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延亭心里有愧啊！当初都是意气风发的城防营精锐，而今却尽皆干些别人不愿提及的低等差事，相比之下自己这个好歹也是吃皇粮的城门都尉算是相对体面的。奈何老母常年卧病在床，自己也是时常活的捉襟见肘，根本无力帮衬一把。如今面临生死难料的困局，他们却毫不犹豫的跟自己站在一起，坦然面对。叫他如何能够不愧疚、不惭愧呢？！

    小桃淡漠说道：“本姑娘也不跟你们绕弯子了。我家少爷初入蜀地，正是身边缺乏人手之时，而你等品行不错，对我家少爷胃口。我家少爷用人向来唯才是举，知你等皆为忠勇刚烈之士，不可财帛动之，方有今日之事。”

    众人恍然！

    难怪魏家有难身处城中各地的他们，在距离远近不一、当值时间不同的情况下能够从几个方位同时被黑衣人引诱而来。想必世子殿下为此没少花心思吧！

    只听魏延亭深深一叹：“唉！殿下大恩魏某万死难报！但既受朝廷俸禄，自当效命于朝廷，虽位卑职浅，万万不敢私自投效任何一方势力，望殿下知悉！”

    拒绝得很委婉，却很坚决！

    小桃也不恼，转而看向四人：“你们几位呢？也跟这老魏一般想法？”

    四人相互对望一眼，均看到对方眼里的渴望，最后又看向魏延亭。魏延亭何尝看不到他们眼中神色，却是无奈的缓缓闭上双眼，他，既不能劝他们拒绝，也不能代他们答应，这便是原则！

    四人眼里激动渐渐隐去，取而代之的是，深深的遗憾和绝望…

    小桃呵呵一笑道“老魏，可曾读懂你几位兄弟的眼神？需要本姑娘替你解读解读吗？”

    现在老魏终于知道这姑娘适才所说的“别给自家少爷添堵”所为何来了。

    是啊，若是殿下没有受伤离去，那此时定然是被自己堵得不行吧？忽然他竟然开始讨厌、憎恨自己了！

    正在老魏为难之时，张扬苦笑道：“姑娘何必为难大哥呢，我兄弟四人一心，均听大哥的。”说完四人齐齐转身对老魏抱拳由张扬开口道：“大哥无需在意，我等兄弟半残之躯早已无所谓荣辱了，能好好活着也是万幸，不求其他。”

    魏延亭更加惭愧、更加无奈，痛苦的闭上双眼，久久不语…

    一方面是才屈尊降贵解他魏家燃眉之急并为此应战负伤的世子殿下，一方面是甘愿为自己舍生忘死、只求共患难不求同富贵富贵的几位兄弟！双方都被压在自己内心的信念打压着，而自己却只能叹息！

    可他魏延亭若是愿意趋炎附势，也不至于落到如今这般田地，他，有这个自信！

    “哼！”小桃冷哼道：“亏得我家少爷如此看重于你，我道你好歹是个豪杰，却不想，只不过是个优柔寡断的不忠不义不孝之辈！也是我家少爷瞎了眼，白白受这无妄之灾！”

    魏延亭猛然睁开双眼，微有不悦道：“姑娘！魏某愧对殿下、愧对几位兄弟不假，但这不忠不义不孝之名可万万不敢背，望姑娘休要侮辱于我！”

    四位兄弟也微微不悦，看向小桃。

    “是吗？你倒还委屈上了？！”

    小桃淡漠说道：“既食君禄，何以冷眼看待今蜀地混乱一片？民众食不果腹，豪强肆意妄为，蜀军无粮无饷，既拿不起刀兵，也上不了战场，老无所依、伤无可治，死亦无马革裹尸！这些你都看不见吗？何以论忠奸？”

    魏延亭无语，道“这也不是我一个小小的城门都尉能左右的！”

    “我家殿下能啊？”

    “这也非魏某所愿！”

    “巧了，正好也非我家世子所愿！”

    魏延亭“———”

    小桃淡漠的声音接着传来：“粪工张杨、更夫杨平、牢头赵醒、酒保徐龙…何等威风！我且问问你们，今年贵庚几何？何以抢着去干孤寡老人的营生？卑贱如此，你魏延亭有难他四兄弟皆不顾生死的跑来陪你打这毫无胜算的丈！你为老母欠债，他们却是为何？你们以前种种姑且不论，只看今日，你为你那名不副实的所谓忠心，而左右他们的选择，让他们因你的虚伪继续过者狗都嫌弃的日子，而你呢？好歹也是吃皇粮的人，放寻常百姓家也算是个体面营生了，而他们呢？你可曾帮助过他们半点？这边是你魏延亭的义？”

    “魏某并未左右过他们任何想法，我确实愧对几位兄弟不假！”

    魏延亭低沉的说着。

    “没有左右？但他们却是受到你的左右了，这对于他们、对于结果而言，我且问你，可有区别？”

    魏延亭“———”

    “或许你认为你为了老母债台高筑，为了老母亏待、愧对于兄弟，便是孝了吧？”

    小桃冷冷问道。

    魏延亭心里一震，隐隐感觉不对，却想不到哪里不对！

    小桃接着依然淡漠的说道：“何为孝？你可能体会常年卧病在床的痛苦？你可曾想过老母因为成为你的负累心里有多苦楚？你可曾想过老母见你为了她苟延残喘的活着，有多难受？这便是你的孝？！”

    魏延亭浑身一震，顿感气血翻涌，修怒之余又无从发作，喉咙一甜喷出一口老血！

    “延亭……”

    魏延亭回头望去，单见小妹不知何时扶着颤巍巍的老母亲站在门口，看着院中几人，与小妹皆是泪眼婆娑…

    魏延亭顿时跪倒在地，仰望天空咆哮道“苍天啊！世道如此我魏延亭奈何？这世道非我魏延亭之过，也非我魏延亭能够左右，奈何非揪着我魏延亭不放？啊！为何！！”

    巧儿搀扶着老太太跪坐在魏延亭身旁，陪着他默默抹着眼泪，四兄弟也漠然站立不动，没有做声。

    小桃等他们释放了一会，这才搬来倒在一旁的凳子，也不知哪里倒腾出来的瓜子，便嗑边悠然的说道：“是啊！这世道啊！非你魏延亭之过，可也非我家少爷之过，对吧？非你魏延亭能够左右，但我家少爷可以！肯定可以，毕竟城防营如今已经恢复生机，不日可当一战！”

    说完吐了吐瓜子皮俏皮一笑：“渴了，可否讨碗水喝喝？”

    众人回过味来均是一脸茫然、困惑的看着眼前俏皮可爱、娇小活泼的领家小妹，哪里还有刚才冰冷淡漠、咄咄逼人、气势汹汹的样子？这…当真是同一个丫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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