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宴晨有种无病呻吟的矫情，总以为自己是世界的中心。

    偏偏又蠢得无药可救。

    同样是在公司大堂。

    同样是在大庭广众之下。

    面对研制违禁药的方家父女和幕后老板程豪，顾宴晨一腔赤诚地说，陆小雪本来是警察，但不知道为什么不当警察了，来这里上班也不告诉她，不知道家里担心……

    警察……

    这个敏感的字眼一出，陆小雪立时成为了众矢之的。

    一双双充满敌意的眼睛。

    方家父女对任何人都保留五分怀疑，此刻看陆小雪的眼神阴沉而狠戾，仿佛在说原来是她，程豪的眼神更是充满险恶气息，犹如地狱之门，映射出无尽的阴森与恐惧。

    嗅到程豪的杀意，陆小雪有些无奈地解释：

    “我妈有神经病……”

    “我没有神经病！！！”

    高昂的嘶吼声打断了陆小雪的话，也撕下了她的冷静，她的眼神倏然冷下来，僵硬地扭头，慢慢瞥向顾宴晨，而顾宴晨直愣愣地瞪着陆小雪，唇角颤抖，面容沉痛，整个人处在崩溃的边缘。

    这个女人！

    是专门跳出来坏事的吗！？

    胸口一阵阵地冒火，陆小雪恨不得把顾宴晨一脚踹下公司的台阶！

    余光瞥见方悠然紧紧地盯着她。

    这一刻，陆小雪知道自己在劫难逃了，方才下意识的反应已经出卖了自己。

    “我没有神经病！”

    顾宴晨又说了一遍，瞪着陆小雪，语气里隐隐透出股埋怨，仿佛陆小雪是个不孝的女儿，竟然诋毁自己的妈妈！

    “她的确有些精神失常……”

    “我是你妈——！！！”

    顾宴晨狂怒地嘶吼，那高昂的声音如一把利剑，穿透了陆小雪的耳膜，也将陆小雪所有的辩驳堵在喉咙里。

    是啊！这是她陆小雪的妈，妈妈说她是警察，她就是警察，哪有妈妈会诋毁自己的孩子啊？

    对上顾宴晨，陆小雪再聪明镇定，也无能为力。

    “还有说自己的妈是神经病的！？”瞪着陆小雪，顾宴晨狂怒崩溃地质问，“你妈有神经病，你很有脸吗！？啊？你很有脸啊！？你说自己的妈是神经病，别人还会夸你呀！？”

    咬了咬牙，顾宴晨继续说：

    “就算我真有病，也轮不到你说！还有说自己的妈是神经病的，你连自己的妈都不尊重，别人也不会瞧得起你！”

    陆小雪冷冷地看着顾宴晨，心底一阵阵的冰凉。

    “她还在怨我。”

    崩溃之后，顾宴晨对众人解释：

    “我和她舅舅去警局说了她几句，人家把她关起来了，说是上头以为她人品不好，要调查她，我不想让她去了，赚不到几个钱，还这么多毛病，我想让她跟着她舅舅干，她舅舅开厂子，跟着她舅舅干，她舅舅不会亏待了她，她不愿意，非得回去，就想当警察，还警告我别再去单位害她了，我是她妈，我会害她吗？”

    陆小雪的心直直沉了下去。

    千算万算，就是没有算到顾宴晨会突然冒出来，并且一如既往地在人前大谈家务事，尤其喜欢拆台，用孩子的不好来衬托自己的好。

    还真是应了那句话。

    不怕神一样的对手，就怕猪一样的队友。

    这下，无论陆小雪怎么解释，方家父女和程豪都不会再相信她。

    “就为了这么点小事，”顾宴晨崩溃，她痛楚地昂起脑袋，“就这么点小事啊！她到现在还在怨我！”

