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玲那如蝶翼般长长的睫毛微微低垂着，仿佛掩盖住了她眼底的情绪。

    然而，就在桌底之下，她毫不留情地狠狠踹了我一脚。

    这一脚力度之大，让我不禁倒吸一口凉气。

    她那凌厉的眼神和动作中，似乎能感受到她正在无声地质问我，为何会问出如此不合时宜的问题。

    “我先走了，反正我也吃完了。”

    说罢，白玲缓缓站起身来，嘴角扬起一抹美丽而又温柔的笑容，但这笑容之中却透着丝丝缕缕的冰冷寒意。

    我心中清楚得很，那美丽与温柔是留给母亲的，而这冰冷则完完全全是冲着我而来。

    母亲见状，只是默默地轻点了一下头，表示应允。

    随着白玲离去的身影逐渐消失在视线之外，原本还算和谐的氛围瞬间变得异常尴尬起来。

    整个房间里静悄悄的，只剩下轻微的呼吸声和我咀嚼食物所发出的声响。

    最终，还是我率先按捺不住内心的不安，随意找了个话题，主动开口打破了这片令人窒息的沉默。

    “母亲，听说你准备把公司送给儿媳妇。”

    听到我的问话，母亲稍稍迟疑了片刻，然后才缓缓回答道：“嗯，确实有这个打算。但是你想要的话，也可以给你。”

    我不想要，但我有些在意她想要的是什么。

    “为什么首先想到的是给一个外人？”

    这个说法有些不恰当，因为妻子并不是什么外人。但在离婚率居高不下的今天，她就不怕来个不怀好意的人把她的一生心血给夺走吗？

    母亲轻轻地摇了摇头，语重心长地说道。

    “妻子是要陪伴你度过漫长一生的人，不是外人。”

    说完这句话，母亲陷入了思考。

    母亲或许还没有刘婷了解我，她好像并不能立刻读懂我的想法。

    我趁母亲思考的这个时间，吃完了晚饭。

    然后，母亲继续开口。

    “做到我这个程度，在很多事上也有了一定的话语权。我想告诉一些人，女性也可以很好的将力量传承下去。所以，我希望，能有个女性接过我手中的权利，从而帮助到更多的女性。但这事有个前提，我必须确定那位女性能履行好这份权利下的义务才行。”

    看来，母亲是有些自私的。她想把这份力量传承下去，又不想传承给外人。不对，这也算不上是自私，毕竟所有东西都是她一手打拼出来的。

    不过，这也验证了我最初的想法，她对传统观念中的女性无法传承这件事耿耿于怀。

    我支持母亲，但这样看来，她应该是很难支持我和林芮了。

    想到这里，我有些难过。

    我推开椅子站了起来，犹豫后开口。

    “我吃完了，先回去了。”

    母亲脸上露出一丝苦涩的笑容。

    “思淼现在应该在S市，就算你今晚回去，家里也就只有你自己一个人。”

    我稍稍迟疑了一下，然后做出了坚定地回答。

    “还是回去吧，那边睡惯了，安心一些。”

    我好像明白了母亲想要什么，我是可以帮到她的。但我有喜欢的人了，也有喜欢的事了。这两者之间，应当是冲突的。

    对不起，母亲，我是个自私的孩子。

    我缓缓迈出别墅的大门，刚一出门，便瞧见白玲正慵懒地倚靠在门口的柱子旁。

    不过，我没有理会，继续朝外走去。

    “这么快……就要走啦？”

    这句话她说得很慢，甚至有点咬牙切齿的意思。

    我转过头，正好跟白玲对上视线，那冰冷的眼神让我不禁打一个冷颤。

    “嗯。”

    虽然感觉她很火大，但我还是点了点头。

    她叹了一口气，露出无奈的微笑。

    “我送你吧，这不好打车。”

    说着，她向着车库走去。

    我不禁感到有些不好意思，这过于麻烦她了。

    “你来回也挺麻烦的，我加点小费，还是能很快打到车的。”

    听到这样的话，白玲扭过头来直视着我，随后迈步走到我的跟前。

    她抬起右手，亲昵地拍了拍我的肩膀，豪爽地大声说道。

    “哎呀，跟姐姐我还这么客气干嘛！再说了，我正好也想跟你好好聊聊呢。”

