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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4章 狐鬼奇谈录

    魏藻的惊魂夜

    在一个名叫清平镇的地方,奴子魏藻,是个出了名的浪荡子。他生得一副油滑模样,平日里游手好闲,最大的癖好便是暗中窥视女子,那双色眯眯的眼睛总是在街头巷尾搜寻着猎物。

    这日,阳光正好,魏藻在村外的小道上晃悠,忽然,一位少女的身影闯入了他的视线。那少女身姿婀娜,面容虽看不真切,但却透着一股莫名的熟悉感,可魏藻绞尽脑汁,也想不起她究竟是谁,更不知其姓名与住处。魏藻心中邪念顿生,他整了整衣衫,满脸堆笑地凑上前去,轻声搭讪。少女仿若未闻,只是静静地站着,然而她那一双秋水明眸,却似有千言万语,轻轻瞥了魏藻一眼,便径直向西走去。魏藻只觉那一眼仿佛勾去了他的魂魄,他紧紧盯着少女的背影,脚下不由自主地跟了上去。

    那少女莲步轻移,似慢实快,魏藻一路小跑才勉强跟上。渐近之时,少女微微侧过面,朱唇轻启,声音如夜莺般婉转:“往来路人众多,恐引人怀疑。君可相隔小半里路,待我到家,便在墙外东屋中等你。那枣树下系着一头牛,旁有碌碡之处便是。”言罢,少女加快了脚步,渐行渐远。

    魏藻满心欢喜,脑海中尽是些旖旎的幻想。他丝毫未留意天色渐晚,薄暮的余晖将天空染得一片血红,仿佛预示着不祥。脚下之路因宿雨初晴而泥泞不堪,每走一步,都似有千斤重,泥深几至没胫,他的足趾也开始肿痛难忍。但心中的欲念如同熊熊烈火,驱使着他不顾一切地艰难跋涉。

    终于,在天色完全暗下来的时候,魏藻遥见少女已入东屋。他顿时喜上眉梢,忘却了一路的疲惫与疼痛,急忙趋步向前。那东屋在夜色中显得有些阴森,魏藻却毫无察觉,满心都是即将到来的好事。

    他轻轻推开东屋的门,屋内光线昏暗,少女背立而站,仿若一尊雕像。魏藻心中激动,正欲开口,少女却突然转身。刹那间,一张恐怖至极的面容出现在他眼前!只见其锯牙钩爪,面色如靛,双目痴痴如灯,散发着幽绿的光芒。魏藻吓得魂飞魄散,全身的血液仿佛都凝固了,转身便逃。那罗刹在其后紧追不舍,嘴里发出阵阵令人毛骨悚然的咆哮。

    魏藻狂奔二十余里,一路跌跌撞撞,心中只有一个念头:活下去。直至跑到相国庄,此时已届亥初,庄内一片寂静。慌乱间,他认出了妇翁家门,仿佛抓住了救命稻草,急忙叩门不已。门刚开启,他便一头冲入,却撞倒一少女,自己也随之扑倒。众妇人正在屋内闲聊,被这突如其来的动静吓了一跳,待看清是个陌生男子,且行为如此怪异,顿时怒声责骂。几个泼辣的妇人各持捣衣杵,朝着他的大腿乱捶。魏藻气息凝结,喉咙像是被什么东西堵住了,不能言语,唯高呼“我我”。俄顷,一老媪持灯而出,借着昏黄的灯光,众人这才看清,原来是自家女婿,一时间皆惊笑不已。

    次日,魏藻被牛车载归,整个人仿佛丢了半条命。他卧病在床近两月方愈,这场遭遇如同一场噩梦,深深地刻在了他的心中。自那以后,魏藻只要路遇妇女,便会不由自主地低下头,心中的邪念早已被恐惧驱散得一干二净。镇子里的人知晓了此事,皆感叹,这难道不是因心邪而感召邪祟,狐鬼趁机戏弄于他?先兄晴湖听闻此事后,也摇头叹道:“魏藻自此不敢再肆意冶游,也算是神明对他的示惩,希望他能就此改过自新吧。”

