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幕方至,头顶的天尚还是银灰色,古木参天的幽林却早模糊了视线。
缓缓升腾的雾气带着落叶朽木的腐臭味道,湿润刺鼻。前方氤氲一片,走是不太可能了,此地潮湿腐败,蚊虫蛇蚁扎堆,绝非理想的歇脚地。
连应疏月也按捺不住心中疑惑,问嵇慕道:“嵇公子是否记错了出来的路?我们走了一天,半个祭云宫的人都没有看到。”
嵇慕道:“没错。此处还属你们昭盛地界,要到祭云宫,还要跨过一条老峪,翻过一座高山。今夜是走不到了……”
纪寒舟喟然:“在下甚是好奇,嵇慕公子看起来羸弱不禁风,又无武艺傍身,是如何突出祭云宫重重布防,又在这荒山野岭走上几天几夜的?”
嵇慕暗暗低下头,斜睨着一只即将爬到脚边的黑蜘蛛,抬脚,狠狠将它碾入软泥里。
他不搭纪寒舟话,回眸对应疏月微笑道:“月月一定累了吧?那日,我从祭云宫逃出来,爬过一道深峪,发现一个山洞,我还在里面歇了一晚。”他闭目聆听片刻,说:“你听见水流的声音了吗?如果我估得不错,那方山洞应该就在前面不远处。”
应疏月耳梢微动,确实有点水声从前方传来。她扶着纪寒舟,侧脸看他,他亦点头,表示听见了,看来嵇慕说的不假,他确实走过此路。
嵇慕指了个方位,南沨旋即飞身过去,不一会儿,他便从另一头开出条路来,朝他们点了点头,表示前方确实如嵇慕所说,有一个山洞。
此洞背靠深谷,洞口前方草木丛生,入口狭窄,目测宽度只可容两人并肩进入。
大家都还在环视周围形貌时,南沨已拾来了柴木当先一步走了进去,生了火,纪寒舟进去时他已收拾出一方干净地,候在一旁。
若不是见过纪寒舟也曾对他关爱如亲,就南沨侍候他家大人的这种态度,定能脑补出一场恶主虐仆的戏码来。
应疏月松开纪寒舟,借明亮火光将所在的环境环顾一番:逼仄的入口进来后是宽敞的洞腔,顶端倒坠着长长短短的钟乳石,上面沉积的矿质在火光中闪着银光,耀目非常。因位处高地,整体还算干燥,不失为野外休息的好地方。
南沨拿出随带的干粮分给大家,自从进山后,大家的吃喝都是一样的,纪寒舟似乎也没有再继续与嵇慕较劲的意思。除了嵇慕,其余三人都有武功底子,所以在吃食上需求不大,于是把较多的部分都分给了那个安静坐在最远处的“病美人”。
当大家都以为他饿坏了,得到最多的食物一定会感恩戴德,再老饕扑食般狂吃起来时,他却只是从南沨手里掰下一小块饼子,细嚼慢咽,聊肆口欲。
应疏月与纪寒舟淡淡对视一瞬,向对方发出疑问。
他本来就还有伤在身,又走了一天山路,雄壮的大汉都经不起这样的体力消耗,何况他这样的弱体!
有此种举动要么内力深厚到可以几天不吃不喝,要么养尊处优惯了,粗糙的吃食难以下咽。
无论哪种情况,其背后隐藏的真相都不得不让人多加留心。
山洞虽干燥,最多只能挡风避雨,要想好好睡一觉是不大可能。要没有舒适的床铺,应疏月宁可打坐到天亮,纪寒舟可没她那么好的精神,他躺在南沨打扫出来的岩石上,靠着应疏月腿,沉沉入睡。
嵇慕带的这条路难走是难走了些,却是意外的顺畅,只是苦了打头阵的南沨,原本没有路的荒林被他一剑一剑劈过,踏成平地以供后面的人行走。
越过嵇慕说的一峪一山,花了又近一天的时间。
四人此刻正是站在一座高峰——峣山脚下。按照嵇慕的计划,现在他们只需要等夜色再次降临,祭云宫的守备稍微松懈,从目前所处的位置向右爬上去,沿陡峭的山腰小道横行数十丈左右,山腰中间有一处天然裂缝,裂缝中间是一条小河,逆水而上,穿过山腹,山体那端就是所谓的祭云宫了。
什么七拐八绕的,听得人犯晕!
