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桂花估摸着张英该下班回来的时候，又让张红带自己去张英小院门口守着。

    门已经打开了，没从里头栓上。

    李桂花心里一阵高兴，一边喊“英英，我的好闺女”，一边就往里跑。

    然后看见房檐下一个黑着脸的老汉正盯着她。

    李桂花一下子顿住脚步：“爹，爹啊，你咋来了？”

    张发财：“叫张叔。”

    李桂花：“英英她爷爷，你咋来了？”

    张发财：“我不来，怎么看你给我孙女耍威风啊？”

    李桂花：“她爷爷，我也不是自己想来的，是红红把我接了来的。没想到红红说好了接我来享福，还没跟英英商量。”

    张发财笑：“是嘛，英英从小脾气就硬。她不同意，你就跟红红住吧。等英英想通了，让她亲自去接你。”

    李桂花看到笑眯眯的张发财，还有虎视眈眈的后婆婆，哪里还敢说什么。

    倒是张红还要说几句：“我张家的房子，怎么就没我份了？我同意妈住进来。”

    张英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回来了。她冷冷说了句：“难道你也要学张文跟我分家？

    要分也是分张家岔村的房子。我这新盖的房子，你有出一毛钱？

    连养张平的钱，你都没出过！

    张家岔村的房子，虽然爸爸刚过世的时候，太公说了将来留给张平，但是现在太公没了好几年了，你要是能看上，我觉得分你一间问题不大。”

    张红：“张家岔村的房子谁要！再说我都马上嫁人了。

    你说你房子没出钱，那我还帮你煮饺子卖了，你盖房子的钱里本来就有我一份。”

    张英：“那你算一下吃了多少？你也是老早就有小账本的人，自己一五一十算算，看看是你吃的多，还是赚的多？

    我差你的我补给你。你差我的你补给我。”

    张英摆摊三年，用的都是集体名义开了介绍信搞的自产自销。

    张英卖水饺卖杂粮粥，村里那点东西哪里够卖啊。

    真要硬卖，也不是没人卖。但是熬的太稀，或者卖的太贵，生意不会这么好。

    张英把自己存货都加进去，才勉强兑出来那么多份量，物美价廉，生意才好。别人卖东西是兑水，偷工减料。她兑更高级的粮食，米面糖油干果肉。

    生产队集体的东西，她一分不少都给回去了，甚至还倒赔工夫加水、煤。所以张红建议让村里派人自己上来熬了卖张英没同意。村里人自己搞不定这些。

    张红学财会的，脑子能不好吗？她早就算定无利可图，才让张英退出去的。

    现在张英要跟她算细账，她笑了两声就走了：“姐，那妈先在我那住几天。等你想明白了，你再来接妈。

    俗话说得好，天下无不是的父母。

    爸爸没了，你要更孝顺妈才行。”

    张英：“妹啊，你这么孝顺，以后妈就归你一个人了。正好，我又要给张平上学，又要准备给他盖院子，娶媳妇，压力太大。咱妈就辛苦你了。

    如果你不愿意，咱俩换换也行。”

    张红蹦起来：“凭什么？”

    张英：“这不是就凭你缺母爱嘛！

    你要是不缺母爱，就一个人过日子，一个人攒嫁妆。攒到你到了结婚年龄，攒不下一千也有八百。

    有这么一笔嫁妆，嫁谁不行？

    人家不会嫌你没有妈妈教着做家务的。”

    张红被戳破心事，跳起来：“我不跟你说了。妈，我们走。姐，我等你想明白！”

    张英扶额，有些人就爱往坑里跳，她也没办法。

    做衣服做鞋打毛衣，在现在是必备技能。但是谁能想到，再过几十年，连裁缝都会失业 人人都买成品穿。

    现在离那个时代还有接近三十年。但这些年李桂花不管，张英不会，也没短了他们姐弟几个衣服鞋子。

    无非是每年给叔伯婶娘们送身布料，叔伯婶娘们自己就把他们的鞋子给做好了。连衣服都能帮着裁好缝好。

    现在姐妹俩都有工资收入了，每年拿个十块八块出来孝敬，还怕有人跟钱过不去？

    张发财跟后奶奶来了，这房间就得另行安排。

    张发财摆摆手：“现在天不冷，我抱点引火的软柴，在灶房打地铺就行。”

    张英笑：“爷爷，我还有宿舍呢。您这么大年纪睡地上，不是让人骂我不孝？

    你跟奶奶在这里踏踏实实睡，早上给小安和平平做个饭就成。

    奶奶粮食都在柜子里，鸡蛋你们每个人都吃一个。煮着吃，炒着吃，都行。咸菜在瓮里。

    油不用省着用。

    爷爷奶奶，你们年纪大了，不能缺油水，要好好吃，保养好身体。

    以后我要是下乡回来太晚，就直接住宿舍，你们不用给我留门。”

    后奶奶一个劲说：“哎，好，好，哎。”

    张发财七十多，后奶奶也快六十了。田里工分赚不动，开荒也没了那个力气。老两口最近两年，也只是靠着张英日子才能过。

    张发财嘴上说靠孙女养老，儿子脸上挂不住。但，穷到极致的时候，谁还管脸上挂不挂的住。张英把张发财接走，他们只有高兴的。

    张英推开宿舍门的吱呀声 把小齐惊动了，拉开门探出头来：“张英，你不是自己盖了房子吗？怎么又回来了？”

    张英笑了笑：“老家人上县城来了，家里不够住，我就回宿舍住。”

    “那么大院子都不够住啊？”小齐惊讶了。

    “嗨，我不习惯大家挤一起，还是自己住自在。”

    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李桂花上门来闹，张英接张发财解围的事，当事人一言不发，局外人也猜了个八九不离十。

    张英爸爸早逝，妈妈改嫁。张英从十岁开始一个人养活弟弟妹妹，还能考上中专的事例，简直像个励志故事。张英靠帮集体摆摊，药厂实习，攒下一个小院子的账，都有人帮她算明白了。甚至算出来她盖房子还欠下多少债。——毕竟谁也不知道她做的无本生意。

    李桂花没有再上张英的门，张红也没有。

    张英隔三差五送点鸡蛋回去——现在的鸡蛋，来源又变成了：下乡的时候找农户换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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