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生建言大善。”陈胜欣然道:“校尉防,你叫两个咱们的兄弟,陪同先生的义仆去见葛婴。”
他转向吴广:“叔,别人某也不放心,要不,你带几人先往陈郡?文公他们也都认识你,让县吏马上做几个新‘验’,变更一下你们的身份,如何?”
吴广拱手施礼:“大将军,明晨属将先扮作邮驿使前往陈郡,然后改换装束潜入陈县联络文公等人,这样快一些,所以除了验,还需要一些传符。”
“都尉。”蔡赐叫了一声,见吴广的目光转过来后继续说:“在下知道城父有一人,名为伍逢,也是深恨暴秦之人,善交豪侠,与一些被逼为匪之人也有联系,可惜在下与此人素无交往。都尉前往陈郡必过城父,可否试着与此人联络,探其心意?如果伍逢愿为臂助,则大将军可以城父为中途补给点,张楚军出靳县后先奔城父,然后就可直接杀向陈郡,可以取得最快的进军速度。”
陈胜大喜,这个蔡赐简直是个宝啊。
他对吴广说:“都尉以为如何?”
吴广爽快的答应道:“属将必尽力说之,相信我等义举必能得其响应。”
陈胜站了起来,走到蔡赐的案前深施一礼,蔡赐连忙站起来侧身还礼:“大将军怎可向在下行如此礼?在下不敢受。”
陈胜直起身满面笑容的说:“先生才具之高,胜所未见。胜愿拜先生为军师,与都尉一同为胜的左右臂助,不知先生意下如何?”
蔡赐连忙再次行礼:“大将军若不嫌在下粗陋,属下愿为大将军效微薄之力。”
吴广听言也站了起来向蔡赐行平揖礼:“广亦深慕先生之才,愿与军师共除暴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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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二世元年七月二十日,咸阳宫大朝会。
一如既往,胡亥在大朝会上仍然是那副对朝政兴趣缺缺的样子。
对陈平的正式任命在昨日参加过陈平婚礼的大臣中已不是新闻,但仍然不少朝臣嘀嘀咕咕的认为,陈平不过是个依靠攀附皇帝乳母进身之人。
因为陈平能力的体现只有三公九卿和秦锐军将军知道,就像胡亥在大朝会上的做作。
多数朝臣并不知道这个确实想当昏君的懒散童子实际上并不真的能专心当昏君,必须保住大秦才能保住帝位,也才具备当昏君的基本条件。
大朝会上公开宣布的事情中,大约只有安期生要于大朝会结束时开论道会引起了一阵小小的骚动。对于参与朝会的各国博士而言,他们很乐见这样一个学术交流的机会,而对于有实职的朝臣,基本都是沿袭法家思想的人,对皇帝居然允可术士授黄老说很为惊讶,虽然安期生是始皇帝都尊重的术士,但那也是术士啊,始皇帝还挖坑埋过好几百呢。
看着丹陛上对什么事情都无动于衷的木偶皇帝,这些朝臣只能认为,小皇帝其实根本不在乎什么学说,只要别用政事来烦他就行。
大朝会一散,胡亥抬起屁股起驾回后宫,丞相冯去疾走到丹陛前面向众臣,宣布半个时辰后安期生将至,召开黄老授道会,有愿参与者可届时入殿。
胡亥到了后面小殿,不多时丞相冯去疾、太尉冯劫、上卿陈平、郎中令公子婴、少府张苍也都进来了。
少府张苍向皇帝汇报了几件事情。
一件是为秦锐军的大盾增加撑杆的改造全面完成,在敌阵未发之前,盾兵皆可竖盾于地不用总举着。敌阵发动时,也可借助撑杆的力量更好的抗击敌阵的冲击。同时,为秦锐骑军制作的圆盾也已有数万,足以人手一盾,骑军短矛也都开始启运秦锐骑军驻地。