    就那么在敌人的眼皮子底下，不管不顾、毫无保留地掀了陆小雪的老底。

    方悠然全程陪着顾宴晨。

    顾宴晨觉得方悠然笑容亲切，是个很好的人，于是全盘托出，讲述起了女儿从小到大的优秀，考警校，当警察，未婚夫还是个军官，什么都好，就是不听妈妈的话，声泪俱下地抱怨自己不会当妈，还问方悠然，到底应该怎么当妈才能让孩子满意。

    不但警察的身份暴露，陈靖廷未婚妻的身份也彻底兜不住了。

    陆小雪被囚禁在地下室。

    不杀她，是为了拿她威胁陈靖廷，而不是程豪大发善心。

    没想到竟然被亲妈兜了老底。

    陆小雪心中说不上是什么滋味，就像有人拿着一把钝刀，一刀一刀割裂着她的心脏，煎熬的疼痛一直蔓延到全身，骨头缝里都透着冷，她的脑袋也撕裂般的难受，像是要炸开。

    三观崩塌，精神毁灭。

    蚀骨的恨意，撕扯着她的每一根神经。

    就像被困在冰冷的海底。

    漫无边际的黑暗，一点一点侵蚀着她，将她彻底地淹没，她无力挣扎，只能任由自己的身体往下沉。

    得不到救赎。

    看不到一丝光亮。

    每分每秒都饱受折磨。

    陆小雪不知道自己被关了多久，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熬过来的，只记得陈靖廷如战神降临般出现，将她拉出了地狱。

    从那以后，对顾宴晨这个母亲，陆小雪就再也生不出一丝好感。

    让陆小雪无法接受的，不是顾宴晨的愚蠢和矫情。

    而是——

    同样的错误，顾宴晨已经犯过一次了！

    姐弟俩去单位闹腾，已经连累陆小雪被停职调查，可顾宴晨不长记性，继续去方氏制药闹腾！

    明知道会把孩子推向危险。

    明明已经看见了旁人对孩子流露出的敌意。

    明明已经听见了旁人说把孩子囚禁起来！

    可顾宴晨还是毫不犹豫地揭穿了陆小雪警察的身份。

    甚至，为了证明自己没有神经病，顾宴晨毫无保留地讲述了陆小雪从小到大的成长经历，未婚夫是陈靖廷，把所有的底细和软肋都亮出来，任由敌人拿捏。

    宁可把孩子推向死路，也不肯背负一句轻飘飘的神经病。

    宁可失去孩子，也不肯帮孩子隐瞒身份。

    在顾宴晨的认知里，只要孩子没有死，就不值一提，就算孩子死了，顾宴晨也不会觉得自己有错，她只是坚持了自己做人的原则，说了实话。

    直到陆小雪被两个男人钳制住，顾宴晨依然温顺地站在方悠然身边，一双眼睛傻傻地睁着，就那么无动于衷地看着自己的孩子被押走，关起来。

    反正是自己的孩子，不会报复她。

    前来替姐姐撑腰的顾宴曦是这么说的——

    “你妈是因为担心你，你妈是出于好心，你要体谅你妈，那是你妈！哪里有父母会害自己的孩子啊！？”

    拔高了音量，特别强调——

    “天底下所有的父母都是‘爱’孩子的！”

    在“爱”字上，顾宴曦狠狠地加了一个重音，他一边比划着手势镇压陆小雪，一边掷地有声地高声强调——

    “天底下所有的父母都是‘爱’孩子的！！没有不‘爱’孩子的父母！所有的父母都是‘爱’孩子的！没有一个父母，会‘害’孩子！”

    还有那句老掉牙的话——

    “天下无不是的父母！”

    顾宴晨脸上的表情非常矛盾，像是知道自己做错了，但又有几分母亲的架子，再加上顾宴曦一直在袒护她，用他那三寸不烂之舌，给顾宴晨的愚蠢迫害找各种借口，让原本抬不起头来的顾宴晨又重新有了底气，心里那点内疚渐渐变成了心安理得。

    是啊！

    就算是自己错了，她也是为了孩子啊！母亲就是母亲，这辈子都改变不了，不管自己做错了什么，都轮不到孩子来指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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