    不知道为什么，我更不想坐她的车了，可我似乎并没有拒绝的余地。

    我又一次的上了白玲的车。

    不过，她这次换了辆红色的法拉利。

    白玲脸上洋溢着灿烂的笑容，轻柔地抚摸着方向盘，宛如对待一件珍贵的宝物一般。

    “我最喜欢这辆了，可惜你母亲说太招摇了，让我少开。”

    跑车本来就够引人注意了，更别说这样火焰般的红色。

    于是，我忍不住吐槽起来。

    “那你还开？”

    白玲一脸满不在乎的样子，随意地回应道。

    “买都买了，总不能一直放在车库里积灰吧。”

    我明白了，相较于母亲，喜欢车的可能是她。

    当跑车驶出别墅区时，白玲像是突然想起了什么似的，冷不丁地又开口说道。

    “你母亲认为，优秀的人总是会和优秀的人在一起，所以从未担心过这个。但她根本没有想到，喜欢是不讲道理的。”

    我理解母亲的想法，物以类聚，人以群分。

    正常来说确实是这样，就像我本来是应该接触不到职高的这群人的。

    我叹了口气，紧接着问她。

    “你喜欢的是个什么样的人？”

    这是她下午问过我的问题。

    这个问题是为了我在车上不无聊，也是为了不让她说出更多我不想听到的话。

    白玲稍稍停顿了一下，然后微笑着回答道。

    “有点好看的专业第二。”

    她特意强调了个专业第二，看来她对男生的能力挺看重的。

    于是我再次问道。

    “为什么不喜欢专业第一呢？难道是觉得专业第一长得不够好看吗？

    白玲微微扬起下巴，挺直了胸膛，脸上洋溢着掩饰不住的得意神情。

    “专业第一是我。”

    “开车呢？笑一笑得了，就别来什么肢体语言了。”

    “我车技好得很，闭着眼睛都能把你安全送回家。”

    我没想过她成绩这么好，因为她上次好像说了她是本科毕业就直接出来工作了。

    我不免有些好奇。

    “专业第一不应该保研吗？”

    白玲轻轻耸了耸肩，不以为意地回应道。

    “没去读，跟在你母亲身边，远比学校能学到的多。我对象现在都还在学校读博，点用没有。”

    S大的博士怎么可能点用没有啊，她就是跟在我母亲身边，眼光放得太高了。

    “你喜欢他吗？”

    “喜欢啊，决定要一辈子在一起的人，怎么可能不喜欢。”

    说这句话的时候，白玲的嘴角挂着浅浅的微笑，眼神中也流露出一丝温柔与甜蜜。

    沉默片刻后，我忽然话锋一转，小心翼翼地试探道。

    “如果他站在我母亲的对立面呢？”

    几乎是瞬间，白玲不假思索地脱口而出。

    “我不会喜欢这样的人。”

    她回答的太快了，让我一时间竟有些恍惚，都没反应过来她说了什么。

    我的母亲在她心中的分量，似乎有些过于重了。

    这样……不好。

    我母亲不应该是她最重要的人，于是我问道。

    “你老家的家人呢？”

    “不是有血缘关系的就叫家人。我是偏远山区的孩子，是你母亲买下来的孩子。没有你母亲，我十八岁那年就已经结婚了。”

    她缓缓地收起脸上那原本灿烂如花的笑容，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无比严肃而又饱含悲伤的神情。

    这话像是说给她自己听的，又像是在警告着我。

    不要仗着血缘关系，去做家人不应该去做的事情。

    落后的地方和古老的地方一样呢，女孩子往往如同一件件物品一般，可以随意被摆弄、处置。

    难怪母亲会这么照顾她，她或许是在白玲的身上，看到了自己的影子。

    明明连法定的结婚年龄都尚未抵达，却已然早早地被剥夺了自由选择人生道路的权利，这般遭遇想来着实令人感到荒唐可笑。

    我越来越能体会到母亲所追求的东西了，为此，我只能一遍又一遍地对母亲说着抱歉。

    我们在光明中奔向黑暗，随着逐渐亮起的灯火，又从黑暗中走向光明。

    在和林芮在一起之前，我或许得减少与母亲的接触。

    否则，我也会想，像这两侧的灯火一样，照亮她人前进的道路。

    夜深了，但城市不是黑暗。

    在这静谧的夜晚，唯有一句话不停地在我耳边回荡。

    醒醒吧，爱睡觉的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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