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已是冬日，但乡下地方，男人们干活依旧喜欢赤着胳膊。

    看到朱东娥一个女人，少不得有男人要调笑几句。

    但朱东娥看着男人们的赤着的上身，既不害羞忸怩，也不管男人们调笑的话，只埋头干活。

    男人们见调笑无趣，再加上朱东娥身上有一股不要命的狠劲。

    有时候泥太重了，她扛不动，但却咬着牙，压得面色通红，额上青筋直冒，也硬要将泥扛起来。

    好几次后，男人们对她倒也有了几分刮目相看的意思，不再随意调笑了。

    季云霜对朱东娥也多了几分欣赏。

    刚开始她答应帮朱东娥，只是因为她为了救自己孩子时的勇气，触动了她。

    如今，她发现了她身上更多的品质。

    她的本性并不坏。

    不过是嫁了一个不好的人家，因为顾虑太多，从而显得太过软弱，在夫家人做坏事的时候，她不敢站出来阻止而已。

    其实社会上很多普通人都如此。

    作为既得利益方，还能勇敢地站出来，不同流合污的人，终究只是小部分。

    她如今既已经鼓起勇气，脱离了夫家，身上更是有着坚韧不拔，知恩图报的品质，那她也给她多一次机会吧。

    等再去宏都的时候，季云霜带上了朱东娥。

    铺子已经改装好了。

    她在铁匠铺新打的几样厨房用具，也都放进了改建的厨房之中。

    “大姐，都是按着你的吩咐改建的，你觉得如何？”

    在面对季云霜时，卫慎不像万事通一般点头哈腰的跪舔，但比起平常散漫的态度，却多了几分持重。

    季云霜看得出来，铺子的装修她是费了功夫的。一些她忽略了的小细节，他都帮她想周全了。

    她挑眉，笑看着他道：“做的很好，想要什么奖励？”

    卫慎双膝跪在她面前，郑重道：“大姐，我想请你收我为徒，教我功夫。”

    “理由？”

    卫慎认真道：“我想要报仇！等我报仇后，我卫慎这条命就是你的，以后任由你安排。”

    季云霜的食指轻点着案台的木板，明眸淡淡地轻扫着他道：“找谁报仇？以前在这街上混着，就没想过找他报仇？”

    卫慎似被她噎了一下，顿了一会儿，才道：“找我爹报仇。以前也想找他报仇，但我打不过他。”

    打不过，他就想学了本事后，一定回去打死他。但他每次觉得自己进步了很多，能打过他的时候回去都被他爹狠狠地羞辱一番。

    被羞辱了好几次后，他渐渐有些一蹶不振，觉得自己这辈子可能都打不过他了。

    他有时候甚至负气的想，他就要在街上混着，丢他的老脸，以后让人知道他卫震方的嫡子是一个街头的二混子。

    丢他的老脸。

    他打不过他，这样也算是报仇了。

    但他没想到他会遇见季云霜，让他重新看到希望。

    他郑重道：“师父，求你收下我。”

    “别叫师父，我不收徒弟。”季云霜如玉般的食指在他面前晃了晃，“不过看在你办事不错的份上，我可以教你几招，能不能报仇，就看你自己了。”

    卫慎激动地磕头道：“谢谢大姐！”

    “行了，快起来吧！”季云霜嫌弃道：“一个大男人，膝盖怎么那么软，动不动给人下跪？今天我要教你第一条，你听好了。”

    卫慎一下子站了起来，俊美的脸上带着几分二哈的傻气，“大姐请讲，我一定把你说的话刻成字，记在脑子里。”

    “听着，血可流头可断，但是我们膝盖不能软，不要随随便便就下跪。”

    季云霜道：“不过我例外，你跪跪也就算了，原谅你了。”

    卫慎拱手道：“师父教训的是。”

    季云霜斜眉道：“都说了我不收徒，怎么又叫上师傅了。”

    卫慎从善如流地改叫了大姐，说完又补充道：“但你教了我东西，在我心里，就永远是我师父。”

    季云霜不耐烦地摆摆手道：“行了，想要跟着我学，就回去好好养好身体。”

    卫慎当日被季云霜踩断了肋骨，身上的伤本当在家好好休养才是。

    但他为了在季云霜面前好好表现，揽了铺子改装的事，还处处亲力亲为，如此一来，身上的伤不但没好，还有恶化的趋势。

    “谢师父关心。”卫慎说完扭头要跑，季云霜叫住他，把改装铺子所用的花费给他后，又丢了一瓶药给他，让他每天吃。

    这药是她自己采的药，自制的消炎水。不过还从没找人试过，她也不知效果如何，正好让这小子回去试试。

    卫慎如获至宝，再三道谢后，才抱着瓷瓶走了。

    季云霜摸了摸鼻子，莫名有种坑了老实人的心虚感是怎么回事？

    *

    在季云霜和卫慎说话的功夫，朱东娥又将铺子来来回回地收拾了一遍，直将铺子收拾得纤尘不染，才小心前来，问她还有什么吩咐。

    季云霜道：“你去外面买些白面来，我教你用炉子。”

    朱东娥整个人都愣住了，她不敢置信地看着季云霜道：“教我？”

    她没什么见识，不知道厨房里那些从来没见过的铁器是做什么用的。

    但这是季云霜新开的铺子，不用想也知道，这些铁器和她新开的铺子有关。

    让她在里面走动，便已是季云霜对她的信任。

    于她来说，就是无上的荣耀了。她怎么也没想到，季云霜居然说要教自己用那些用具。

    这说明她不但信任自己，还完全拿她当自己人看待。

    朱东娥想明白后，眼眶刹地红了。

    季云霜道：“怎么，不想学？”

    “没有，没不想学，就是……不敢相信。”

    朱东娥谦卑地跪在季云霜面前道：“谢谢主人的信任。主人放心，我以我的生命，以我两个闺女的命起誓，这辈子，无论如何，永不背叛。”

    季云霜从来不相信誓言。

    她之所以选朱东娥，一方面是因为通过这些时日的观察，觉得她品德还行。

    另一方也是因为她指望着他们帮忙救出闺女，是目前来说，她很容易掌控的人。

    而且她铺子里打算卖的糕点，其实制作方法并不是很难。那经验老到的厨子仔细琢磨后，并不一定琢磨不出来。

    最关键的，其实是原材料。

    而一部分重要的原材料，只掌握在她手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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