饭菜做好了。

    江夫人亲密地挽着陆小雪的手走向饭厅，让陆小雪坐在自己身边，顾宴晨被其他女客请到了陆小雪另一边的座位。

    席间，几乎都是江夫人在和陆小雪交谈，其他女客有一搭没一搭地接话，自觉的做了陪衬。

    大家看的明白，江夫人明摆着是把她当儿媳看待的。

    只有顾宴晨如坐针毡。

    坐在陆小雪身边，看着陆小雪和江夫人谈笑风生，那样亲密，那样投缘，仿佛那两人才是亲母女，自己这个亲妈反倒成了外人，她极力忍耐着，才没有让自己掉下眼泪。

    谁都看得出顾宴晨的脸色很难看，仿佛正在忍受奇耻大辱。

    众人实在不懂顾宴晨的脑回路。

    女儿入了厅长夫人的眼，当母亲的，就算再不善言辞，也该露个笑脸出来，她倒好，还在旁边摆脸色，好像谁欺负了她似的，就算只是朋友吃个饭，也没有摆脸色的，这脸色摆给谁看呢？

    直到吃完离席，顾宴晨也没露出好脸色，一张小脸委屈的好像谁打了她一顿。

    江夫人拉着陆小雪的手，一直送她和顾宴晨上了自家的轿车，叮嘱她常来家里玩，江宇宸则是跟着坐上了副驾，送她们回家。

    夜色深沉。

    皎洁的月光透过银杏树的枝桠洒下，斑斑驳驳，皎洁如水。

    回到家中，顾宴晨就苦着一张脸，对着陆家和一通抱怨，说自己坐了一晚上的冷板凳，都没有人搭理她，连理都不理她！

    一直抱怨。

    一张脸憋屈得通红，仿佛受到了奇耻大辱。

    她还尽情地发挥自己的想象力，揣测大家为什么连理都不理她，满脸耻辱地说，她们是看不起自己家只是在工厂上班的，趁机说陆小雪，一定要加倍努力，考上一个好大学，给妈妈争口气！

    陆家和实在听不下去了，对她说，人就是这样，那是副厅长的夫人，身份摆在那里。

    顾宴晨不服气。

    以往无论走到哪里，大家都是捧着她，何时受到过这样的冷遇，还是她的孩子没本事，否则，那些人怎么敢冷着她？

    于是，舅舅顾宴曦又找来了家里，替他的姐姐教训孩子。

    “那天去你同学家吃饭，你妈都哭了。”

    那句“哭了”，顾宴曦的声音充满感情，好像他非常心疼他的姐姐哭了，看着陆小雪，严正端方的脸上携着几分兴师问罪，眼神里的意味不明。

    “她哭什么？”

    语气里的平淡，让顾宴曦心头蓦地升起不悦，看着陆小雪，就像在看一个做错事的孩子。

    “去你同学家里吃饭，没有一个人搭理你妈。”

    “没有一个人搭理她？”

    陆小雪挑眉，缓缓重复这一句。

    “没有一个人搭理你妈。”顾宴曦看着她，一字一句，口吻清晰，语气里带着浓浓的指责，“连理都不理你妈。”

    “我怎么记得，是我妈自己不说话。”陆小雪轻声。

    “没有人搭理你妈！”顾宴曦拔高了音量，声情并茂地质问，“你妈还怎么说话？”

    “没有人搭理她？”

    “没有一个人搭理你妈！”

    “是我妈说，”看着顾宴曦，陆小雪轻声问，语气缓缓的，“没有一个人搭理她吗？”

    “没有一个人搭理你妈。”顾宴曦看着她，语气里是浓浓的指责，“连理都不理你妈。”

    “那也不是我造成的。”

    “你妈还不是为了你！”

    语气倏然一变，顾宴曦沉下脸来，陆小雪风轻云淡的样子让顾宴曦没由来的一阵憋屈，他瞪着陆小雪，操着一副语重心长的口吻，咬牙切齿地低吼道：

    “你妈为了你，去你同学家里帮你拉拢人，你就让你妈受这样的委屈啊？”

    陆小雪更不解了：

    “怎么就变成我让我妈受委屈了？”

    顾宴曦的指责铿锵有力地传入陆小雪的耳中——

    “你妈哭了！”

