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了又来，想做什么。”

    八月二十四日夜，霜舟东郊主干道。

    苏缄手握长刀，身前依旧是数百骑兵。

    不同于一天前，帝国骑兵队丝毫没有停留之意，正在全速冲锋。

    苏缄的话，莱奥尔听得一清二楚，他却依旧紧抓着手中的马鞍和长剑。

    南方的卫队侦查兵传来消息，柯暮带着霜舟的骑兵队，以及一小部分步兵队奔赴基尔隆，近战部队几乎被抽调一空。

    凉川则是没有了任何动静，他是正统魔法使，大概率正在后方解决暴雨问题，短期内抽不出空来前线。

    尽管霜舟领地内巡逻力度很大，卫队几乎找不到任何契机渗透进霜舟城郊，但就正常派兵布阵理论而言，霜舟也不会把炮兵队安排在第一线。

    而这，便给了他一个机会，将霜舟彻底逼回城郊！

    只要骑兵队第一时间顺主干道冲入城郊，就算炮兵队第一时间做出反应，也没办法将所有骑兵拦住。

    只要被骑兵贴脸，炮兵几乎毫无还手之力！

    尽管雪山双子星的苏缄已然握剑而立，莱奥尔依旧做出了抉择。

    苏缄的单兵作战能力远胜凉川，却不及罗尔修，莱奥尔虽未与他交手，水平却也在这一区间。

    就算他能以一敌百大破骑兵，在这之前，自己至少也能跟他打得难解难分。

    带着这样的自信，莱奥尔举起长剑，大喝道：“冲锋！”

    “冲锋！！！”

    第一排的骑兵大喊着，随后的骑兵一齐嘶吼着，数百骑兵如同山崩般朝着苏缄冲来。

    苏缄并非凉川，单靠他自己，几乎没有任何对群手段，却依旧静静伫立在干道中央，目光满是淡漠。

    纵使莱奥尔身经百战，面对苏缄如此神态也不由得手脚一冷，只能靠着军队战吼的气势为自己助威。

    待到他一马当先越过人类自治领的界牌后，苏缄动了。

    伴随着他的身影，同时在莱奥尔耳畔响起的，还有寥寥两字。

    “找死。”

    苏缄不退反进，几个箭步后纵身一跃飞了过来，莱奥尔吃了一惊，迅速抬剑格挡。

    “铛————”

    下意识挡住苏缄的第一击后，只见苏缄翻身再度刺出，莱奥尔几乎靠着本能朝左翻落下马，抬头再度看向苏缄，后者却没了身影，只在空中留下了几道碧绿色的流光。

    来不及寻找苏缄，莱奥尔瞬间脚下发力避免被后续骑兵踩踏，同时跳起寻找着苏缄的踪迹，果然看到刀光闪过，一名村民的肩膀连带着护甲都被一击砍裂。

    “啊！！！”

    惨叫声迅速被马蹄声覆盖，莱奥尔刚想落地，几股不同寻常的巽风却适时拔地而起！

    “什么——”

    剧烈的巽风顷刻将奔腾的骑兵阵撕裂，大量战马禁不住巽风的呼啸而跌倒，村民骑兵也因失去重心而飞出马背。

    原本就在空中的莱奥尔连忙控制身形，刚要落地，绿光再度闪过。

    “铛————”

    再度挡下苏缄的劈砍，莱奥尔抬头，少年漆黑的眼眸极度深邃：“反应挺快。”

    “喝！”莱奥尔暴喝，消掉苏缄长刀的压力后迅速刺出，苏缄侧身躲过，莱奥尔借势左手拿出另一把长剑挥砍，却被苏缄长刀挡住。

    两击被苏缄化解的莱奥尔并不着急，不等他再做反应，两支飞箭破空而来，苏缄有意躲闪，却又被莱奥尔拦住。

    “暗兵？”苏缄左肩硬扛一箭，挥刀将莱奥尔击退，同时向后连退数步。

    凉川留下的魔力风暴爆发的力量巨大，在巽风呼啸期间，却也只能勉强影响其他生物的活动。

    若是凉川在现场，大可以通过加强魔力再度引发爆炸，但苏缄却没办法如此。

    意识到面前的莱奥尔似是有备而来，苏缄面色再度阴沉许多，提起长刀再度袭来，与莱奥尔打了个照面，还未等到接触，却一个箭步再度跃起。

    “不好！”莱奥尔暗道不妙，却也跟不上苏缄的节奏，只能遥见其流星般落地，同时将不远处的一名村民的脑袋削下。

    经过短暂交锋，苏缄大概可以推断，这名第七军军长，近战水平比凉川只高不低。

    能够在他之上的，除了自己，也只有罗尔修了。

    想到此处，苏缄挥刀劈开箭矢，抬脚跃入重新整队的骑兵队中。

    “嗖——”

