汤潇逸原本想的是自己到船上当老大,上船的武官顶多是个五品守备,重文轻武,不让他给自己跪下都不错了。
但是郑景溪得知自己要上船,随船海试后,一个激动,自己也跟着上船了。
老大变老二。
“没什么,只是第一次坐船,感觉怪怪的,让伯父担心了。”汤潇逸摇摇头,眷恋的看着北方。
汤潇逸其实还想体验一下当船长的感觉,甚至路线都规划好了,先向东去宝岛,然后向北绕岛航行。
可以的话再继续向北,在琉球绕一圈儿后再折返,经台澎绕回船厂。
但是一上船,郑景溪指挥着军舰,开始向南航行。
“第一次坐船,有不适应的情况是正常的,你还没吐。”
“你们的条件好了,当年我们一行六人,去法兰西留学,坐的还是风帆小木船,排水量只有几百吨。”
“在这近海还好,四处都是岛,平日里风浪不大,就这样,我们一个个都上吐下泻的。”
“然后过缅甸海时,我们遭遇了暴风雨,当时我们什么都不懂,就感觉船在飞,我们怕的要死。”
郑景溪也不小了,开始回忆起当年。
那个年纪,一半为了功名利禄,一半为了忠君爱国、使国家强盛的想法,几个从没出过远门儿的年轻人,飘洋万里还多,去学习。
可惜,学成后前几年还好,这两年日子是越来越难过了,报批的船只越来越少,整个船厂越来越腐败落后。
“伯父,你说我们和洋人的差距到底在哪里?”汤潇逸突然站起来。
郑景溪的话,让他想到了那些,为富强而放弃优渥未来,回来从零开始的人们。
是啊,从六十年代洋务运动开始,到下一个六十年代,才真正的完成了工业体系的建立。
整整一百年,五六代人。
“人才培养体系。”
“我去过欧洲,欧洲并不大,那些大国,英吉利、法兰西,面积都很小,人口也不多。”
“但是,他们有从小学到大学,从普工到技工,完善且庞大的培养体系,绝不是我们一个船政能比得了的。”
“且欧洲工业发达,他们都工人、工程师,有大量的实验和操作机会,催生出大量有经验的工人和工程师。”
“这些工程师又反推着技术的进步,以至于欧洲的技术越来越强,船越来越坚,炮越来越利。”
“可惜啊,朝廷的拨款越来越少,许多船工如果不出去帮人修船,可能连手都生疏了。”
说道最后,郑景溪的话语中充满了惆怅,也让汤潇逸变得沉默不语。
虽然汤潇逸知道,朝廷的问题并不是一个人才培养体系上的差距。
但他同样也知道,这些出去后还回来的人,都是真正迫切希望变得强盛的人。
可不是那种镀金水硕。
“你得记住,船只试航,不能走太远,你不知道这艘船会有什么缺陷,同样太近了也试不出来什么。”
“这次的航线是澎台,先绕澎行驶,风浪不大。如果没问题再继续向东南,绕过七星岩之后,距离岛屿五十至一百海里间向北航行。”
“所过之处都是较为忙碌的航线,即便出事,也不至于上天无路,入地无门。”
郑景溪很认真的教导着汤潇逸经验。
他有预感,他这一代,是很难看到华夏强盛起来那天了,这对立志报国的他来说是个不小的打击。
但打击归打击,总要传承下去,汤潇逸有背景,对航海感兴趣,是传承他志向的最佳人选。
“过七星岩后向北?那能不能去琉球看看?”汤潇逸来了精神,期待的看着郑景溪。
郑景溪神色相当不悦,因为汤潇逸好像没听他在说啥,另外……
“琉球……去不了啦!”
说罢,郑景溪不再多言,拿着笔记本径直走向司令塔。
…………
花了十天时间,绕台澎航行,期间并非是全速行驶,而是经常加减速,转弯,计算燃煤使用情况,实验操作风帆前进等等。
起初汤潇逸还有些兴趣,但是没两天就显得很枯燥了。
想象中热闹的航线也就那样,不借助望远镜,连对方船只的旗帜都看不清楚,更别提打招呼了。
第十一天,军舰第一次靠岸,这次靠岸主要是补充燃煤和蔬菜,在宝岛鸡笼。
汤潇逸下船,加起来几十岁的人了,第一次踏上这个地方。
码头并不是很大,起码没有闽都大,当然了,双方的资源也不能一概而论。
不过闽都的船只,并没有这儿多,且这里船不仅多,还什么国家的都有。
那旗帜,五花八门的,而岸边也有小贩在哪里给停泊的船只推销蔬菜水果。
水手们花钱大方,小贩们的生意不错。
“鸡笼四年前奏明朝廷,正式建设成海港,仅仅比安平港小,是岛上第二大港。”
“这里有煤矿,船政用的煤也来自这里,过往船只也经常在此处加煤补给。”
“真是时过境迁,我上次来时,这里还是个十分冷清的小码头,周边还充满了战争的痕迹。”
郑景溪感叹的看着热闹的码头。
“伯父,您上次来是什么时候?”汤潇逸好奇的问道,一共四年历史,这么感慨,他这未来岳父不会参与了督造吧?
