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来的一段时间，龚月琳在警察的严密保护下，并没有发生意外。对于舟行者而言，如果冒险去警察局杀掉龚月琳，当然不是说办不到，而是太过招摇，弄不好会引起警察的怀疑。

    现在舟行者的势力还很有限，如果太过冒失，很可能暴露自己，那样的话，对舟行者后面的计划就会产生很大的负面影响。

    所以，龚月琳暂时是安全了。

    那天，，目送龚月琳离开后，周生晴跟刘泰山打了一声招呼，然后就跟姚萱一块儿离开了，菜花说是要去见个老同学，也走了，此时，烂尾楼下的步行街就只剩下了刘泰山跟顾金城两人。

    两人一块儿往回走，去往了最近的一处地铁站。两人都觉得天气很冷，就去附近的一家拉面店吃了一碗兰州拉面，坐在面店里，刘泰山手机铃声一直响个不停，只要铃声一开始响，他就立刻挂了，也不接，最后他嫌麻烦，直接把手机关机了。顾金城便问他：

    “谁给你打的电话，怎么不接？”

    刘泰山摆了摆手：

    “没事，一个老朋友，没必要接，他找我肯定有事烦我，不如不接。”

    “老朋友？”

    “对啊，你没听说过，很久没联系的人，要是联系你，不是找你办事那就是找你借钱，所以，不接为好。”

    顾金城哦了一声，跟刘泰山聊起了刚才发生的事。笑道：

    “真是惊险，龚月琳差一点就跳下去了，如果真跳下去，那准出事儿，明天北元新闻头条一定是，高中女生零下三十度天穿裙子跳楼。”

    “要真出了事儿，咱们学校那些领导老师的，估计得哭死。”刘泰山道。

    “也是，你说这么大的事儿，影响肯定很坏，到时候教育局，媒体都会找学校问责。”说着，顾金城感慨道：“还得是你，早早的就发觉了端倪，避免了一场悲剧的发生。”

    “这可不能归功于我一个人，你们也都帮了不小的忙，光我一个人，肯定也阻止不了龚月琳，你又知道，她跟我那可是有过节的。”

    “那你们现在呢？误会总该化解了吧？”

    刘泰山深呼一口气，抹了一把脸，道：

    “算是吧。“

    两人要了两碗面两份牛肉，一边吃一边聊着，顾金城看起来比刘泰山精气神足，刘泰山给人感觉有些萎靡不振，这两天杂七杂八的事儿费了他很大的心力，一茬又一茬的事儿，搞得跟打仗似的，不过，成功阻止了龚月琳，也算是是努力没白费。

    “泰山，我发现你挺神秘的。”

    刘泰山摇了摇头，兀自笑着。他可不觉得自己有多神秘。

    “真的？”

    “那可不，能从夜摩天基地走出来，我就感觉你绝非一般人，而且你被关的地方，还是在地字十八层。”

    “侥幸，我以为我要噶了，我连遗言都想好了，谁知道运气好，就出来了。”说着，刘泰山吸溜了一大口面，嗦进了嘴里，张大了嘴哈气，像是被烫到了。

    顾金城吃面就比他文雅多了，一小筷子一小筷子地夹。

    “泰山，我真是佩服你，真的。”

    “又来？”

    “你看，你好像不相信我，我说的都是真心话。”两人低头吃了一会儿面。顾金城道：“你之前跟龚月琳误会挺深，一般人估计心里肯定有了疙瘩。你呢，非但没有记恨她，反而不计前嫌又去帮她，你呀，可真是活雷锋。“

    刘泰山嘿嘿笑着，想了想，道：

    ”其实吧，我们之前的矛盾，我压根儿就没放心上，多大点儿事儿啊！何况人命关天，我不能见死不救。“

    对于刘泰山来说，龚月琳跟他之间的过节，已经是十多年前的事了，他没必要为此耿耿于怀。

    “那你就不怕龚月琳反咬你一口，像上次那样？“顾金城忽然问。

    刘泰山微微一愣，接着，他就笑道：

    “那我不怕，她反咬我一口，那是她的事，我还会坚持我的原则，我还是会去做我认为对的事情。“

    顾金城露出一丝笑意，这话听让他肃然起敬：

    ”牛啊，我比不了你，你有你的原则，而我呢，一个平庸的人，连原则都没有。“

    “别别，这话多见外。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原则，这个世上不可能存在一个毫无原则的人。“

    两人吃完了面来到了外面，踩在厚厚的积雪上，呼出的气息在寒冷的空气里化成了一道道醒目的雾气，顾金城笑问刘泰山：

    “我问你几个问题，你愿意回答不？”

    “当然，随便问。”

    顾金城点了点头，道：

    “第一个，要是有个陌生人掉进了水井，救人就会死，那你是救还是不救？”

    “呃——这个问题有些难，我说你小子是不是把我帮坑里带？”

    “当然不是，你怎么想的怎么说，不碍事。”

    刘泰山蓦地一笑，思索片刻：

    “那我不救，我干嘛要救，他命一条，我也命一条，而且又是陌生人，没必要，不救！”