    箭矢再度飞来，苏缄挥刀，魔力光束将其击碎后，继续朝着箭矢飞来的方向飞驰而去！

    魔力轨迹随风消散，同时传来的还有远处的一声惨叫。

    苏缄没去观察战果，而是继续在骑兵队中游走，每一刀挥出，都有一副盔甲被击碎，若是抵挡不及时，则被连人带甲砍成两段。

    “你！！！”莱奥尔怒喝，持剑砍来，苏缄抬刀挡住，发力再度将其击退，转身再度挥出魔力光束，将飞来的箭矢再度击碎。

    “小聪明而已。”苏缄淡淡开口，扭头瞥了一眼莱奥尔，不等其开口，再度贴近挑刺，莱奥尔扭身躲开，翻飞躲过横扫，刚喘一口气，又见苏缄踏步靠近。

    见莱奥尔面色凝重，苏缄一甩长刀，利索地将袭来的村民捅穿，侧身躲过下坠的躯体后，缓步走向莱奥尔。

    “罗尔修曾和我说过，他会给我一个满意的答复。”

    几名村民似是不死心，抵抗着巽风朝着苏缄的背影袭来，却在下一个瞬间接被魔力光束穿透。

    “快一年了啊。”苏缄盯着莱奥尔，长刀甩出，朝着他继续走近：“我要的答复呢？”

    “铛——”

    苏缄的攻击再度被莱奥尔挡住，周围的村民见机纷纷上前，刀剑落到苏缄身上之际，一道屏障却死死挡住了所有攻击！

    “你是罗尔修的徒弟，我会留你一命。”

