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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8章 赐婚

    苍木滴翠,群雀聒噪,盛夏朝阳金光徐徐追赶黑架马车辙痕,给那些车轮碾带起的浮尘镀上细微光芒。

    应疏月携剑稳坐车内榻沿,闭目凝息,她心口的伤已愈合得差不多,除了剧烈活动时会有一丝刺痛外,无甚异常。

    纪寒舟斜倚软枕上,曲肘握拳支着太阳穴,静静看她,看他为她绾的发,看她身上穿的水色青衣,她握在手心的剑。那剑鞘乍看灰白简朴,毫不值钱,仔细一看,发现那灰白色深处有点点星蓝微粒,蓝光闪熠。

    “你的剑有名字吗?”纪寒舟问。

    “无妄。”

    “无妄……好傲气的名字,能给我看看吗?”

    “嗯。”

    纪寒舟自她手里取过无妄剑,指尖在剑鞘上轻轻摩挲,他又缓慢抽出剑身,剑身还是那样的黑如浓墨,像无底深渊,仿佛能纳进所有光明。

    他轻声感叹:“哪里有这样的铁?这么黑!这剑是你师父的?”

    “不知道,他有另一把差不多的。”应疏月淡淡说。

    “峣山有。”冷冽低沉的嗓音从马车外飘来。

    纪寒舟疑惑:“我昭盛有叫峣山的地方吗?”

    “殇南的峣山。”南沨说。

    殇南!又是殇南。纪寒舟盯着那玄夜般的剑,离魂,眼里浮现一丝惆怅。许久,他又看向坐在一旁清丽娇俊的脸,见那人面肤胜雪,没有半点神情,平静淡雅。

    他深思良久,说:“你曾说过你不是很了解你师父,那你有没有想过,你师父可能是个坏人?”

    “他不是。”

    “你凭什么这么笃定?”

    “人的行为会随时间环境的变化而变化,善恶却是从降世那一天就决定了的。我不了解的是他的过去,不是他的性情。”

    “你身边有出现过坏的人吗?”纪寒舟又问。

    应疏月说:“我不会离坏人太近,所以,没有。”

    “傻姑娘,”纪寒舟宠溺地看着她,想了想,问:“那日,你送去应相府上箭是……无忌堂那支?”

    “不是。”她声音清淡依旧。

    “你能否将那箭镞予我细看两日?”纪寒舟说。

    应疏月点头。

    原本她是想把那箭镞当贺礼送入应府的,后转念一想,那小小一块玄铁被柏非玉保存得那样好,不论它承载了何种意义,都是一段值得被记住的过去。

    应疏月惯于把一些有意义的物件储存一处,以便翻找。一进门,她径直从衣柜里取出个一尺长半尺宽的红木匣,她把匣子放置圆桌上,徐缓打开。

    纪寒舟负手站在不远处看她捣鼓,待见应疏月拿出一块黑色小铁,他才慢悠悠走过来,接过她手里箭镞,余光窥见桌上盒子里几样摆放整齐的物件:一折红帖、一块金令和一块海蛟腾云镶金名佩。

    那不是慕云渊的玉佩吗,翊王府袭位至宝怎么会在她手上?他指向那玉,说:“这块镶金的玉还挺好看,哪里得来的?”

    “这个吗?”应疏月提起坠玉的绳结,举平手臂,镶有金边的玉佩在眼前轻轻摆动,“那年同你一起的那个少年给我的。”

    那年?纪寒舟唇角轻咬,眸色转暗,哪个男子会把这么重要的东西随意送与不相干的人?难道她与慕云渊之间发生过什么他不知道的故事,还有她那时肩上的咬伤……

    纪寒舟不敢再往下想,他沉下一口气,冷冷问:“陛下为什么会给你他身上最重要的佩饰?”

    应疏月摇头,表示不知,她仔细回忆当时情景,“他说当是什么……信物吧。”

    “信物?”定情信物?纪寒舟阴沉着脸,握紧手里箭镞,转身,大步迈出应疏月房间。

    应疏月回头,一片绿白色袍角滑出门槛,“走了也不讲一声,犯什么疯!”

    她还想把玉佩放回匣子里,忽而一转念,又没放进去。

    这镶金的玉能留到现在全凭它质地稀有,雕刻精细,想来贵重异常,扔了都怕有心人捡了去,恐还会用它为非作歹,不得已一直保管着。

    应疏月今日再看到这玉,想起那个少年如今已是九五之尊,与她又无半点瓜葛,既已得知名佩主人,何故保留他人之物。

    她思忖着,叫来青莲为她更衣。

    她伏案执笔,书写奏折。

    青莲看她官服加身,束发簪冠,气宇凛然,她问:“姑娘要进宫去?”

    “我去向陛下告假。”应疏月放下笔,掂起奏疏,轻吹墨迹,又说:“最晚不过明日,我们要出趟远门,你看着安排一下,准备一些路途所需的物品,若是府里没有就去买。”

    青莲一听要出远门,那不就是去游山玩水吗?小脸瞬间掩不住地欢喜,她福了福身,愉悦道:“是。”

    御书房。

    慕云渊斜坐锦榻上,一身玄色睡袍自榻沿坠落在地,见他鸦发披肩,长眉紧锁,玉白指尖一颗黑子迟迟放不下去,“樛安,你背着朕偷偷做了什么?”

    纪寒舟瞳色微震,拱手说:“臣岂敢。”

    “看你今日的棋,步步都走在险要处,每一条路都想堵死,这棋还怎么下。”慕云渊把指尖黑子抛入棋奁,广袖一甩,不紧不慢站起来,神色阴翳地说:“看你从见到朕开始就心不在焉,还敢说是来陪朕下棋的!说吧,是出了什么事?”慕云渊问。

    纪寒舟忙从榻席上下来,稽首跪拜:“臣想向陛下求一道圣旨。”

    “说来听听。”

    “陛下先答应,臣才能说。”

    “你……”慕云渊眸色突然冰冷,愠怒道:“你便是要做这皇帝朕也能依了你,何须在朕面前闪烁其词。”

    “陛下慎言。”

    “是,你是御史大夫,朕吃饭穿衣你都能管,”慕云渊俯视着纪寒舟,绕着他来回走了两遍,也不说话,他玉手微抬,伺候在侧的内侍官恭谨地将茶盏放到他掌中。良久,慕云渊才又说:“朕答应你还不成!给朕起来!说吧,是什么让你如此……丧失风度!”

    纪寒舟仍没有站起来,他跪在地上转向慕云渊面前,叩首:“臣求陛下赐婚。”

    噗——慕云渊喷出一口茶,茶水悉数洒在纪寒舟身上,“赐……赐婚?”慕云渊猛咳两声,结舌道:“你……和谁?”

    纪寒舟说:“淳睿靖将军。”

    “应疏月?”

    “是她。”

    “好你个纪樛安!那应疏月才来京多久,”他把目光撇向内官,“有一个月了吗?”

    内侍公公弓腰,细语道:“有一个多月了。”

    慕云渊斜睨这地上跪着的人,“才认识一个多月就想娶回家,那北境来的女阎罗到底给你灌了什么迷魂汤?”说着他恨不能揪起地上的人,两巴掌扇醒他,他长叹着气,说:“朕真是越来越看不懂你了!算了,只要是你愿意……怀玉,笔墨。”

    “谢陛下。”纪寒舟低头含笑,一副奸计得逞的模样。见慕云渊仍旧两眼阴沉地看着他,他立马敛起喜色,恢复惯常神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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