    “我妈哭了……”缓缓重复这一句，陆小雪漫不经心地说，“也不是我惹她哭的。”

    “你妈哭了，就是你的错！”

    像最正义的审判官，顾宴曦拍板定罪，一双锐利的眼睛牢牢盯着陆小雪，绝不松动哪怕分毫。

    “我妈哭了，就是我的错？”

    陆小雪真是气笑了，她重复了一遍顾宴曦的话，只觉得荒唐。

    见过不讲理的，但没见过这么不讲理的！

    “你妈哭了，就是你的错！”

    看着她，顾宴曦又说了一遍，语气缓缓的，带着一种蛊惑，像是要麻痹掉陆小雪所有的判断力，让陆小雪无法分辨对错，只以顾宴曦说的话为宗旨，机械地顺从。

    “我妈哭了，就是我的错……”

    陆小雪缓缓重复着这句洗脑一般的话。

    “你妈哭了，就是你的错。”

    顾宴曦继续给陆小雪洗脑，他才不关心发生了什么，也根本不听陆小雪的说辞，他只是来替自己的姐姐出头，顺便给陆小雪洗脑的。

    “嗤！”嗤笑一声，陆小雪反唇相讥，“那我妈要是死了，还变成是我的凶手了？”

    “你妈哭了，就是你的错！”

    语气坚定，不容回绝！顾宴曦狠狠地看着陆小雪，端正的脸上浮现出一丝怒容。

    竟然诅咒妈妈死！

    这个不听话的，全是她爸教的！

    “难道——”陆小雪眼神一闪，嘲弄地说，“不是她自己矫情吗？”

    “你妈哭了——”

    瞪着陆小雪，顾宴曦紧绷着面容扬声说，语气轻蔑，眼神嗔怒，隐隐透出股子狠厉：

    “——就是你的错！”

    “好，我以后不带她出门了。”看着顾宴曦，陆小雪轻飘飘地挑眉道，“她要是在家里哭，可别赖到我头上啊！”

    顾宴曦的脸彻底沉下来，那张端正的面容此刻看上去十分欠揍。

    真是服了顾宴晨，去江家赴宴也哭，还要回娘家告状，她凭什么认为自己就是世界的中心，所有人都得围着她转？

    *

    顾宴曦吃了瘪，特意去打听，得知那日赴的是副厅长的家宴，而江夫人，只邀请了陆小雪母女。

    江夫人什么心思，明眼人都看得出来。

    他语重心长对顾宴晨说：

    “那是副厅长的夫人，自己还开公司，走到哪里，别人都得给她面子，如果不是小雪和江家那孩子是同学，你连跟那些人说话的资格都没有，而且，她们还主动跟你说话，一直给你面子，你自己不领情，也怪不了别人，咱们是什么家庭啊？能跟那样的人比吗？”

    就像被人打了一闷棍，顾宴晨的表情呆愣住，嘴唇轻抿，一双眼睛傻傻地睁着。

    “江家那孩子优秀，又是那样的家庭，完全可以找门当户对的，能看上咱家的孩子，是咱们的荣幸，不求帮孩子搞好关系，至少，咱不能给孩子添乱，江夫人跟你说话，你都不搭腔，净在旁边使性子了，要不是相中了咱家孩子，那样的人，犯得上跟你浪费时间吗？”

    顾宴晨低着头，一张憨傻的脸流露出窘迫。

    叹了口气，顾宴曦继续说：

    “把眼光放长远一点，大度一点，去别人家里赴宴，连句话也不说，全程摆脸色，你这样吃得开吗？你是跟着孩子去赴宴，你摆脸色，为难的是孩子，别人只会说，她妈不懂礼数，这孩子也好不到哪里去。”

    顾宴晨抿唇，努力忽略心中的那一抹羞耻感。

    “多好的家庭啊！”看着她，顾宴曦更加语重心长，“咱们做父母的受点委屈不要紧，只要孩子有个好前途，以后过的幸福，我们受再多委屈，那也是值得的，要是因为你，那家人恼了小雪，去哪里再找这么好的归宿啊？”

    顾宴晨没有说话，憨厚的嘴唇抿起，神情看不出是不甘还是幽怨，像是知道自己犯了错误，又不想承认，内心回避，目光闪躲，憨憨的面容看上去非常古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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