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天之后，北凉王渐渐恢复了精神，甚至能在仆人的搀扶下，来到王帐外躺在躺椅上晒晒太阳。

    巫日感动得眼角流出泪水，感激道：“神医，谢谢你，我很久没看见过父亲这样精神了，你想要什么赏赐尽管说。”

    沈昭月想起齐铭的计划，心想是不是有可能从巫日这边达到一样的目的，便开口问道：“如果我想要的是两国和平，王子能赐予吗？”

    巫日抹去了泪水，神情恢复成一国之主的威严，沉声道：“战事再起，全是因为陈国要抢我们北凉南边的三座城池，你们陈国人不抢，我们也不会打这场仗。”

    沈昭月平静道：“可这三座城池原本就是大陈国土，数年前，因你们北凉人屡屡侵扰劫掠开启边衅，大陈朝廷又无心战事，军备废弛，才被迫割让给你们的。”

    巫日理所当然道：“给我们了，就是我们的，哪儿有再要回去的道理？”

    沈昭月道：“听说鹿州原本是两国互市的所在，是一座繁荣的边境城市，在虞将军和巫月公主共同治理的那几年里，鹿州的百姓可以与北凉人通婚，在那里，北凉人和陈国人和睦共处，互相学习对方的文化和耕种、放牧的技术，但是我们这次经过鹿州，我觉得那里好像是一座已经荒废的城市。”

    北凉人逐水草而居，没有治理城市的经验，得到大陈割让的北境三城之后，把北境三城越管越乱，很多大陈百姓都逃入了大陈境内，北凉百姓又不习惯住进城市，便造成了现在几乎空城一般的景象。

    巫日没好气道：“荒废了一座城市而已，老子也没屠城，我们北凉的公主死在了大陈，这是大陈该付出的代价！”

    沈昭月知道从巫日这里下手确实是不太可能了，没再继续这个话题，道：“王子殿下，虽然王上看起来是精神了很多，但他即将不久于人世的事实并不会改变。”

    “嗯，这个我知道，你下去吧。”巫日道，“等你想好要什么现实些的奖赏，再来找我，我的许诺永远有效。”

    沈昭月道：“王上的药里需要一味雪莲，但是现有的雪莲都已经被我用光了，殿下能否帮忙去山上摘一株雪莲下来？”

    雪莲开在山上雪线附近，踪迹难寻，非身体强健能抵御寒冷且身手敏捷胆大心细之人，很难采得雪莲回来。

    巫日想了想，道：“好说，我这就叫上几个功夫好有经验的一道上山去。”

    巫日不疑有他，叫上几个族人，亲自上山去采摘雪莲了。

    而齐铭就在这时候出现在了巫达木的身边。

    “王上，您还记得我吗？”齐铭梳着北凉人的小辫子，高高扎在脑后，配上棱角分明的脸庞，是另一种不同于他做陈人打扮时的英俊。

    巫达木眯起眼睛打量这个站在阳光底下，长着陈人面孔却做北凉人打扮，一口带着陈国口音的北凉语的年轻男子。

    “我，我记得你……”巫达木记起来了，眼里微微湿润，“我去接，巫月的尸骨……你跟在虞世南的身边，那时，你还是个孩子，跟着虞世南学武……你管巫月叫师娘。”

    “对。”齐铭在巫达木身边坐了下来，四周无人，说话只有他和巫达木能听见，“我现在已经做了大陈的皇帝，我想和您谈谈，两国休战的条件，将北境三城还给我们，大陈重开互市，两国和平，停止战争，这也是您女儿一直希望达成的事情。”

    巫达木深深地看着齐铭，缓缓笑了：“北境三城是为我的女儿打下来的，把它们还回去，那我女儿的命呢？能还给我吗？”

    齐铭道：“害死她的人已经被我杀了。”

    巫达木疲倦地闭上了眼睛：“我虽然还是名义上的北凉王，但北凉实际上的大王已经是巫日，你与我谈，没有用。”

    齐铭见巫达木如此回避，礼已经够了，轮到兵：“王上，大陈现在兵强马壮，我来北凉时已经部署好了，若一个月之内，北凉没有派出人和谈，大陈便会出兵攻打鹿州三城，夺回三城，我们势在必得，每一个北凉士兵也都是您的子民，王上是否也该怜惜他们的性命？”

    巫达木骤然睁开双眼，眼中烧着被冒犯的怒火，喝道：“来人！把这个人抓起来，扔到湖里去！”

    -

    沈昭月和巫日从山上下来时，太阳已经挂在遥远的地平线上，将要沉进地平线之下。

    巫日发现族人比平时少了很多，正要问人，就有族人来告诉他。

    “殿下，王上抓了您的客人，要沉进月落湖里。”

    沈昭月听不懂，但她知道齐铭今天做了什么，心中不由得忐忑起来。

    “为什么？”巫日一头雾水，不明白为什么神医之前的丈夫好端端的，会惹怒了他的父王。

    族人摇摇头说不知道。

    “我父亲抓了你之前的丈夫，你跟我来。”巫日和沈昭月说了一句，骑上了马背。

    沈昭月也翻身上马，跟着巫日去了月落湖边。

    湖边果然聚集了许多人，而齐铭和他的几个锦衣卫都被绑了起来，站在湖边，等着太阳彻底落下，月亮升起之后，就要被扔进湖里。

    “这是要做什么？”沈昭月震惊道。

    巫日：“不知道你丈夫做了什么，父王要把他扔进湖里，我去问问。”

    巫日翻身下马，直冲到巫达木的身边：“父亲，神医的丈夫犯了什么错？为什么要把他沉湖？”

    巫达木轻轻地看了巫日一眼：“你太笨了，被人利用，竟然把陈国的皇帝带到了我的身边来。”

    巫日脑子里轰然一响，诧异地扭头看向齐铭：“你是陈国皇帝？”

    齐铭不答，他在思索，沉湖之后他能挣脱绳索游到对岸的几率有多大，以及，巫日他们应该不会为难沈昭月，毕竟北凉实在太缺大夫了。

    太阳终于沉进了地平线，月亮显现在干净的天空之上。

    “好了，到时候了，把他沉进月落湖！”巫达木道。

    巫日眉头皱起，阻止道：“父亲，他竟然敢深入北凉，一定有所准备，如果他不能回去，陈国一定会知道是我们杀了他，这个皇帝在陈国很得民心，他如果死在北凉，陈国必会举国报复，就像我们当年为巫月报仇一样。”

    巫达木却坚持：“把他丢进月落湖，如果月落湖让他活下来，就放他走。”

    巫日只能眼睁睁看着齐铭被族人驱赶着走进映着霞光的月落湖里。

    “王上！”沈昭月这时冲了过来，对巫达木道，“您今日能有精神杀人，全因我的诊治，若您执意要杀他，我也会和他一起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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