“1885年,也就是帝历十一年十一月,我等奉命督造定镇结束回国途中,我来了一次,那时战争才刚刚结束几个月。”
好家伙,还没正式建设呢。
走了没几步,就有人来宴请,郑景溪没有拒绝,汤潇逸则提出要自己转一转。
不过五年时间,除了时不时出现的弹痕,这个港口城市系列没有了战火的味道。
“这位大人,您是港口那艘战舰上的军官吧?”一口流利的北方官话在汤潇逸耳边响起。
汤潇逸一转头,差点以为见了鬼了,因为没看到人。
好在眼睛的视界还是比较广,看到了下方的一抹黑色,那是头发。
低下头,矮小的身躯,头发盘的却很大,插了一些和式发饰,样式非常和式,身上穿着樱花色的和服。
“你是谁?有什么事?”
汤潇逸虽然口中在问,但眼神已经变得危险。
玛德这身衣服,谁认不出是哪儿人?
“这位大人,您别这么凶,吓到人家了~”
“人家叫小泽百合,是东瀛人,在鸡笼经营一家游廊,我哪里有很多东瀛女子,和大人在清国见到的可不一样哦~”
小泽百合一脸献媚,语气中充满了诱惑。
“东瀛人?你的官话说的很好嘛,一点听不出东瀛方言的口音。”汤潇逸随口回了一句,脑袋在飞速思索。
游廊就是东瀛的青楼,工作者称之为游女。
从很久之前,荷兰人和西班牙人到远东的时候,这种游女就出现在了东南亚。
明治以后,出现有组织、规模化的游女,遍布远东各个港口城市甚至是内陆一些的大城市。
一边挣钱寄回家补贴殖产兴业,一边四处收集情报,渗透甚至腐化拉拢官员。
也有说法是用身体换军费,这种说法也没错。
“大人说笑了,东瀛不是清国的某个小地方,是一个国家呢,而且两国历史悠久,大人应该知道才是。”
小泽百合笑容一滞,低下头说道。
“历史悠久?哦~是倭奴吧?还不如犄角旮旯的呢,官话说的不错,不过我没兴趣。”
汤潇逸转身就走,满脑子都在思考,这个事儿要怎么才能解决。
倭奴人的渗透,可不是一天两天的事儿,船政肯定也被渗透了。
塔嘛的,回去就查,狠狠的查!
开玩笑的,汤潇逸只能推动船厂和工程处查一查,更大的地方,汤父说了都不算。
小泽百合看着汤潇逸毫不留恋的背影,牙齿都要咬碎了。
“这个清国人和其他人不一样,去查一查他的地细。”
“还有,尽快搞到这艘船的情报。”
…………
后面发生了啥,汤潇逸不清楚。
当天晚上,鸡笼的官员宴请郑景溪,汤潇逸也一起去了,回到客房倒头就睡。
等他醒来,是被叫醒的,而且是在船舱里。
“你是谁?我在哪儿?你要干什么?”汤潇逸睁开眼,看到一张有些熟悉又陌生的脸。
“汤大人,在下枪炮教谕徐希颜,郑大人让您上去一趟。”
徐希颜给汤潇逸留面子了,其实郑景溪是不满他还在睡。
匆匆跑上甲板,郑景溪正好臭着个脸走进船舱。
“伯父。”汤潇逸一脸懵的打了个招呼。
“哼!”郑景溪冷哼一声,不理他,直接越过。
走了几步,郑景溪停下脚步头也不回的说道:
“别为难那些人了,都是些苦命的人,说到底也是我们失职……唉~”
摇了摇头,郑景溪彻底走了下去。
“徐大人,什么情况?”汤潇逸一脸懵逼的看着徐希颜。
“大人,如此这般……”徐希颜给他解释道。
原来,今天一早,船只离港后继续向北行驶,路上碰见了一艘意大利商船。
和其他船只见到军舰避让不同,这艘商船快速靠近了广乙,用小船给他运了几个人过来。
这几个人,在北方海域遇到了海盗,船只被抢,跳海后被路过的意大利人救了起来。
“郑大人还付了钱给意国人,另外又给了那些可怜人一点钱。”徐希颜唏嘘道。
“海盗?船政水师干什么吃的?”汤潇逸快步走到甲板上。
甲板上,七名晒得黝黑,佝偻着的背影缩在甲板的角落中,一言不发,神色绝望。
“你们遇到海盗了?在什么地方?”汤潇逸上前就问道。
“大人,草民拜见大人。”见来了个身上穿着官服的大官,几人一下就跪在甲板上,但没人回答汤潇逸的话。
汤潇逸追问,也就是就在北方。
其中几个年轻人好像想说什么,但刚抬头就被中年人捏了一下,然后就又不说什么有用的话了。
“你们要是不说,我就当你们是包庇海盗,拿你们问罪了。”
“你们可要想清楚,包庇海盗,与海盗同罪,最轻也是发配宁古塔,这个年月,可是冻死人的。”
“找到了海盗船对本大人是军功,找不到就对不起了,拿你们充功。”
汤潇逸见问不出话,直接开始威胁。
身后的徐希颜脸色一下就变了,然后低下头就想走,却听见了几人的另一个回答。
“大人,冤枉呐大人!”
“草民等人是鸡笼及附近海岛的渔民,长期以来四处打鱼。”
“这次去北边的钓鱼,结果被海盗袭击,我们真不是海盗。”
中年人辩解着。
一旁的青年满脸怒火的冲出来,跪到汤潇逸身前,重重的磕头:
“大人,他们不是海盗,是倭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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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章 猖獗的海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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