冯劫对此进展大为满意,这是皇帝自蓝田大营中想出新战法后终于配齐了装备,秦锐可以以新装备真正开始对应的训练,至于应用效果则需要在战阵中体现了。
张苍汇报的另一件事情是派出的两名书讯者已经抵达雒阳,他们沿途启动了快传的正式运行,并从雒阳通过快传发回了消息,用时只有一个半时辰!中间有部分错码回发要求重传,因为错码量不大,往返又用了不到一个半时辰。也就是说,三个时辰就完成了六百里加急邮驿要近两天才能做到的消息传递。
两名书讯者中的一名准备明日前往荥阳。
在座的各位都为快传的速度折服了,要知道这是第一份消息,各驿站快传操作者还不熟练,就已经达到了这样的“高速”,要是熟练了,还会更快。当然这归功于那个时代的空气透明度,要是现在这种动不动就雾霾天的状态,可真瞎了。
胡亥也感到有些遗憾,没有玻璃,不能大规模的制作望远镜,不然快传驿站之间的距离可以拉开到三十里甚至更远,减少中间环节就意味着传递速度加快和错误的减少。
月有阴晴圆缺,此事古难全啊。
张苍汇报的第三件事情,榨油。
少府匠营按照皇帝的描述,实验了多次,豆菽如何炒干、蒸煮、制饼是出油率的关键,张苍连优选法都用上了,现在已经可以达到一石菽出油七斤。
“陛下,公子高奉诏来找臣,并带其外舅一起,还带来了很多其外舅的匠人。公子高说就现在的情形他可以接管此事,无需少府匠营再耗费力量,所以臣已经将此事移交了。”张苍最后说。
胡亥颌首:“这等事,也是我观察一下商贾做事效率的试金石。如果动用官府,则需为此建立专门的匠营,还要专门制律来确定如何做,如何奖惩等等,弄不好又成了朕的无道。”
他舒展了一下:“交与商贾,自会有商贾依照怎么能多赚钱的方式去推进,也许要不了多少时日,出油量就会达到每石八斤、十斤,公子高的外舅自会去想办法的。少府苍,你可将优选法的方式传授予商贾中懂数算者,也许他们的干劲更大。”
“嗨。公子高的外舅名为商胜,累世为商,对此事甚为热心,确实带来了一个匠人想要继续改良此法,只是此匠人不识字,听臣说起试验过程和优选算法,商胜说明日找一知数算者来向臣习学。”
张苍顿了顿:“商胜还言说,已经在渭南择地建油场,并已开始在民间收购豆菽。大秦粟粮管理有严格律法,民间可购有限,商胜要臣恳请陛下,准购官仓豆菽。”
“这事儿交给治粟内史。”胡亥对冯去疾说。
“要让商贾有利可图,所以少府苍,”他又对张苍说道:“你算一下建立油场的物料和人力,如果由少府设立匠营来做,按每石出油七斤,需要花费多少,把这部分支费作为利润,还可以再多让一成或两成,告诉郑国,让商胜从官仓买豆菽,再把豆油和豆饼返卖回官仓。商胜自民间收购的豆菽则可自行处置,愿意卖给官仓亦可,愿意卖入民间亦可,对其自民间收购豆菽的数量也可放宽一些,但放宽部分的一半需卖给官仓。”
胡亥叹了口气:“主要是,我现在需要这些豆油,装入投石机的泥弹或者陶弹中,就可以烧杀敌人了,而豆饼依旧可供人或马牛食用,需要保证官仓的粮秣稳定的数量。”
冯去疾向皇帝施了个礼:“臣与少府明日会请治粟内史、公子高、商胜,一同确立此事。陛下,大殿中论道会将开,臣要先向陛下告退了。”
胡亥挥挥手:“丞相自去,你们也都去听听吧。”
公子婴正要与众人一同起身,突然想起一件事:“陛下从泗水郡征召的曹参,已达咸阳,现下在臣府上。臣还未见,是臣家仆刚传讯于臣。陛下打算何时见他?”
