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柏远母亲原先还想维持一下风度，可大概是过于恐惧这黑猫，脸上的表情半点维持不住，最后只说自己有些累了，先离开。

    鹤瑾秋的父亲看着那黑猫，表情虽然也有些惧怕，但还维持着一些理智，说了些寒暄话，这才暗示晏浔赶紧把黑猫丢到外面去。

    “你阿姨……以前被猫抓过。”鹤瑾秋父亲说，“所以非常怕猫。”

    晏浔表示自己可以理解，在鹤瑾秋父亲的目光中，抱着猫来到了院子里。

    他放下黑猫，“走吧。”

    黑猫用绿色的眼睛看着他，最后喵了一声才离开。

    送走了黑猫，晏浔却没有立即回去，而是在晏家的院子里随意乱转了起来……他走了一会儿，又听到了脚步声，回头发现是穿着家居服的鹤瑾秋。

    “我刚刚听到动静，就知道爸妈回来了。”鹤瑾秋说。

    他手上拿了一件开衫外套，看见晏浔后，把手中的外套递给了他，“这里晚上冷，你别着凉。”

    晏浔是穿着睡衣出来的，此时裤腿上已经沾上了水珠……他随意甩了甩裤腿，然后接过鹤瑾秋递来的开衫，套在身上，“你怎么知道我出来了？”

    鹤瑾秋指了指上方。

    “在上面看见你了。”

    他左右看了一圈，似乎想要找到那只黑猫的踪迹，可那只黑猫早已经跑得没了踪影。

    晏浔看着鹤瑾秋的动作，“你不讨厌那只黑猫？”

    “我为什么讨厌？”鹤瑾秋觉得有些好笑，他想了想，“虽然我养狗，但也不讨厌猫。”

    似乎是已经没了睡意，他没上楼，也没催促晏浔上楼睡觉，干脆和他站在院子里闲聊起来。

    院子里种了一些花草树木——只可惜晏浔一个都不认识，他对这些花花草草实在没研究，俩人走了一会儿，最后在长椅上坐下。

    鹤瑾秋穿着外套，也不觉得冷，便和晏浔说起了他家讨厌黑猫的渊源。

    “我小时候房子里也出现过黑猫。”

    鹤瑾秋说，“不过我那个时候太小了，没什么印象。”

    “你爸妈好像非常讨厌黑猫。”晏浔开口。

    不是单纯的觉得不吉利的讨厌，而是发自心底的厌恶，好像这东西的存在能毁了整个鹤家一样。

    晏浔心底是有个猜测的，但是他没说，也不确定要不要说。

    “可能因为我小时候差点被黑猫挠死。”鹤瑾秋突然道。

    晏浔看向他。

    “可能我2、3岁之前的事情？”鹤瑾秋有些不确定地回忆，“照顾我的阿姨说婴儿房里突然出现了一只黑猫，那只黑猫蹲在我身边，伸出爪子好像要抓我。”

    “我母亲说这件事发生了3、4次，直到婴儿房里永远有人看着之后，那只黑猫才不来。”

    “但就算是这样，我母还还是非常讨厌黑猫。”

    鹤瑾秋也难说自己父母对黑猫的讨厌，正如同他们信仰神龛里的那尊不知名神明，以及请回家的哥哥一样，他们对黑猫的讨厌完全不亚于去对后两者的信服。

    他上中学的时候，曾经旁敲侧击过四周的同学，有没有人听说过这种不存在的哥哥。

    没想到离他最近的一个男孩笑着说——

    “这有什么稀奇的。”

    “肯定是养小鬼了。”

    “不然哪里会出现一个看不见的哥哥。”他对鹤瑾秋说，“我邻居是个男明星，就养了小鬼。”

    “明明就他一个住，结果半夜总是听到小孩哭泣的声音，还有小孩子拍皮球的声音。”

    “我见过他，问他叔叔你家里是不是有小朋友，他恶狠狠对我说，别瞎说。”

    鹤瑾秋心底有些忐忑，因为他觉得这个养小鬼的描述，和他那个不存在的哥哥极为相似，于是他请教了一下这位同学，问他那个男明星后来呢？

    “后来……”

    “疯了吧？”

    那同学摸着下巴说，“说自己的手好疼好疼，是孩子没有吃的，饿得再啃他的手指。”

    “他跑到公共区域的时候，所有人都看见了。”

    “明明手上什么都没有，但他说自己的手好疼，在被小孩子啃。”