见三双直溜溜的眼睛围着,嵇慕知道他们怀疑自己的言论,只好带应疏月后行百十步,好让她看个明白。
可见,此处的山似乎是由几个断崖形成,他们现在站的地方说山是山,说是地也是地,确切说来,应该是一片宽阔的平崖,只不过这平崖被各种植物覆盖,看不出原来的地貌了。平崖之上,也就是刚才上来的地方,笔直地耸出一座高峰;平崖之下,是巨大的峡谷,他们早上蹚水过来的深谷。
应疏月举目望向嵇慕指去的地方,陡直山腰间一道瀑布飞泻直下,俨如一条白练垂挂其间,遇风飘荡,姿态轻飏。
看那处确如他说,是一道山体裂缝。
或许是一路太过畅通无阻,眼见就到目的地了,应疏月心里不禁擂起了小鼓,回到纪寒舟身边时,她悄悄扣住他手,示意他抬头。纪寒舟望向直插云霄的翠峰,捏了捏她手掌,随后朝南沨打了个眼色,见他静静退到嵇慕身后,举手,一记掌刀劈到嵇慕后颈,他两眼一翻白,软绵绵倒了下去。
“我们会不会误会他了,或许他并没有问题。”应疏月说。
纪寒舟牵着她手,侧眸耸肩,“万一他演技太好,骗了我们呢?”
应疏月说:“他是不是演的我看不出来,但樛安的演技一定不差。半天轻功就能到的地方,被你走出了十天半个月的感觉。”
“真没演,则个是真的走不动……南沨可以作证。”
南沨点头。
纪寒舟又道:“早知道路这么难走,我就不跟来了!”
宠溺而又嫌弃的笑挂上嘴角,应疏月懒于拆穿他,抬头又望面前的山峰,“上得去吗?”
纪寒舟摇头。应疏月咬唇浅笑,拽着他轻轻一跃上树梢,于绿叶上微借一点力,两人犹若鹣鹣并翼,几个翩跹便落到了峰顶。
立于高峰之巅,远是金光罩顶,翠墨尽染;近是层峦叠翠,烟云凝瑞。
走过的路线收入眼底,但见早时走过的峡谷蜿蜒如龙,在脚下峰底形成半包围之势。真就是三面环崖,踏足无路。
远眺间,纪寒舟感慨道:“这道深壑幽谷莫非就是隔断昭盛与殇南的伽摩峪?”
“你初遇南沨那个峡谷?”
“应就是了,只是那时未走到此处,也不知这里潜藏了一个祭云宫。”
收回目光,两人的注意力同时落到下前方,那是一个四面环山,整体近圆形的山坳,见下:
红墙玄瓦,廊柱重叠,屋舍修建至半山,经幡彩绸挂满山壁,目测方圆约顷宽。所有建筑的中心,一个血红色的圆形雷云纹图腾赫然夺目。距离如此之远都这般显眼,近看得是多壮观的存在?
既已探过一面,余下的自也要上前探上一探。
当站在山坳另一面,眼下景象完全不似最高峰所见风景。此边密林蔓延,山腰以下弥漫着黄紫色的雾气,鸟兽声噤,正是那所谓的毒瘴了。
“如此看来,那嵇慕当时出逃的这条路线也算是相当安全的了。”应疏月说。
纪寒舟说:“他连这么隐秘的通道都公布出来,难道说,他出现在浔州真的是巧合?他去而复返也是真的想毁了祭云宫?”
应疏月说:“此人性子时好时坏,说的话也真假难辨,待进去后,一定要谨慎行事!”
纪寒舟失笑:“原来阿月也不是真的完全相信他!”
“不可不信,不可全信罢。樛安识人有术,可看得懂嵇慕公子?”应疏月问他道。
“不太看得明白。人无非黑白两面,这个叫嵇慕的人若是白的,他是怎么在一群牛鬼蛇神里做到受人拥戴的地位的,难道单单凭一具美好的身体,宫主的宠信吗?
若是黑的,怎么能蠢到因为一时私欲,把自己送上绝路?逃都逃出去了,还要回来复仇?还预备只带你一个人来……让人很难评啊!”
“任他是黑是白,樛安不是说过,一个人无论有多少因由,目的只有一个。他既找我来,就且等着看他有什么目的?”应疏月说,“走了。”
就在两人回返途中,天光收尽,环拢于山坳中的屋舍楼宇在一瞬间缀满芳华,浮灯千盏。巨大的雷云纹图腾中心火焰如柱,照见围绕着火焰缓缓转动的如蚁黑影,哄腾声回荡在山谷里。
宗教盛典?!
嵇慕说的祭云宫守备最弱的时候……
应疏月与纪寒舟相互交换了一下眼神,加快了速度。
黑白双影落在峰脚时,抱剑的少年用剑戳戳地上躺着的“花魁”,花魁惺忪睁眼,揉了揉后颈,问:“我怎么了?”
纪寒舟过去扶起他,破天荒对一个大男人好一次,“许是嵇慕公子身子娇贵,加之长途跋涉,导致体力不支,看你一路上吃那么少,你不晕倒……谁晕倒?”
面对来自纪寒舟的特别关怀,嵇慕半信半疑,及时远离,抬头望向天空道:“时间到了。”
请记住本书首发域名:koudaixs.com。口袋小说手机版阅读网址:m.koudaixs.com
第105章 到达
同类推荐:
苗岭深处的阴魂、我为魔女,当镇压一切敌、我的超级大脑异能、天才酝酿博士的无敌人生、G级废物?不!是GM管理员!、又发癫,又摆烂,王妃京城第一棒、悠闲的修仙时光、迟来的亲情谁稀罕,家人哭求原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