    瞽者的枯井奇遇

    在清平镇外十余里处,有一位姓卫的瞽者。他虽双目失明,却靠着弹唱为生,在这一带也算小有名气。

    戊午除夕,本是阖家团圆的日子,卫瞽者却如往常一样,背着他的琴,手持竹杖,缓缓地走在乡间小路上。他要去遍访那些常请他弹唱之家辞岁,这是他多年的习惯,也是他为数不多的社交与生计来源。每到一家,主人们都会热情地招待他,送上些食物与些许钱财,以表对他一年辛苦弹唱的感激。卫瞽者心怀感激,一一谢过,将所得的食物小心地包好,负于背上,然后踏上归程。

    行至半途,天色渐暗,道路也变得越发难行。卫瞽者虽对这条路极为熟悉,但毕竟眼睛不便,加上心中想着家中的老母亲还在等他回去共度除夕,不免有些心急。忽然,他一脚踩空,整个人直直地堕入一口枯井之中。那枯井位于旷野僻径之处,四周荒草丛生,平日里鲜有人迹。又值家家守岁,人们都沉浸在节日的欢乐氛围中,路上根本没有行人。

    卫瞽者落入井底,只觉一阵剧痛袭来,但他很快便强忍着疼痛,开始呼救。他扯着嗓子,声嘶力竭地呼喊着,然而那声音在空旷的井底回荡,却没有一丝回应。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卫瞽者的嗓子渐渐沙哑,他感到了绝望。但幸运的是,井底气温尚暖,不至于让他被寒冷侵袭。他摸索着周围,发现井底有一些之前掉落的饼饵,这才不至于饿死。渴极之时,他便摸索着井壁上生长的一些苔藓与偶尔落下的水果,艰难地咀嚼着,以解口渴。就这样,他在井底竟奇迹般地存活了数日。

    与此同时,在距离枯井约半里许的小路上,屠者王以胜正驱赶着一群豕往家赶。他哼着小曲,满心想着回家后与家人一起享用丰盛的年夜饭。突然,手中的绳子“啪”的一声断裂,一头豕受了惊,疯狂地向野田中奔去。王以胜连忙追赶,那豕在狂奔中慌不择路,竟也失足堕入了卫瞽者所在的枯井之中。

    王以胜追到井边,正懊恼不已,却听到井下传来阵阵声响。他心中一惊,以为是有什么怪物,小心翼翼地探头望去,这才发现了井底的卫瞽者。此时的卫瞽者已气息奄奄,若不是这头豕的意外坠落,恐怕他真的要葬身井底了。

    王以胜急忙找来绳索与钩子,费了好大的力气,才将卫瞽者与豕先后从井中救出。卫瞽者重见天日,心中满是劫后余生的庆幸。先兄晴湖后来听闻此事,好奇地询问卫瞽者在井中的情形。卫瞽者长叹一声,缓缓说道:“彼时我万念俱空,心想自己恐怕要命丧于此,心已如死灰。但心中唯一放不下的,便是家中卧病在床的老母,她全靠我赡养。一想到我若死了,母亲也必然饿死,那种酸楚便透彻肝脾,痛不可忍。”先兄晴湖听后,不禁感叹道:“若非你这一念之善,对母亲的牵挂与担忧,王以胜所驱之豕必不会断绳,这或许就是冥冥之中的天意吧,好人自有天相。”

    齐大的侠义之举

    在清平镇所在的献县,有一个名叫齐大的人,他在江湖上颇有名气,然却是个江洋大盗。齐大身材魁梧,眼神犀利,为人胆大心细,但也正因为他的盗匪身份,平日里总是过着刀口舔血的生活。

    这一日,齐大与众盗策划了一场打劫行动。他们选定了一个偏僻的富商宅院,趁着夜色,悄悄地潜入其中。众盗分工明确,有的负责在外面望风,有的则进入屋内搜刮财物。齐大作为首领之一,负责在屋顶上看庄,也就是屋上了望,以防有救兵赶来。