    言毕，苏缄转身挥刀，村民还未做反抗，数道亮绿色刀光闪过，几名村民瞬间血肉模糊。

    眼见面前的白衣少年气势不减反增，莱奥尔刚想强振一刀拉开距离，见苏缄再度砍来，只得继续抵挡，苏缄却如同鬼魅般闪身，绕到侧边，抬脚将其踢了个趔趄。

    “什——”莱奥尔猛然回头，却见苏缄没再提刀进攻，而是抬腿一击！

    莱奥尔刚失去控制感，又见苏缄不知何时已经手持钢制盾牌跳到自己头顶，再度将自己拍落在地。

    仅仅这一回合交手，莱奥尔立刻认清了一件事。

    如果双方刀剑技术尚能拼得五五开，那么只论纯粹的搏杀，苏缄几乎完虐自己！

    “不好！”自知不妙的莱奥尔刚想再做抵抗，苏缄的长刀再度出现在他侧面，莱奥尔竭力扭身试图挡住苏缄的劈砍，却也没办法再消去苏缄的力气，伴着泥水翻飞了出去。

    “差了不少。”苏缄落下一句，继续靠近莱奥尔，后者难得脱离失重感，迅速转变策略全力防守，一时间竟将苏缄的进攻悉数躲过。

    全力爆发的苏缄几乎压着莱奥尔打，但第七军军长也非浪得虚名。

    靠着丰富的战斗经验和直觉，他和苏缄连续缠斗近半个小时，仗着苏缄有所收手，拖延其无法去收割其他村民士兵。

    在被苏缄几乎是当球踢了一阵，莱奥尔终究还是体力不支，被苏缄抓住机会一盾牌扇飞，落入混乱的村民阵中，待其吃力地站起，却再没等到苏缄的进一步进攻。

    “难道......”莱奥尔感受着发麻的双臂，吐出嘴里混杂泥水和血水的混合物，依旧机敏地搜寻着苏缄的身影。

    很快，他在不远处，看到了正在与一名村民对峙的苏缄，不免松了口气。

    面前的村民身着全套附魔的绿宝石铠甲，手中的大剑正和苏缄的长刀死死相抵，似是都无法奈何彼此。

    经过长时间的高强度缠斗，苏缄虽有魔力养护，却也有些体力不支，而他面前的村民精力充沛，却不见任何趁人之危的意图。

    “罗尔修，你就这么教你的学生？”见到熟人，苏缄难得地泛起一番情绪，似是嘲弄，又有些许质问。

    “到此为止，村民自会撤兵。”罗尔修面色纠结，许诺道。

    他知道莱奥尔的施压计划，也知道就辞夏的性子，不可能轻易让出主干道。

    不同于已经投入计划，离开后方的帝国军。掌握包括人类细作在内，数条情报网的他更是知道，霜舟在全联邦立威，此刻甚至还面临着几大营地的虎视眈眈，境况不容乐观。

    但他没想到，就在如此时刻，辞夏出乎意料地拒绝联合村民。

    宁愿破釜沉舟被其他营地偷家，也要反咬村民一口，任凉川破暴雨，派苏缄镇前线，调柯暮救联邦，将最灵活的战力悉数外派。

    如此操作，和莱奥尔放弃重整卫队，放弃反攻村镇，大军压境只为村民在战后重新上桌的行径，几乎如出一辙。

    硬，太硬了，一如既往。

    如此做派，也确实是辞夏能干得出来的事。

    “呵呵，他打不过，才知道退了？”苏缄轻笑一声，长刀依旧未松半分。

    “事后我会收拾他，想清楚，你奈何不了我。”罗尔修按着大剑，扭头给了莱奥尔一个眼神，后者立刻领会，朝着身后的参军大喝：“准备撤退！”

    “这倒是。”苏缄敛起轻笑，手脚同时发力，后退数米。

    面对这名还算照顾他和凉川的村民，苏缄难得地能给个好脸色。

    “不想全军覆没，就带着他和他的兵滚。”

    罗尔修收起长剑，转身示意莱奥尔撤军，随后朝着苏缄拱手：“多有得罪。”

    “我受不起。”苏缄摆手，叙旧一般道：“有空来霜舟坐，别带别人，辞夏不认。”

    “有机会一定。”罗尔修说罢，看莱奥尔已经将残军整备完毕，立刻下令队伍后撤。

    帝国军随着莱奥尔慢慢回退，罗尔修依旧位于队尾，走到一处，俯身将一根铁质立牌扶起，重新插在了地上。

    将自治领的界牌重新立好后，罗尔修回头望向苏缄，见其轻轻点头，这才继续随着帝国军离开。

    罗尔修愈发走远，苏缄将泰拉之刃收起，和凉川曾经的对话在脑海浮现。

    “不论何时，罗尔修若下场调解，由他便是。”

    “可归根到底，不论他如何调解，怕也是向着村民。”

    “不论意图如何，只要他出手，只会是因为联邦战况占优，这就已经足够。已有战果，见好就收；卖个人情，谈判添资；我赢两次，是谓双赢。”

    “要和他鱼死网破，以他雪山第一的实力，联邦不仅未必能扩大战果，原本的优势战也会成均势甚至劣势之战，为战而战，得不偿失咯。”

    “有点道理。”

    “呵，你要学的多着呢。”

    摩挲着手里的烟花火箭，苏缄长叹一声，低头撑起一把纸伞，转身带起衣摆，缓步朝霜舟城走去。

    ......

    “师父...你有实力将其击退，为何不扩大战果......”莱奥尔架在一名士兵肩上，依旧有些不解。

    罗尔修并没有直接回答，轻轻摇头：“我教过你，决战之前最大限度保存实力，才能保证自己不是输家。”

    “骑兵队损失了多少人。”

    “战死三十四人，重伤七十三人，轻伤不计数，战马几乎全军覆没。”一负责统计战况的村民适时开口。

    “损失不小。”罗尔修点头，莱奥尔低着头，不敢再说什么。

    “若是只控制主干道，不战而胜，自然算大胜。”

    “不过。”罗尔修依旧不温不火，丝毫没有责怪之意：“一战试探敌情，认清双方实力，尽管战术失误，反倒有利后续战略布置。”

    “谨记师父教诲。”莱奥尔眉头轻舒，罗尔修此意明显，不打算过多苛责他。

    尽管素来如此，却依旧让他心里一暖。

    “呵呵呵，我还没说完呢。”罗尔修见徒弟释怀，语气又缓了几分：“回到主题，你问我为什么不扩大战果？”

    说着，罗尔修面色含笑，指了指身后，莱奥尔扭头望去，却什么也没看到。

    “别急。”罗尔修取出两瓶治疗药水，递给徒弟，看着他将药水饮尽，才徐徐开口：“苏缄卖了我个人情，自然不会食言。”

    半晌，等到帝国残军远离交界后，一声轻微的爆炸声传来。

    莱奥尔猛然回头，却看到一枚白色粒子的烟花火箭在空中爆开，很是显眼。

    “轰——轰——轰——————”

    随着这一枚火箭爆炸，数十门火炮声响起，伴随着流星般的炮弹飞落，巨大的爆炸声浪和火花在帝国军身后不远处闪起，原本的干道交界处，此刻更是火光冲天。

    看到莱奥尔似是被如此场景震慑到，罗尔修将手搭在其肩上，缓缓开口。

    “苏缄敌不过我，他若全力退逃，我也抓不住他。”

    “你我皆有能力突破火力覆盖，苏缄有我压制，自然有机会大破霜舟炮兵队......”

    “可帝国骑兵队全军覆没，主干道复落霜舟之手.....”

    “为战而战，本末倒置，得不偿失，可就是败仗一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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