拂晓已至，夜空繁星渐渐隐退，一艘即将进港的货轮拉响了汽笛。

    姜枫这一晚可以说是彻夜难眠，前后经过了近十天的航行，终于要上岸了。

    自从转乘这艘货轮，他便明显感觉到赵彤和张凡在有意疏远他。或许是他们觉察出了他诚心投靠水哥的决心，也或许是不想牵连他，所以张凡和赵彤经常在一个房间一待就是半天，也不知在做些什么。

    姜枫听到汽笛声时，就再也坐不住了。他开门来到甲板上，一股清新且略带咸涩的海风扑面而来，他感觉这空气中的味道都是亲切的。

    于是，他深深地吸了一口气，而后面朝港口，面朝港口用尽全身的力气大喊了一声。

    声音在空旷的海面上回荡，在这一瞬间，他仿佛挣脱了所有烦恼的枷锁，禁锢的心灵得到了释放。

    就在此时，他脑海中忽然响起了宋莹惆怅的声音：“终于回家了。”

    这简单的几个字，却似有千钧重，重重地压在姜枫的心尖，让他刚刚涌起的兴奋之情瞬间消散，取而代之的是无尽的沉默。

    他静静地伫立在那里，双眼凝视着灯火辉煌的港口，那看似平静的外表下，内心却如汹涌的潮水，澎湃不息。

    现在后悔还来得及，他完全可以选择和张凡他们一起逃跑。一旦错过这个机会，等到正式加入水哥的阵营之后，日后想要再脱身恐怕已深陷泥沼，难以自拔。

    宋莹接收到了他大脑的信号，轻声问道：“你后悔了？是不是？”

    姜枫在心底默默地回应道：“不知道。我不知道。”

    宋莹缓缓说道：“我知道你很纠结。可是不管怎样，你得先让我出来。到时候你若还想逃跑，那就随你。不过，我感觉你是逃不掉的。张凡和赵彤也是如此，他们根本没有逃脱的可能，甚至很可能会因此丢掉性命。”

    姜枫的心中不禁涌起对张凡和赵彤的怜悯之心，急忙问道：“那如果我和他们一起逃跑，你能不能帮助我们逃脱？”

    宋莹沉默了片刻，声音中带着一丝冷漠说道：“我说过，我不会帮你们逃跑的。你们是活生生的人，而我是什么？我的一切都已经毁了，我是个死人，是个已经不存在的人！如今我只想要我想要的！”

    姜枫疑惑道：“你说过，你是一个新的生命体，那你为什么还会有宋莹这种痛苦的心情？你不应该属于你自己吗？”

    宋莹道：“我虽然是新的生命体，但是这个生命体已经和宋莹融为一体，我本身并不具备任何情感，只有简单的意识和记忆，简单到只会进食。和宋莹融为一体后，重新有了智慧和全新的生命。你可以把我看成是智能机器人，我承载着宋莹所有的情感。”

    姜枫愈发迷茫，又问道：“那现在与我对话的是你，还是宋莹？”

    宋莹回答道：“是我，不过……当我拥有新的躯体之后，我这部分简单的记忆将会被封存，那时便会完完全全成为宋莹。”

    “那你到底是谁？你从何而来？”姜枫穷追不舍。

    “我不知道。我无法回答你。就如同我问你，你从哪来一样。你能告诉我你从哪来？你是谁吗？”

    “我是姜枫。”

    “你现在认为自己是姜枫，那是因为你拥有姜枫的记忆，若将你的记忆换成张凡的记忆，那你就会认为自己是张凡。而你本身这个躯体究竟是谁，你根本无从知晓。懂我的意思吗？”

    姜枫不再言语，他已领悟了宋莹话中的深意。这个问题一旦深入思考，便如同陷入了无尽的黑暗深渊，越想越觉得恐怖。

    因为在这个奇异的情境下，生死已不再是寻常意义上的概念。只要记忆得以保存，这个人似乎就永远不会消逝。而记忆又是什么呢？

    姜枫没有再继续深思下去，因为他看到了布朗特。

    “喂！姜枫，快过来，集合准备下船了。”

    姜枫跟随着布朗特来到了水哥房间，看到所有人都已经到齐了。

    水哥躺在床上，依旧是有气无力的样子，经过这几天的休养，看起来一点没有好转。

    水哥看到姜枫进来，这才说道：“人已经到齐了。我再说一遍下船需要注意的事项。”

    他的目光从张凡和赵彤脸上扫过，最后落在姜枫身上。

    “你们三个是新人，很多事都还不太清楚。一会小张和鲍尔一起先下船。赵彤和小姜还有布朗特，卡森，你们四个走在最后。戴文和约翰，我们三个一起。记住，路上不要乱说话，岸上有我们的人，也有我们的对手，不要引人注意，万一有人开枪，他们会保护你们安全的。”

    听到水哥说这些，姜枫，张凡和赵彤都是暗暗吃惊，他们没有想到下个船都会这么危险。

    十分钟后，布朗特戴上耳机，开始用德语与岸上的人进行通话联络。

    水哥静静地等待他结束通话，随后对张凡和大胡子鲍尔说道：“走。”

    鲍尔提起一个沉甸甸的箱子，亲昵地搂着张凡的肩膀，大步流星地走出了房间。

    两分钟后，戴文和约翰小心翼翼地抬着水哥，也缓缓走出了房间。

    又过了五分钟，布朗特和黑人卡森也各自提上一个密码箱，带着姜枫和赵彤走出了房间。

    布朗特和姜枫并肩而行，黑人卡森和赵彤距离他们五六米，走在最后。

    姜枫的心跳不由自主地加快，他一边佯装镇定地走着，一边偷偷观察着周围的环境。

    他的脑海中不断思索着，如果此刻逃跑，张凡和赵彤应该选择哪个方向才能成功逃脱。

    当他环顾了大半圈，下意识地回头，想要去看赵彤是否有异常举动时，却发现赵彤和卡森已然不见了踪影。他心中顿时充满了疑惑和不安。

    他扭头四处张望，想要寻找他们的踪迹。

    布朗特立刻制止了他，用英语低声说道：“不要乱看。不要引人注意。我们现在只是船上的普通工人。”

    姜枫焦急地说道：“赵彤和卡森不见了。”

    布朗特却一脸淡然，轻声说道：“一会就能看到他们了。”

    从布朗特那看似平静的神态中，姜枫心里却莫名地产生了一种不祥的预感。

    他试图让自己停止胡思乱想，可思绪却如脱缰的野马，肆意狂奔。

    他心想：“张凡和赵彤的逃跑计划是不是被发现了？水哥会不会杀了他们？如果他们真被抓住了，真要杀了他们，那我该怎么办？”

    他正在纠结无措时，宋莹的声音再次在他的脑海中响起，语气冰冷且无情地说道：“不要多管闲事。他们自己选择的路，要死也是他们自找的。”

    姜枫心说：“我怎么管？你不帮我，我想管也无能为力。”

    宋莹道：“知道就好。不要乱来。你现在已经投靠了水哥，那就听水哥安排。”

    姜枫下了船，这里是一个陌生的城市。

    “我们现在去哪？”他向布朗特问道。

    布朗特快步向前走着，说道：“不要问。到了就知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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