    就在众盗在屋内忙碌之时,一盗偶然间瞥见了齐大的妻子。那女子生得眉清目秀,容貌出众,在烛光的映照下,更显楚楚动人。这盗匪本就心术不正,见色起意,当下便起了歹念。他不顾齐大的身份,手持利刃,逼近齐大之妇,欲逼奸之。齐大之妇虽是个柔弱女子,但性格刚烈,见此情形,毫不犹豫地持刀相胁,坚不从命。那盗匪恼羞成怒,竟与同伙一起,将齐大之妇反接其手,缚于凳上,且褫其下衣,还呼来两盗左右挟其足,场面极其恶劣。

    齐大在屋顶上,起初并未察觉屋内的变故。但渐渐地,他听到了妻子微弱的呼号声。那声音如同利箭一般,瞬间穿透了他的心。齐大心中一惊,没有丝毫犹豫,自屋脊一跃而下,如同一头猎豹般挺刃突入屋内。他怒目圆睁,目光如饿虎般凶狠,大声喝道:“谁敢如此,吾不与俱生!”那声音响彻整个屋子,震得屋顶的灰尘都簌簌落下。他的气势汹汹,仿佛一头被激怒的雄狮,让人不寒而栗。

    那欲行不轨的盗匪及同伙,被齐大的突然出现吓了一跳,但他们也不甘示弱,纷纷举起武器,与齐大对峙。一时间,屋内剑拔弩张,气氛紧张到了极点。然而,齐大的眼神中透露出的决绝与愤怒,让那些盗匪心中不禁有些发怵。在这间不容发之际,齐大的勇猛与果断,竟让那些盗匪退缩了,最终齐大成功地使妻子免遭凌辱。

    此事过后,齐大深知自己与这群盗匪已结下深仇大恨,他更加小心谨慎地生活。后来,官府展开了大规模的缉盗行动,众盗皆被捕骈诛。官兵在搜捕齐大时,却遭遇了极大的困难。据说,官差来捕时,齐大实伏于马槽之下。当时,兵役们将齐大可能藏身之处搜了个遍,往来搜捕数过,唯见槽下朽竹一束,约千余竿,积尘污秽,似弃置多年者,却丝毫没有发现齐大的踪迹。齐大就像人间蒸发了一般,从此消失在江湖之中,只留下了他那勇猛护妻的传说,在清平镇与献县一带流传开来,人们对他的评价也变得复杂起来,有人谴责他的盗匪行径,但也有人敬佩他在危急时刻对妻子的侠义守护。

    藏经阁上的狐语

    在清平镇的东边,有一座古老的寺庙,名为静云寺。这寺庙规模不大,但历史悠久,寺内有一座藏经阁,平日里静谧清幽,是僧人们修行与存放经卷之处。

    张明经晴岚,是一位时常来此寺与僧人谈经论道的文人雅士。他为人儒雅,对佛理与世间奇闻都有着浓厚的兴趣。

    一日,正值盛夏,天气酷热难耐。寺内的僧人们都在树下或屋内避暑,唯有一位打包僧,他性喜清净,厌于众人的嚣杂,便径移坐具往阁上,想要寻得一方清凉之地。

    当他踏上藏经阁,正准备坐下休息时,诸僧忽闻梁上狐语传来:“大众且各归房,我眷属不少,将移住阁下。”那声音清脆悦耳,却又透着一股神秘的气息。僧人们听闻,皆面面相觑,心中既惊且奇。一位僧人壮着胆子问道:“久居阁上,何忽又欲据此?”狐回答道:“和尚在彼。”僧又问:“汝避和尚耶?”狐答:“和尚佛子,安敢不避?”僧再问:“我辈非和尚耶?”狐却不再言语。僧人心中好奇,固问之,狐沉默片刻后,缓缓说道:“汝辈自以为和尚,我复何言?”言罢,便再无声息。

    从兄懋园听闻此事后,感慨道:“此狐黑白太明。它能分辨出真和尚与假和尚,虽为异类,却有此等见识。其言可使三教中人,各发深省。”此事在寺内流传开来,僧人们纷纷反思自己的修行,而张明经晴岚也将此事记录下来,成为了人们茶余饭后谈论的奇闻轶事,让人们对这世间的狐鬼灵异之事,又多了几分敬畏与好奇。