    顾金城沉吟片刻，问了第二个问题：

    “用错误的方法，达成一个正确的结果，是对还是不对。”

    刘泰山一想，心里立刻有了答案：

    “对！方法不重要，结果更重要，就像刚刚，不论用什么办法，只要能救下龚月琳，那么我觉得就是对的，方法重要吗？结果才是重要的。这个世界，比我们想象中的要残酷的多，抱有太大的善意反而会伤害自己，所以，有时候不妨现实一点，不能太过理想化。”

    顾金城理解刘泰山话中之意，于是他又问了刘泰山第三个问题：

    “如果杀一个无错的好人，可以救十个人，是救还是不救？”

    “不救！“刘泰山几乎是脱口而出，因为他依稀记得前几天千辰曾跟他说的，人的生命本质上是平等的，不能拿来做权衡。

    “那要是可以救千人万人呢？”

    刘泰山斟酌一会儿，转头看向顾金城，笑道：

    “那就杀。”

    顾金城倒吸一口气，想着这才不过一会儿，怎么口风就忽然变了。

    “为什么？”

    “杀一个人，如果是救十个人，那么那十个人未必会感激那个人，相反，还可能极尽所能地去污蔑他诋毁他，可如果是救千人万人，那么，大家会把他奉为英雄，歌颂他赞美他！”

    顾金城似笑非笑，皱眉道：

    “为什么？听你话里的意思好像人性是恶的？人性难道不是本善？要知道，我们从小课本里《三字经》就在教会我们人之初，性本善。你难道不赞同吗？”

    “我不赞同，我觉得人的动物性决定了人最开始一定是恶的，物质匮乏的年代，吃树根吃树皮吃树叶，再匮乏的话，可能就易子相食，把人当菜买卖，人类跟其他动物，同为地球生物，本质上不存在差别，所以，千万不要把人想的有多高尚，完全没有，再高尚的人，只要你是个人，那你就得吃喝拉撒，就会有各种各样的欲望，那些把自己包装得鲜亮的人，其实都是带着目的的，一定不要上钩，要保持自己思维的清醒。“

    说着刘泰山勾起嘴角一笑，缓缓道：

    “人这种动物，如果是一个人，那没有任何道义可言，如果是十个人，那么就稍微有点儿道义，如果是千人万人，那大家就会制定一套道义的标准，以此来糊弄人。如果你势单力薄，而且又穷，那不好意思，这套道义规则专为你打造，如果你有钱有势，那这套规则就可以为你做一定程度的让步，俗称走后门。你别看好像大家你正义我正义，你威严我也威严，你光鲜亮丽，我也光鲜亮丽，其实都是装出来给人看的。在科技这么发达的今天，资本势力完全掌控了一个国家的运转，就基本注定了这个国家一定会出现贫富上的差距，大家崇尚资本，笑贫而不笑娼，你知道为什么会有这种情况？因为你穷，人家会担心你觊觎他们的财富，但如果你是娼，那没关系，那是你自己的事。”

    说到这儿，刘泰山自己都笑了，他长舒一口气，缓缓道：

    “所以，我肯定是不赞同人之初，性本善的。这个世界就是不善的，有各种各样的灾难，生于这个世界的人，又怎么可能是善的？当然也不能太恶，你要是太恶，那公共道义，就是类似于法律这样的东西，肯定是饶不了你的。”

    “一个人要是太善的话，会怎么样？”顾金城问道。

    两人走入地铁站，刘泰山沉吟许久，笑道：

    “如果一个人太善良，你想想看，他什么都为别人着想，那谁为他着想？他肯定会被这个世界孤立抛弃，然后活活扼杀，人的本性是恶的，那么，从恶里滋生出来的善良，就像是粪坑里开出的花朵，那花瓣最终还是会落入粪坑。所以，金城，你看，人们崇尚悲剧，为什么呢？因为这个世界的不善良，就注定所有的美好到最后都会变成悲剧，悲剧从来都是这个世界的主旋律，并不是说我们喜欢歌颂悲剧，而是悲剧本身在反应这个世界苦难的底色。“

    两人走入了地铁里边，坐了下来，刘泰山沉思一会儿，抬头扫视空旷的地铁车厢，可能是因为天冷，没坐几个人。刘泰山忽然转身跟顾金城道：

    “地球有日月，然后生万物，生物有雌性，有雄性，然后孕育后代，我觉得这些可能都是被刻意设计出来的，设计这些的，有可能是造物主。“

    ”你相信有造物主？“顾金城问刘泰山。

    “从宏观上来讲，我相信有造物主，那个造物主，一定是我们想象不到的存在，我们发展科学，其实就是为了更接近他，但想要洞见他的庐山真面目，难！”

    就这一番话，顾金城听着却是不寒而栗，他感觉到了某种深入骨髓的恐惧，强颜欢笑打趣道：

    “如果真有造物主，那么他一定听到了你刚刚说的那句话。”

    刘泰山却只是淡然一笑，道：

    “有可能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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