胡亥想了想:“此人不要让其居于皇兄府上,暂让他去馆驿住一晚,明日皇兄带他来见我,巳时吧。”
秦二世元年七月二十一日,巳时。
曹参匍匐在丹陛前二十步的地方,正在大礼参拜皇帝。
曹参不知道他与先来的陈平、陆贾、甚至李左车的待遇都不同,那几位都是住在郎中令宫殿型的府中等待皇帝的召见的,他则被直接打发到了馆驿。当然,咸阳的馆驿条件并不差,虽然他只是个小吏,但郎中令府的人向馆驿的人说明他是候见陛下的,那些人对他相当客气。
这一路上,护送,或者说押送他的人也极为客气,除了经常催促快一些外,别的也没啥对他不好的。他一直身处沛县小城,今日进了咸阳,看到远处巍峨的宫殿群,近处宽广的大道,也感到很新奇。在郎中令府看到一个郎中令竟然住的宛若宫殿(那本来就是宫殿好不好),也对郎中令产生了一些敬畏,但更多的是感慨,大臣都这么奢侈。
郎中令府传话的人说,第二日辰正要他去咸阳宫门外候驾,看来皇帝倒是真的很在意他,没有把他丢在咸阳先泡上半年三个月的,或者干脆把他忘掉,这总不能说是太坏的消息。
今日辰初他就动身,到宫门前没等到一刻钟公子婴就到了。
公子婴对他更客气,请他上车同行,入宫后直到在主殿外的宫门外才下车,并引领着他来到大殿石台上。此时又有内侍传诏,入殿后到丹陛前二十步参拜。这一点让曹参有些惊异,因为路上护送\/押送他的人一直在告诉他见驾的礼仪:非朝臣见皇帝入殿即止步参拜,否则就有刺驾嫌疑会被当场格杀。
现在曹参按礼仪对皇帝行正拜礼,并不等于他就已经对皇帝效忠了,或者对皇帝畏惧了(虽然咸阳宫巍峨的殿堂确实让他不由自主地产生敬畏),只是遵从“礼不可废”的规则而已。
“起来吧。”丹陛上传出的声音既有些稚嫩、又尖哑。曹参虽然知道二世皇帝年岁不大,但猛然听到这样童子一样的声音,心里还是多少有点异样。
“皇兄可先去做自己的事情,今日的奏简先放下,待朕与贤者,”胡亥顿了顿,用带点儿戏谑目光看了看曹参,“单独说些话后,再召皇兄来。”
公子婴施礼退出。
曹参半低着头站着,偷偷转动眼珠四下看看。殿堂太大,他没有抬头看不到太远的地方,从动静上听,殿内似乎只有他和皇帝。
“曹参,坐吧,也不用低着头了,朕准你抬头说话。”
“下臣遵诏。”曹参打量了一下两边的案席,见公子婴走前把一些竹简放在左侧案上,于是自己走到右侧案后跪坐好,这才抬头去看丹陛上的皇帝。
皇帝确实很……童子,身量不大,也没有坐直做威严状,半靠在什么东西上(大大的御案挡住了看不出),看上去很慵懒,只是向他望过来的目光中,有一丝针一样锐利的光芒,但极快的就收敛了,让人怀疑自己是否看错。
曹参反而觉得,这种状态的小皇帝似乎更难对付,如果皇帝直挺挺的,显得很做作就是没自信的表现,那就不难应对。
他又一次四下看了看,殿内除了皇帝身后两个打扇的宫人,就只有一个年轻的寺人侍立在丹陛下,偌大的殿内,空空荡荡的……
且慢!这个童子皇帝怎么好像在哪儿见过?有些眼熟啊……曹参在心里摇摇头,人还没老就眼花了,自己一介小吏,二世皇帝东巡时也没去看热闹,怎么会见过呢?
