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下床来，冲到他面前拦住了他手中的活计，哑声道：“这种粗活，怎能让帝神来。”

    元钧却反握住她的手，看她的眼神双眸漆黑：“我在外面等你。”

    “如果你想趁机逃跑的话，”元钧说，“你应该知道，不管你走到哪，我都能追踪到你的行踪。”

    苏棠低垂下脑袋，对着元钧服了服身。

    元钧帮她关好了门窗，走出房门。苏棠看着氤氲的浴桶，双眸猩红。

    她脱了衣衫好好洗了个澡，将身上的泥土全都洗刷干净，换了套新衣，这才将房门重新打开。

    元钧已经在厨房准备晚膳，苏棠斜倚在门边，看着堂堂帝神用生疏的动作炒着空心菜，不得不说这个画面实在是可笑又心酸。

    恍惚之间，她像是看到了温故的影子。

    当年的温故，也是站在这个厨房里，为她准备饭菜。

    两个身影相互融合，让苏棠鼻尖泛酸。

    她自嘲地想，堂堂帝神为何会看上她这株卑微可怜的结缕草呢？还不是因为温故深爱她，所以连带着帝神都受了感染，喜欢上了她。

    温故果然是世界上对她最好的人啊，就算他死了，也要费尽心思找个人来照顾她。

    在这一刻，苏棠几乎难以自持地泪流满面，是啊，温故总是这样，不放心她，直到死了还在替她铺路，为她燃尽最后一丝神识。

    元钧端着饭菜走出厨房，一眼就看到苏棠正哭得无比狼狈地看着自己。

    他抿了抿嘴：“别哭了，你若是不想看到我，我现在就消失。”

    消失？只是在附近藏起来而已罢了。

    苏棠面无表情地擦了脸上的泪痕，转身走入房间：“进来吧。”

    二人坐在餐桌上沉默吃着饭菜，苏棠突然小声道：“你还是不要消失了，住下来吧。”

    元钧看向她。

    苏棠道：“小别村鱼龙混杂，你若能留在我身边……挺好的。”

    “还有，在黑蛟幻境的时候，”苏棠对他眨了眨眼，“谢谢你救了我。”

    元钧沉默不语，别开眼去。

    苏棠想了想，小心翼翼地继续说：“还有，你……你能不能别再滥杀了？九嶷山的那些妖精魔怪，虽说品阶卑微，不值一提，可每一个都是辛辛苦苦修炼了很多年，才幻化出人形的。”

    “别杀他们了，好不好？”苏棠眼巴巴地看着他，眼底充斥着渴望。

    元钧回看着她，一声“好”字溢出嘴边。

    苏棠破涕为笑，欢欢喜喜地埋头吃饭，好像真的被元钧哄开心了。

    等用了晚膳，苏棠整理了碗筷，便扎进厨房给元钧做了两道甜糕，又泡了马肉茶，倒在小小的瓷杯里。

    苏棠从袖中拿出空蝉丹，对着其中一个瓷杯，扔入一颗。

    月白色的药丸，瞬间融化在了热茶里。

    苏棠这才将甜糕和热茶端到房中，放在餐桌上，和元钧一起吃。

    她热络地将茶杯递给元钧，殷切道：“不就城的岩茶乃是一绝，你尝尝。”

    元钧端起茶盏，放在鼻下闻了闻。

    茶盏内茶汤清褐透亮，微微泛着涟漪，漾出一圈圈细小的水纹。

    元钧眸光微深，将茶盏放在嘴边一饮而尽。

    苏棠始终期盼地看着他，见他将茶水喝了，似是松了口气。她脸上的笑意愈清透三分，就和这茶盏内的茶水一般。

    苏棠像是难得的心情好极了，和元钧一起吃着糕点，一边闲聊。

    大抵是回到了和温故的家，她的话格外多。

    苏棠双眸氲亮，笑着道：“院子里的这株桂花树是温故种的，每年花开的时候，我就把桂花都抽了花蕊，然后晒干做成桂花丝干，用来泡茶和做点心。”

    元钧放眼望去，就见清冷月光下，门外的桂花树凋零瘦弱，枝桠干枯。恍惚间，他似乎也看到温故和苏棠在桂花树下打闹嬉戏的样子，她调皮地跑着，让温故追逐她。

    元钧忍不住弯起眼来。

    苏棠絮絮叨叨说了许多许多，说起她和温故修行时的趣事，说起有一次附近山头的一只黑熊精非是追着她不放，吓得她爬狗洞爬回了家里，却刚好爬到了温故的脚边，真是丢尽了脸。

    苏棠说得自己都哈哈直乐，元钧便始终静静看着她，也跟着静静笑着。

    大概是说的累了，苏棠笑了一声，低下头去。

    她沉默半晌，伸手去握住元钧的手掌。

    苏棠道：“明日我想离开一段时间。”

    “有你在这里陪着玉瑶，我很放心，”苏棠说，“我只是离开一段时间，很快就会回来。”

    元钧挑眉：“你要去赵国？”

    苏棠笑道：“果然什么都瞒不住你。对，我要去赵国，完成云紫的遗愿。”

    她从小到大都活在污蔑里，云紫临死的时候，她答应过她，会还她一个清白，她要说到做到。

    这段时间她一直住在小别村，是因为没有人照顾玉瑶。现在帝神来了，她终于可以去做没有兑现的事。

    元钧眯了眯眼：“有人想杀你。”

    苏棠道：“我知道。否则那几只鼠精怎会突然之间功力暴涨，定是背后有人指引。”

    元钧冷笑道：“我之前倒是小看了顾招引，他那个莲花楼邪气大盛，可不是个好兆头。”

    苏棠也皱起眉来：“你也觉得是顾招引唆使的那几只鼠精堕魔？我也觉得是他，他一心想夺走玉瑶的莲花蕊，哪怕不择手段。”

    元钧道：“你若要去赵国，我陪你去。”

    苏棠一愣，才道：“玉瑶的莲花蕊就留在这比较好，由你看着她很安全。我去去就回，不会花费多少时间。”

    横竖只是一群凡人，在卖弄心机而已。

    见苏棠坚持，元钧也不再多说什么，二人就此洗洗睡了，熄了灯。

    黑暗里，二人静静躺在床上，不知怎的，苏棠总觉得这一幕甚是熟悉，好像曾经已经经历过了一般。

    苏棠有些疑惑，她忍不住侧头看向元钧。

    元钧呼吸已然平稳，黑发似缎，俊美无虞。眉眼少了两分邪气，反倒多了两分纯真。

    这样的他，似乎和温故更像了。

    温故入睡时，也是这般安静温柔，天质自然。

    甚至某一瞬间，好像温故真的已经回来她身边。

    她给元钧喂了一颗空蝉丹，顾招引说空蝉丹能净化魔气，只要他体内的魔气被净化了，自然不会再去滥杀无辜。

    苏棠无声笑了起来，蜷缩在元钧身边，安静陷入了梦乡。

    直到寅时三刻。

    苏棠睁开眼，她悄无声息地起身，简易收拾了行李。月凉如洗，她看了眼还在睡觉的元钧，轻轻地关上了门，转身离开。

    只是，苏棠前脚刚走，躺在床上的元钧已悄然睁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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