    甲的阴谋与报应

    在清平镇这个不大不小的地方,人际关系错综复杂,善恶因果也在悄然上演。

    有一个名叫甲的男子,他为人阴险狡诈,心中总是充满着各种贪婪的欲望。这日,他偶然间见到了乙的妻子,那女子生得温婉动人,甲顿时心生艳羡,一颗心被那女子勾了去。但他也知道,乙是个粗悍之人,不好对付。于是,他便将自己的心思告诉了丙,一个同样诡计多端的家伙。

    丙听后,眼珠一转,计上心来,他笑着对甲说:“其夫粗悍可图也,如不吝挥金,吾能为君了此事。”甲一听,心中大喜,连忙表示愿意不惜重金。丙便开始谋划起来,他在邑中挑选了一个品行不端、冶荡之人,以丰厚的金钱为诱饵,对其嘱咐道:“尔白昼潜匿乙家,而故使乙闻,待乙就执,则自承欲盗。白昼非盗时,尔容貌衣服无盗状,必疑奸,勿承也。官再鞫而后承。罪不过枷杖,当设策使不竟其狱,无所苦也。”

    那邑子本就是个贪图钱财、不顾廉耻之人,听了丙的计划,欣然应允。他依着丙的教导,在一个白昼偷偷潜入乙家,故意弄出些声响,让乙察觉。乙归家后,发现家中有陌生人,顿时大怒,将其扭送至官府。那邑子在公堂上,按照事先的安排,只承认自己欲行盗窃,对于乙怀疑的奸情,坚决否认。官府见他言辞闪烁,且在白昼行窃,行为可疑,便将他暂时收押,以待进一步审讯。

    果然,正如丙所料,经过几次审讯后,那邑子才承认了盗窃之罪,因罪不至死,最终只是被判了枷杖之刑。而乙虽然心中仍有疑虑,但也无可奈何。然而,经此一事,乙与妻子之间产生了嫌隙,最终竟休出了他的妻子。

    丙见事情进展顺利,但又担心乙会后悔,于是他又教唆乙的妻家去状告乙,并且暗中贿赂证佐,使得乙在官司中败诉。乙心中愤恨,一怒之下,将女儿嫁了出去。而甲则趁机以重价买下乙女为妾,以为自己的阴谋得逞。

    但丙并未就此罢手,他又教那邑子反噬甲,将甲的阴谋在合适的时机公之于众,然后又教甲如何贿赂官府息事宁人。就这样,甲和丙在这场阴谋中,前后干没了千金之财,而乙和他的家人则遭受了巨大的痛苦。

    适闻家庙社会,甲为了祈求神明的庇佑,让自己的恶行不被揭露,也为了能继续享受荣华富贵,他力修供具赛神,欲以祈福。然而,神明岂会被他的虚伪所蒙蔽?先一夕,庙祝便梦到神曰:“某金自何来,乃盛仪以享我?明日来,慎勿令入庙。非礼之祀,鬼神且不受,况非义之祀乎?”

    丙陪同甲前往寺庙,当他们来到庙前时,庙祝以神语拒之。丙心中不信,认为这只是庙祝故意刁难,他怒目圆睁,执意要进入寺庙。可就在他甫至阶前,抬着供具的舁者突然颠蹶,手中的供具全部掉落,摔得粉碎。丙见此情形,心中大惊,这才感到恐惧,连忙悚然返家。

    后岁余,甲突然暴毙而亡。那邑子因与丙有同谋之故,时常往来丙家,一来二去,竟与丙女勾搭上了,最后诱丙女逃去。丙得知后,气得一病不起,最终气结而死。乙的妻子在经历了这一系列变故后,心灰意冷,携带家中财物改适他人。丙女与邑子逃至德州后,因生活所迫,行为不检,被人诘得奸状,牒送回籍,遭受了杖刑后被官卖。

    时丙奸已露,乙对丙的恨意达到了极点。他卖掉家中产业,赎得丙女,为了报复,他让丙女陪伴自己三夕,而后又将她转售于人。也有人说丙死时,乙尚未娶,丙妇因无人依靠,便嫁给了乙。但这多是人们为了图个心中畅快而编造的传言,并无此事。而那邑子后来落魄成了乞丐,丙女也流落为娼,这便是他们为恶行所付出的惨痛代价,也让清平镇的人们看到了善恶有报的天理循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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