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点二十很快就到了，学长不紧不慢地走上讲台，清了清嗓子后，便开始滔滔不绝地讲起课来。

    于是，我终于也体会到了听天书的感觉。

    林芮上数学课就是这种感觉吗？我不由想到。

    目光扫视四周，教室里的大部分人也都一脸茫然，似乎和我一样听得云里雾里。

    我注意到徐霞已经开始做今天的十题了，对于做出来的题目，再听一遍意义也不大。

    数学就是有这么一个好处，做出来之后是否正确，只要不粗心，自己就能检查出来。

    所以，这算是学长对何晏的一对一辅导吗？

    在这样令人倍感煎熬的氛围中，我尝试着一点一点去理解学长讲的东西。

    但随着“砰”的一声巨响，原本紧闭着的教室大门被猛地踹开！

    众人皆惊，纷纷将视线投向门口处，然后大师姐高玥风风火火地闯了进来。

    她，是不是迟到了？

    天成学长显然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弄得有些不知所措，愣了片刻之后，才试探性地开口问道。

    “请问，您是哪位？”

    天成学长显然还没有认识到现在的状况，试探性地向着大师姐询问道。

    高玥的嘴角微微扬起。

    “我叫高玥，是来代替老师上课的。不过，在此之前得先让我教训完一个小鬼才行。”

    听到这话，我的心瞬间凉了半截。

    完蛋了，她居然就这样毫不避讳地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说要教训我！

    正当我满心惶恐之时，学长挺身而出。

    “这个，不好吧。”

    我好感动，学长竟然在掩护我。

    然而大师姐的眼神瞬间就冷了下来，变得非常锐利，冷笑一声。

    “我记得你好像是Z大的学生，提醒你一句，你未来的专业课老师当中，可能会有我的名字。”

    这是威胁吧？当老师的怎么可以这样，我要举报，这严重有违师德。

    “大师姐在Z大教书吗？”

    我压低声音，小心翼翼地向身旁的徐霞求证着。

    徐霞轻轻点了点头，轻声回应道。

    “她这两年一直在Z大当博导。”

    完了，学长你自求多福吧。

    “抱歉抱歉，老师你随便教训他好了，需要我帮你把他叫出去吗？吴杰，赶快过来一下。”

    就这样把我卖了？好像也该卖了，死一个总比死了两个好吧。

    大师姐迈着优雅的步伐走到了学长身边，十分自然地将手搭在了学长的肩膀上，并冲他微微一笑，露出一副“少年，你很有前途”的眼神。

    而此时的学长，则像是一只受惊的小兔子般，乖乖地站在那里一动也不敢动。

    和昨日如出一辙，我再一次来到了那个熟悉的楼梯间。

    刚一站定，大师姐便猛地转过头来，狠狠地瞪了我一眼。

    紧接着，她又像变戏法似的从口袋里熟练地掏出一个精致的火机，“啪嗒”一声打着火后，迅速点燃了一根细长的女士香烟。

    随后，她微微侧身斜靠着墙壁，悠然自得地吸了一口烟，缓缓吐出一个个白色的烟圈。

    怎么有种似曾相识的感觉？

    对了，昨天老师好像也是这个动作。

    正当我思绪飘飞之际，大师姐突然开口打破了沉默。

    “你准备回来了吗？”

    “没有。”

    “那你回来做什么？”

    不知为何，我感觉到她对我的敌意似乎已不像当年那般强烈了。

    是因为时间的流逝吗？

    还是说大师姐也已经变得成熟起来？

    “我想你们了，回来看看。”

    我不知道该怎么回答，思考半天后，说出了这样一句话。

    这句话是真心的，我确实很想她们。

    听到我这样的回答后，大师姐愣了一秒，闭上眼睛说道。

    “你初三上的时候，我去看过你，你那时……似乎挺开心的。”

    我那时挺开心的吗？

    生活在谎言的世界里，只要不去细想，自然是开心的。

    不过……大师姐去看过我吗？

    我根本不知道有这么一回事。

    原来大师姐这么关心我吗？

    她有些感动到我了。

    “为什么没和我见一面？”

    “我们没有见面的理由。”