    鹤瑾秋当时年纪还小，被这话吓得好几天不敢去看自己的哥哥，直到他父母发现了不对劲，这才知道了鹤瑾秋说的这件事。

    他父亲极为生气，问是谁说的。

    鹤瑾秋回忆了很久，都没想起来那个人到底是谁，叫什么名字。

    又或者他们班上根本没有这个人。

    可新闻中，还是出现了那人说过的，当红男星发疯事件，最后这人似乎不堪折磨，卧轨自杀。

    去他家中调查的时候，还在家里发现了数不清的婴儿玩具，以及一些看上去可疑的瓶瓶罐罐。

    更让人感到胆战心惊的是。

    在这个男星家中的冰柜里，居然有两具摆放在最里面的婴儿尸体，看上去是刚出生不久，就放在了冰柜里。

    更恐怖的是，这俩孩子似乎与他有血缘关系。

    因为这件事过于离奇，当年还出现了很多讨论，诸如养小鬼反噬，又或者把自己孩子炼制成小鬼的猜测层出不穷……要不是晏浔出现在他家，他又再次听到黑猫的消息，鹤瑾秋已经忘了这件童年发生的诡事。

    他想到这里，干脆与晏浔也说了起来。

    “那人还是我们死对头公司的大前辈。”鹤瑾秋说着，还掏出手机，给晏浔搜了那条新闻。

    可奇怪的是，现在再去搜索，只能搜到该名男星因为精神状态欠佳，走上不归路的消息。

    只有搜索那个小区的时候，才能看到一点点当时的报道。

    说自从那件事发生之后，那个房子变成了着名凶宅，甚至小区里也发生了不少怪事，导致房价暴跌。

    晏浔接过鹤瑾秋的手机，仔细看着那些新闻。

    现场照片都已不可见，可当时的留言还是留了下来——

    【养小鬼被反噬就是这样。】

    【我是他邻居，当时就觉得有些不对劲，有次在车库，看见他搬了好多婴儿用品回家。】

    【都说虎毒不食子，没想到还有这种把自己孩子炼成小鬼的人渣。】

    【也算恶有恶报了。】

    晏浔把手机还给鹤瑾秋，“你觉得是真的吗？”

    “可能吧？”鹤瑾秋说话的时候也有些不确定，或许是觉得整件事过于离奇，他也是半信半疑的状态，“那个同学我也没见过，更想不起来他的样子。”

    有没有这个人都不知道。

    在稍微长大一些后，鹤瑾秋再次回忆这件事，依旧会让他心底深处产生些许恐惧——

    他不知道是被单纯戳中了心事，还是因为这个不存在的同学。

    至少在当年的鹤瑾秋看来，家中有个不存在的哥哥，且生意蒸蒸日上这种事，与养小鬼产生了不可分割的关系。

    就连一向宠爱他的父母，在得知有几次他偷懒，没有把零食玩具放在哥哥的房间门口时，都会怒不可遏。

    一瞬间他们变成了陌生人，不再是他的父母。

    这种诡异的，难以解释的事情，让鹤瑾秋进入青春期后，一直有种身为异类的感觉，就连他的梦中，也不断出现窗户外面的黑影，还有那双盯着窗户看的眼睛。

    甚至梦里他还能听到那个东西的声音。

    他说自己在看着他。

    鹤瑾秋最开始以为那是自己的哥哥，但很快又意识到，那东西不是房间里的鹤瑾椿，它是别的东西。

    梦里偶尔出现一些更离奇事情，比如他拿着刀在剁肉，又听到有人窃窃私语在说“人胎”什么的——醒来之后，他特地去网上搜索了相关的资料，却没找到任何一些线索。

    仿佛一切都是梦中的胡言乱语。

    他成年后就离开了这个带着些许迷信和诡异的家庭，搬入公司宿舍之后，他再也没在梦中看见黑影，也没在听见那些窃窃私语。

    他不太敢和晏浔说。

    担心晏浔觉得他精神不正常。

    这次也是犹豫了很久，才决定带着晏浔来家里……让他知道自己还有一个哥哥存在。

    好在晏浔并未觉得奇怪。

    他甚至没有询问他家那些奇怪的规矩是从何而来，鹤瑾秋心底又是松了一口气，又有种强烈的不安，尤其是在楼上，看着晏浔抱着黑猫走在庭院的时候，他又觉得晏浔好像知道了什么。

    心底的不安让他还是选择从书房离开，带着外套，下楼找到了晏浔。

    等他看见晏浔的时候，黑猫已经不见了踪影。

    “我上高中的时候，看过一个黑猫的故事。”晏浔突然开口。

    鹤瑾秋看向他。

    “你肯定也看过吧，主人公杀了妻子把她封入地窖，可没想到黑猫也在墙壁里……”

    鹤瑾秋当然知道晏浔说的是什么故事，这太出名。

    他总觉得晏浔在意有所指，可他的父母健在……鹤瑾秋想到了那个不存在的哥哥。

    “我听宋柏远说了糖果厂的事情。”晏浔说，“还挺有意思。”

