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女的心思堪比九月天，下雨的时候淅淅沥沥好像永远不会停，明媚的时候却又秋高气爽令人身心舒畅，细腻敏感却又难以捉摸。

    林苏态度转变快得让所有人都啧啧称奇，惊叹不已。

    他们一致认为他们苏姐被夺舍了。

    明明上周还一副看淡世间红尘的死人样，高高在上冷若冰霜谁都不搭理，这周却直接来了个三百六十五度无死角大转弯。

    尽管她脸上还是那副绷着的“爱谁谁”的样子。

    林苏别扭的把两袋早餐放在唐念桌前，磕磕巴巴的问：“一袋煎饼果子，一袋豆浆包子，你想吃哪个？”

    唐念从课本里面抬头，似乎是觉得她这个表情很有意思，揶揄的盯着林苏的表情使劲看。

    林苏被看得有些不自然，眼神不自觉的乱瞟。

    等唐念欣赏够了，她才扯出一个笑，让人感觉特别有恶趣味的从桌肚里掏出一个三明治：“谢谢啊，我比较想吃这个。”

    林苏点点头，拎着两袋早餐回了座位。

    “哎哎哎，唐念不吃我可以吃啊，苏姐你看看我，把多的一份投喂给我呗？”

    周杰不知死活的凑上来，也想要从林苏手里分一杯羹。

    “滚你爸的蛋，想吃自己去买。”林苏几乎是咬着牙蹦出来这一句话。

    “苏姐别那么小气嘛……你一个人又吃不完。”

    接收到了林苏想刀人的眼光，周杰的声音越来越小，最后慢慢噤声。

    终于周杰妥协：“对不起，我这就滚去自己买。”

    看到周杰自己退下，林苏才坐回座位上慢悠悠的享用她的早餐，并且在心里默默记下唐念喜欢吃三明治。

    其实唐念是一个很心软的人，早在林苏站在阳台攥着她道歉的时候，唐念就已经原谅她了。

    但看着这人雄赳赳气昂昂的气势，唐念忽然又觉得有点好玩，想着逗逗她。

    她承认自己不是什么好人，是有些恶趣味在身上的。

    而且她也好奇像林苏这种恐怕八辈子都没低过头的人能坚持多久。

    林苏现在每天都是在早上帮带早饭被拒绝，然后懒散的听几节课之后缠着唐念问要不要一起去吃饭，然后再次被拒绝的日子里度过的。

    但她非但没生气或者表现出任何不耐烦，反而给人有种乐在其中的错觉。

    “这人一定是被夺舍了。”

    周杰这样评价道。

    “嗯，杰哥说得对。”

    三班全体同学点头附和。

    连苏婉晴和黄若婷都觉得有些不可思议，私下没少跟唐念挤眉弄眼：“喂念念，你跟林苏怎么个事啊，现在是个什么情况？”

    往往这个时候唐念就只是笑而不语，然后就被两人逮着一顿挠，披着“坦白从宽，抗拒从严”的皮囊对唐念私自“行刑”。

    唐念被弄得“咯咯”直笑，不停的躲，最后才败下阵来：“我错了我错了…我说，我说！”

    两人这才停下来，放开了被禁锢的唐念。

    谁知道唐念狡猾得很，趁着她们放松钳制的空档，脚底抹油一溜烟儿跑了。

    黄若婷两人气急败坏：“喂！唐念你回来！”

    .

    一周的时间说快不快，恍惚一下一溜烟儿就过去了。

    周五下午最后一节课照常是班会课，胡途做完一周总结之后，就留时间给他们布置作业和收拾东西。

    趁着唐念在回头收拾书包，林苏就着这个方便的姿势开口询问：“唐念，这周你还来吗？”

    唐念顿了一下，旋即反应过来是什么意思。

    自从她到林苏家的摊位帮过一次忙之后，唐念就一发不可收拾，尽管顾清每次都觉得不好意思推脱，唐念愣是每周周六都雷打不动的到摊位前帮忙，搞得顾清不好意思极了。

    林苏满眼期待的看向唐念。

    唐念垂下眼睫，手上收拾书包的动作没停：“我看情况吧。”

    “这样。”

    林苏没有强人所难，只是点点头表示知道了。

    .

    日子还在照常继续，林苏周末照例在鱼摊帮忙。

    忙活了一整天林苏身上有些狼狈，污水混合着汗水一起淌下来，林苏好不自在的抹了一把脸。

    “林苏。”

    适时，一道脆生生的声音在背后响起，林苏几乎像是条件反射一般转过头去——是穿着长裙套装的唐念。

    林苏一下子就笑开了。

    先是嘴角勾起一点弧度，然后慢慢的，慢慢的，嘴边的笑容越来越大，直到笑意洋溢整脸。

    那是一个林苏都没察觉到的，也许是她十几年来第一次发出这么真心实意发自肺腑的笑容。

    不管唐念来多少次，林苏仍会感叹唐念穿的跟这个环境格格不入。

    对此唐念的解释是因为下午通常要去见小提琴老师，所以自然要穿得庄重一些。

    林苏迎上去，虽然嘴上不说，但手却特别诚实的帮唐念放下她的琴包。

    “你来啦。”