    大师姐轻轻叹了一口气，声音小到几乎听不见。

    是我自作多情了吗？

    我好像理解错了，她可能是因为老师才去的。

    没有老师不喜欢聪明的学生，我走了老师大概很难过。

    所以，她那时候来找我，多半是想让我回去。

    但她为什么放弃了呢？我有些想不通。

    “你知道我为什么离开吗？”

    她如果想劝我回去，正常来说，至少也得先知道我离开的理由吧。

    当然，以师姐的性格，不需要理由，直接把我骂了一顿，然后喊我滚回去也是有可能的。

    师姐如同叹息般吐出长长的烟圈。

    她不但没有回答我，反而还问了我一个问题。

    “你有遗憾的事情吗？”

    什么是遗憾？

    没有如愿的事情就算遗憾的话？可就太多了。

    母亲没有得到一个好的童年；母亲被送人；父母离婚；遇到个混账父亲；被抛弃；拼命努力却什么都没有得到……

    但，这好像不都是遗憾。

    遗憾……应该是指没有抓住的机会。

    我有没有抓住机会的时候吗？我好像想不到。

    如果真要说的话，我想看看，如果我隐藏自己的天赋，变成一个各方面都很平庸的小孩，会不会拥有一个不那么痛苦的童年。

    嗯……好像不行，被抛弃的我，似乎注定会拥有一个痛苦的童年。

    我缓缓地坐在了楼梯上，背对着大师姐，说出了一句我自己都觉得可笑的话。

    “我好像没有遗憾。”

    随后，是漫长的沉默。

    大师姐可能也没想到，自己会得到这样的答案。

    因为……这是我自己都没想到的答案。

    “真的没有吗？”

    “真的没有。”

    回首往事，我甚至都没输过。

    我唯一遗憾过的事情，可能便是没能陪外婆走完最后一程。

    但在母亲讲完她的故事以后，那也算不上什么遗憾了。

    我或许不应该怀疑外婆的爱，但她连我的母亲都不爱，又怎么会爱我呢？

    我的人生或许不该这样，但似乎也由不得我遗憾。

    “我无法理解，你看上去似乎很痛苦。但没有遗憾，不应该高兴吗？”

    “师姐，我根本没有选择的机会，所以……我也没什么可后悔的。”

    “也是，你的一切都是安排好的。你唯一能后悔的就是不够努力，但你又偏偏在拼命努力。只是……我以为你会后悔离开。”

    我背对着师姐，导致我看不到她的脸。

    她究竟在想什么呢？她应该是希望我离开的吧。

    她又为什么认为我会后悔？

    她是觉得我会后悔放弃家里的一切？

    还是说……后悔放弃未来。

    不过，她说出了这样的话，至少代表着她去了解过一些东西。

    但……她似乎并没有告诉老师。

    “今年，我拿到了长江学者。你没听错，是长江学者，而不是青年长江学者。我暂时是没这个能力的，也没这个成果。老师把部分共同的成果给了我一人，因为她说这些成果她拿着没用，她资历不够。我帮不到老师，但你如果没离开的话，或许可以。”

    她的语气有些低沉，也有些不自信。

    这话可能不只是说给我听的，也是说给她自己听的。

    论资排辈、隐形台阶……都是很容易产生的东西。

    国家已经在大力打击了，但有些东西明面上已经没有了，暗地里却根深蒂固。

    我转过头去看向她。

    她的眼神中竟对我抱有着些许期待。

    “老师不在乎这个的。”

    “我在乎。”

    我终于明白她为什么说以为我会后悔了。

    她在抱怨，抱怨我辜负老师，抱怨我一点都不关心老师。

    可我无法回应。

    “我也有自己的事情要做。”

    她轻描淡写地否定了我的话。

    “你如果有自己的事情要做，就不会是现在这个样子了。”

    我好像无法反驳。

    在沉默中，香烟缓缓地燃尽。

    她恶狠狠地瞪了我最后一眼。

    “滚吧。”

    这句话的语气之冰冷，让我不寒而栗。

    老师好像做错了一件事，她对师姐好像是拔苗助长。

    虽然指导论文是老师的义务，老师完全可以不署名。

    但师姐这个人太较真，反而容易让她钻了牛角尖。

    为什么当年看我这么不顺眼的她，连难听的话都没说几句呢？

    她是在可怜我，还是在心疼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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