    “你母亲收到了你的托梦，你们靠着糖果厂发家致富。”

    他站起来，看着不知道何时，又躲在草丛里的黑猫，干脆蹲下来，冲着黑猫招招手。

    黑猫防备地看着鹤瑾秋，它有些犹豫，最后还是慢慢来到了晏浔身边。

    晏浔弯腰把黑猫抱了起来。

    “你自己也觉得不对劲，对吧。”

    晏浔抱着黑猫看着鹤瑾秋。

    “莫名其妙恐惧黑猫的父母，小时候听过的养小鬼的传闻，还有家中无处不在的哥哥。”

    “家里的生意也是在某个时间突然好起来的，你一定觉得这是和父母供奉的神明和哥哥有关系，但你又觉得不对劲。”

    “你没听过哪家人，一边养着小鬼，一边拜神的。”

    “除非神不是真神是邪神，又或者小鬼本身不是小鬼。”

    鹤瑾秋没说话，晏浔说的也正是他曾经思考和恐惧的。

    他有些不敢去深思那些真相。

    “你也可以装作什么都不知道。”晏浔怀里的黑猫随着他的这句话喵了一声，“反正和你没关系。”

    他低头看着怀里的黑猫，“这是你出生之前发生的事情。”

    晏浔说得那么轻描淡写，仿佛鹤瑾秋说与不说，发现与不发现对他来说都一样——这个认知让鹤瑾秋有些苦涩——他突然发现，晏浔从头到尾，只是把他当做一个普通队友，工作了三年的同事，下班之后最好没有任何关联才好。

    塑料男团，名不虚传。

    “你和宋柏远是什么关系？”鹤瑾秋突然问道。

    晏浔没明白怎么又扯到了鹤瑾秋，他想了想，觉得现在说给对方听也无所谓。

    “他是我舅舅。”

    鹤瑾秋的脑袋空白了几秒，然后又觉得有些好笑。

    他看着晏浔和他怀里的黑猫，终于笑了出来，“原来是你舅舅……”

    他看着晏浔，又想了下宋柏远的长相，只觉得俩人真的完全不像。

    他伸手，示意晏浔把黑猫递给自己。

    晏浔低头看了眼怀中的黑猫。

    黑猫喵了一声，跳进了鹤瑾秋的怀里。

    “我还以为……”鹤瑾秋看着跳进自己怀里的黑猫，想到自己对宋柏远与晏浔关系的猜忌，也觉得有些好笑。

    “以为什么？”晏浔纳闷。

    鹤瑾秋一时之间不知道从何说起，只能摇摇头，“没什么。”

    最烦谜语人！晏浔想。

    鹤瑾秋不说，他决定到时候问问宋柏远。

    鹤瑾秋摸了下怀中黑猫的脑袋，他刚刚自然也看见了月光下， 黑猫从草丛里钻出来后的影子。

    ——佝偻的身体，长手长脚。

    “我梦里……总是出现黑影，看着窗户里的我。”鹤瑾秋开口。

    与晏浔说起了自己的那个梦。

    “我梦里还出现了一个词，叫做人胎。”

    晏浔的暗示那么明显，鹤瑾秋也干脆和他说起了自己的那些梦境。

    他最后叹了一口气，看着晏浔，“所以是真的吗？”

    “我父母真的……？”

    晏浔比划了一个停止的手势，“全部都是我的猜测。”他说。

    “你父母在建造这个房子的地下埋了什么，他和你的父亲是什么关系，你的哥哥到底是谁，还有那个房间里的鹤瑾椿是什么，你家供奉的神灵在镇压什么……”

    “我都不清楚。”

    晏浔说。

    除非挖开鹤瑾秋家中地基。

    除非去调查鹤瑾秋的父亲。

    除非找到当时的施工图纸。

    不然这些都只能是晏浔的猜测。

    猜测鹤瑾秋的父亲有个比私生子，比鹤瑾秋的年纪大几岁，或许从什么地方知道了“打生桩”又或者是所谓“人胎”的方法，把那个孩子和他的宠物一起封到了地底。

    之后便是家中生意蒸蒸日上。

    而他的父母又恐惧着死去的哥哥会报复鹤家，请来了镇守的“神明”，同时在家中“供奉”着哥哥，企图平息他的怨恨。

    晏浔原本以为鹤瑾椿房间里的是什么占据了房间的孤魂野鬼——

    总有人瞎供奉，最后招来了不该招来的东西。

    现在想想，可能房间里的东西只是和哥哥一起埋葬的宠物。

    晏浔看着鹤瑾秋怀里的黑猫，“你叫什么名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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