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波并不笨，他转瞬间就想明白了谭凛为什么会说出这么一句话，只是他打心眼里不愿意相信谭凛想的就是事实。

    谭凛是在告诉周波刚刚北辰饰演的郭舍仁在抬头的一瞬间眼神中露出的惊恐和胆怯，以及那理所当然的屈服都是他演给王冕看的，不对，准确点说是郭舍仁演给刘郄看的，而刘郄信以为真所以放过了郭舍仁。

    可这让他如何相信！要知道他才是编剧，这出戏就连他这个编剧自己都没想到这一层，没想到这个北辰会这么演！

    但细细琢磨却又让他不得不去相信这个新人演的郭舍仁才更符合剧里的形象，因为郭舍仁的聪明，更是因为郭舍仁的隐忍。

    也许在那一刻他是惊慌的，是不安的，但是这些都不是刘郄带给他的，说到底他怕的还是刘郄手中的权力，而刘郄对他的刁难，从他之前的经历来看不过是些许的风霜罢了。

    他低下头的那一刻最恨的是看似风光可手上却空无权力的自己，也让他知道离了太子他就是一个任人拿捏的倡优，这种屈辱和无力感才是他走上那条不归路的最终原因。

    周波面色复杂到都做不好表情管理，直接了当的问道：“老谭，这些你说的都非常有道理，可是大多还是你的猜测，我不信一个新人能想这么多，我更不信他能演的出来！”

    他还有最后一个疑问，即便都如谭凛所讲，这个北辰把郭舍仁这个角色仅仅通过这一场戏就诠释的这般好，可却有个绕不过去的问题，那就是与他演对手戏的王冕！

    北辰要做到这些的一个前提就是要在王冕那压迫感极强的演技中仍然能演出自己想演的感觉，尤其是他抬头看向王冕的那一幕，如果他真的是谭凛说的那般，那这场戏他就不是被王冕饰演的刘郄吓住了，自然而然的演出恐惧的感觉，而是为了骗过刘郄而演出来的那种忌惮和屈服。

    这也就映衬了最初谭凛所说的北辰不止接下了王冕的戏，还在这场戏中始终保持住了自己的风格，把自己想表达的所有细节都表达了出来，完全没有受到王冕的干扰，甚至隐约盖过了王冕，成为这场戏真正的主导者！

    这哪是仅仅接下了戏，这他娘的都快带着王冕拍戏了，你说这是一个新人能做到的？你开什么国际玩笑呢？

    谭凛此刻也只能露出一抹苦笑，他知道老友为什么会如此激动，一个演员似乎比编剧更明白剧本的意图，甚至越过了编剧加入了自己的理解，这怎么能让周波不感到自惭形秽。

    他一开始也以为是自己想多了，可是当他想到那一处处被自己差点忽略掉的细节，他只能承认这个新人做出的事太过骇人听闻了。

    见周波等着他的答案，谭凛叹了口气，说道：“你还记得在刘郄说放过他，以及他正完衣襟跪下之前他是不是朝着刘郄身后的方向看了一眼？”

    周波点了点头。

    谭凛继续说道：“那个动作在剧本里也没有，现在你再想想他为什么要朝那个方向看，看的又是谁？”

    周波顿时目瞪口呆，郭舍仁被拦住的地点在剧本里是在皇后的寝宫门前，那他看的方向自然就是皇后寝宫，而之后的剧情也写明在刘郄放过他之后没过多久皇后就急匆匆的出来向着太子的方向赶去。

    当然事后也会说明并不是刘郄派人去通知的皇后，而是门口的丫鬟见到了这一幕去告诉的皇后，所以这郭舍仁当时看的那一眼就是确认这些看热闹的丫鬟有没有通知到皇后娘娘，而此时能让他摆脱这场困境的皇后又是否已经来到了门前。

    可结果皇后并未出现，自知再没有其他方法的郭舍仁这才直挺挺的跪了下去，而一个心里只剩下恐惧的人又怎么会想这么多呢！

    似乎是知道这样还不足以说明，谭凛继续说道：“你再回忆回忆北辰的最后一个镜头，他起身之后是不是先拍了拍裤腿上的灰尘，然后他望向了刘郄离去的方向，只是当时的北辰眼神中除了屈辱和羞愤，你看到了一丝一毫的畏惧了吗？刚刚的畏惧真的转眼间就会消散吗？在者说除了畏惧你看到所谓的恨意了吗？还有......”

    谭凛也不怕周波觉得他是在瞎胡诌，一股脑把自己刚刚在心里想的全都说了出来，也根本不管是对是错。

    他内心的震惊丝毫不亚于周波，刚刚之所以没有直接让这个年轻人留下就是因为他还没有想好要和这个新人说什么，他需要时间去调整好自己的心态，所以才让工作人员将这小子送到休息室去休息。

    现在他也终于理解为什么从来没有求过他的余华会特意推荐这样一个年轻人给他，又为何会丝毫不掩饰对这个年轻人的欣赏。

    说实话就刚刚那一场戏就让他足够了解这个新人的优秀了，甚至在他看来这小子已经不是优秀可以形容的了，再一想到余华之前说的这可能是这小子的第一出戏，他只能说这活脱脱就是个妖孽！

    周波闻言久久不语，谭凛之后说的那些他似乎都没怎么去听，因为他知道谭凛说的就是事实而不是所谓的猜测。

    想到这儿他不由得有些好笑，没想到他堂堂编剧却让一个新人用一场试戏给教育了。

    就在此时刚刚饰演掌事公公刘郄的王冕不知何时走到了两人身边，插嘴道：“怎么，谭导和周编剧是在讨论刚刚的那出对手戏？”

    他这么多年混迹在竖店影视城，和以拍古装戏见长的导演谭凛以及编剧周波都十分熟悉，能加入这个剧里也是谭凛主动邀请的，见两人正在一边闲聊一看就知道是聊之前的那出戏，他便也就主动凑了过来。

    周波见状也没藏着掖着，一股脑儿的把之前两人聊天的内容都说给了王冕，不说别的，作为对手戏演员的王冕对于北辰的表现才是最有发言权的。

    叽里咕噜说了一大堆，见王冕都听进去了，周波才问道：“老王，你说这小子真的有这么夸张？他一个新人真就在你眼皮子底下了做了这么多？”

    王冕听完后却没有一丝惊讶，似乎刚刚叶萧做的这些他都心知肚明，于是调侃道：“什么叫眼皮子底下，这北辰不也是大大方方在我面前演出来的吗？说实话，我倒是没像谭导想这么多，我只是按照剧本把我的角色诠释好罢了，至于他要如何诠释他的角色，那是他的事。”

    周波闻言一愣，随即将目光看向谭凛，那意思不言而喻，你看老王也没觉得这北辰有多夸张吧！虽然他承认这小子挺妖孽的，但是在演技这一块还是没让老王多看一眼。

    可接下来王冕的一句话却直接让周波和谭凛都愣在了原地

    只听王冕悠哉的说道：“想诠释好角色一场对手戏的双方说到底也不过是在相互配合罢了，不过说实话这场戏我演的还挺尽兴的。”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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