内有自然光亮照射进来。

    这个洞穴的房间与其它洞穴有个显着的不同之处，房间里面竟然可以照射进外面的光亮。最里面的位置有一处天然形成的狭小的洞口，如同一个隐蔽的小窗口一样，谷里和外面绝壁的情形尽收眼底。

    成云一下就明白了，那天他从绝壁上下来被人发现一定就是在这里。

    除此之外，李为房内的设施和布局与唐岳那间几乎无异。

    “有找到你们想找的东西吗？”李为微笑着问。

    姜河摇摇头，阴沉着脸道：“还有件事不明。”

    唐岳抢先道：“姜巡察使请直说。”

    姜河正想开口，忽然外面传来一阵异常的响动，一片哗然的声响从那犹如小窗口一样的洞口传了进来，是外面近卫门士兵和值守的无影卫护卫发出的阵阵惊呼声。

    李为和唐岳从小洞口往外面一看，俩人也都惊呆了。

    一只巨大的血色红鹰正在谷中盘旋，缓慢而平静地盘旋。

    唐岳脸色一变，对李为道：“我出去看看。”

    姜河也跟着唐岳一起走了出去，但走到门口，他又回头对田冉道：“你留下陪着堡主，莫要让那只血鹰飞进来伤了堡主。”

    唐岳停下脚步，皱着眉对姜河道，“巡察使这是何意？这里的安保工作恐怕还不需要近卫门代劳。”

    “无妨。”李为摆了摆手，淡淡道，“巡察使是好意，就让他留下陪我好了。”

    此时，外面那只血鹰叫声忽然变得凄厉，似是见到了什么东西。整个山谷都是那只血鹰凄厉的嘶鸣声。

    唐岳也顾不得那么多了，转身就跑了出去。

    姜河领着成云和老伍也追了上去。

    李为推转四轮车，关上了门，面对着田冉，看了很久。

    “阁下对外面的血鹰似乎不感兴趣？”李为沉声道。

    田冉笑了笑，“没错，因为外面那只血鹰就是我带进来的。我只要打个呼哨，它就会飞进来。”

    他一眨不眨地注视着李为，“我只对以前在这里的那只血鹰感兴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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