“曹参,”皇帝的话音让他赶紧收敛心神,“想必你心中有一疑惑,为什么我一定要强征你来而放过了萧何?真说起来,我倒是认为萧何可能比你对我更有用一些。”
啊,原来征召萧何也是皇帝的意思?只是皇帝没有下死命令而已?
皇帝一开口就如此直截了当,曹参有点措手不及:“陛下乃天子,天意难测,小臣……小臣不知陛下如何对小臣和萧何有如此了解,小臣认为陛下说的对,萧何确实比小臣更有才具。”
“呵呵,我知曹参和萧何都是颇具才能之贤士,不过呢,对大秦也都有颇多不满,此中有先皇父的作为,也有朕初为帝皇时的所犯的一些错误,但这些都不是我召你而不征萧何的原因。”皇帝坐起来向前探了探身子:“我只是想,如果把你和萧何都弄到咸阳来,那么芒砀山中的刘季就可能会饿死,那也不是我所乐于看到的。”
曹参努力保持着表面上的不动声色,心中却如惊涛骇浪:“皇帝知道刘季,还知道我和萧何在暗助刘季粮秣之事,这怎么可能?既然皇帝知之甚详,又为什么不发兵去围剿刘季?”
“刘季,妻吕雉,丰邑人,曾为泗水亭长,好戴竹冠。因所押送刑徒逃亡过甚,尽纵之,避入芒砀。于沛的友者甚众,除汝二人外,还有樊哙、周勃、卢绾、曹无伤、任敖、夏侯婴等人,啧啧,文有萧何,武有樊哙、周勃,至于你吗,则文武兼备。我所知的,可为实情乎?”胡亥面带揶揄的紧盯着曹参。
曹参一时间有些虚弱:“陛下如此知刘季,又说刘季身边文武皆具,为何不剿之?”说着他慢慢地恢复了一丝豪气:“陛下又为何召小臣至咸阳,就为了以此恐吓小臣乎?”
“山东意欲反秦者,至目前观之,刘季并不是为祸最大者,有诸多匪盗远比刘季强盛。”胡亥一手肘部顶在御案上扶着脸歪看着曹参,一手敲着御案:“不过我还知道一点,一旦山东烽火四起时,最后必成刘季与他人争雄之势。你与萧何,以县吏身份却愿折节下交一亭长,这位亭长又实为市井一痞赖,那就只能说,刘季确有过人之处。”
“我听说,刘季善交友,使人如沐春风,不说你与萧何,我前些时日新拜客卿陆贾,曾于芒砀与刘季共宿一夜便对刘季甚为折服,可见刘季的魅力。曹参,我所说的,是也不是呢?”
曹参再次被皇帝打倒了,但仍然倔强的问道:“陛下为何如此关注市井一痞赖?”
“这个就不是你该操心的事情了。”胡亥放下支腮的手,又向后靠去,变成半坐的姿势:“既然刘季有如此能耐,周围文武簇拥,我又知道当下山东如干柴堆一样随时会四处燃起,有刘季这么个人拥有这么强悍的人才实力,必为自身所图去四处扑火,让自己的势力壮大到最强。”
他用变声期的公鸭嗓嘎嘎的笑了两声:“既如此,那我何必一定要将他最有价值的文臣萧何弄到咸阳来呢?少了萧何的强力臂助,刘季称王称霸的难度就会比较大了。而萧何对我虽然也有极大的治政价值,嗯,朕认为萧何有丞相之能,但相比起来,留在刘季身边对我日后恢复天下的平靖,则更有价值。”
坐山观虎斗,待到两虎相争到关键时刻,再一举出手一同猎杀,这个小皇帝够狠。曹参原来抱有的想法也是在山东到处竖起反旗时,秦军四处扑杀必会焦头烂额,最后不断衰弱而倒在山东义军脚下。现在听了皇帝的言语,一股阴寒之气从脊梁沟直往上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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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 曹参会皇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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