    唐念点点头，特别自然的去戴手套和穿围裙。

    “哎呀念念！你又来啦，真是难为情你每周都来帮忙，晚上记得喊林苏那小崽子请你吃饭啊！”顾清已经能特别熟络的跟唐念打招呼了。

    唐念也笑着回应：“没事阿姨，您要是能接受我周周都来陪你！”

    “哎哟你看看，小姑娘真懂事啊，跟我们小苏一点都不一样！……”

    后面顾清说了什么唐念也没仔细听，因为林苏已经凑了过来站在她的身边。

    光凭身高优势来说，有压迫感的那一方绝对是林苏。

    她169的身高足以秒掉南方城市的大部分女高中生（仅限南方），更别提只有159的唐念了。

    但此时此刻，林苏却卑躬屈膝讨好般弯下腰俯在唐念耳边，带着些自己都没察觉到的委屈意味：“你都来帮忙了，是不是代表着你原谅我了？”

    尾音轻轻在她的耳廓上扫过，像故意讨她心软似的。

    唐念终于有了动静，转过头跟她面对面，两人之间的距离近在咫尺。

    她笑了一下，把围裙的带子拍进林苏怀里：“想什么呢，我是为了阿姨来的，赶紧帮我把围裙系上干活了。”

    林苏有苦难言，苦哈哈的帮唐念系上了一个蝴蝶结。

    唐念的学习能力是毋庸置疑的，她现在对于摊子上大大小小的事物已经驾轻就熟应付得如鱼得水了，除了有一件事情——宰鱼。

    无论唐念如何软磨硬泡，顾清都义正言辞的拒绝掉她：“不行不行，绝对不行，这么危险的事情我怎么放心交给你，不是阿姨不相信你，是有风险的事情里我们都要一并扼杀在摇篮里，这种粗活累活交给林苏就行，这孩子糙，不怕造……”

    林苏敏锐的耳朵动了动，不满的喊了一句：“妈。”

    顾女士装傻充愣当没听见。

    一直忙到傍晚六点多，家家户户都回家烧饭煮菜，从各栋居民楼里飘出阵阵香气，在一座城市烟火气息最浓的时候她们才收摊。

    其实满打满算唐念前前后后帮忙的时间顶多一个小时，但她也还是出了不少汗，把坎肩脱了放在凳子上。

    这个点的市场是最脏乱差的时候，经过了千百人一整天的踏足，大部分人都收摊回家之后，这条街的真实面貌才展露出来。

    其实也不是特别真实，因为各种烂菜叶和鱼鳞混杂着各种各样的污水洋洋洒洒铺了满地，踩上去粘腻腻的不仅沾鞋底不说，还带有一股难言的气味。

    经过两个多月的相处，林苏已经彻底对面前这个看上去娇娇嫩嫩一看就像是富家大小姐的女孩子彻底改观了。

    不说富家大小姐，起码家里肯定是用心养过的，像是那种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的毫无生活技能的女生。

    没想到唐念不仅对环境适应能力很快，而且愣是一句苦一句累都没喊过，很多时候甚至是她主动要求去干的。

    她又想起了在青州时唐念掏出来给她看的团员证，这种人入团一点都不冤枉。

    唐念今天穿的小皮鞋看上去油光锃亮，一看就知道刚买没多久，但她毫不在意的踩过肮脏的地面，察觉到身后的人还没跟上来，她皱着眉回头：“在发什么愣呢？还不跟上来？”

    林苏从自己的思绪中抽离，应了她一声：“来了。”

    唐念毫无心理负担的把自己的琴和坎肩扔给林苏拿，自己全身上下就裙兜里揣着部手机。

    两人并排走在市井小巷里，海城的秋天天黑得很快，这会儿已经不见什么天色，身后的路灯亮了起来，把两人的影子拖长。

    唐念注意到了地上成双的影子，故意走快几步让自己的影子高过林苏。

    林苏不动声色的挪上前几步，让自己堪堪高过唐念。

    不知道为什么那股子独属于十六七岁少年特有的胜负欲就这样被激了起来，唐念又快走几步超过林苏，林苏也迈几大步赶上唐念。

    两人就这样在充满人情冷暖的小胡同里相互较着劲，玩着幼稚的影子追逐游戏。

    暖黄的灯光尽数洒在了坑坑洼洼的地上，也给两位少女铺上了一层柔和的光芒。

    到最后直接变成了竞跑游戏，两人你追我赶跑到了胡同的尽头才停住脚步，站在路灯下喘着气。

    或许是因为觉得刚刚的行为很傻，不知道是谁先绷不住，“噗”的一声笑了出来，然后两人都弯着腰笑得喘不上气。

    嘹亮的笑声响彻在夜空里，伴随着挨家挨户锅碗瓢盆的碰撞声和杂乱的交谈声，谱奏出一曲动人的旋律。

    唐念伸出右手比了个“耶”，在林苏面前晃了晃，得意的说：“我赢了。”

    林苏还未完全藏好笑意，眼尾仍然微微上扬：“嗯，你赢了。”

    其实要是真的比起来唐念哪里跑的过林苏，只不过林苏愿意让着她罢了。

    “那你得请我吃饭。”唐念收起傲娇的手指头。

    “本来就要请你吃饭。”林苏诚实道。

    “性质不一样，我想吃赢你的这顿饭。”唐念一蹦一跳的往前走去。

    林苏哑然失笑：“行。”

    尽管她不太懂这两者之间有什么区别，反正到最后唐念只会吵着带她去吃路边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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