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这么快。

    期末考的成绩公布出来，广场的大布告栏前，学生们紧张地围在一起，在成绩榜上寻找自己的名字。

    年级第一自然是江宇宸。

    但这一次，第二名出乎意料的不是陆小雪。

    以往，江宇宸和陆小雪的名字总是挨在一起的，一个第一名，一个第二名，两人势均力敌，互相超越，从没有例外。

    第二名，马利明。

    第三名，魏浩然。

    第四名，陈清华。

    ……

    第四十五名，陆小雪。

    班级排名，第一名是陈清华，每次都是第一名的陆小雪，这次竟然排到了第七名！

    都知道陆小雪不久前被摩托车撞飞了，磕到了脑袋，只休息了一天就来上学了，难道，她留下了后遗症，比如脑震荡，所以发挥失常了？

    江宇宸在看到成绩榜之后，也有些意外。

    这么多年，两人一直牢牢霸占着成绩榜的首位，就像两位森林之王，带领着森林里的众生灵，从没有像现在这样拉开过差距，他甚至怀疑陆小雪磕坏了脑袋，这一次，陆小雪明显发挥失常了。

    乍一落后这么多，她会不会接受不了？

    可见陆小雪一副不甚在意的样子，江宇宸又不知该说些什么，他不确定陆小雪是真不在意，还是不想让人看出她的难过。

    陆小雪是真的不在意。

    她以为生活会按照前世的轨迹发展下去，她本人也按照生活原本的轨迹机械地前行，不做任何干涉，陆小雪是一个很现实的人，不会试图改变某些既定的事实，世界运行自有规律，不是凭她一己之力就能够扭转的。

    可谁知……

    尽管她不干涉，不越轨，不试图做任何扭转，也不曾利用多出来的记忆为自己筹谋，生活的变故，照样没有放过她。

    陆小雪做梦也没有想到，仅仅是一次考试成绩不理想，就给日后的生活埋下了隐患。

    在看到成绩单的那一刻，顾宴晨整个人都傻掉了，浑身的血液瞬间冲上头顶，胸口仿佛被堵住了，喘不过气，她死死地攥着成绩单，那单薄的纸页被她攥得渐渐变了形。

    “你怎么才考第七名啊！？”

    质问的声音脱口而出，顾宴晨浑身绷紧，蜷缩着杵在那里，像只过街的老鼠，她脸色灰败，屈辱地看着陆小雪，就连声音里都带着遭遇了奇耻大辱之后的痛楚。

    “为什么不能考第七名？”

    没想到她是这么一副不知悔改的样子，成绩下降了那么多，居然一点羞耻感都没有！

    面容渐渐扭曲。

    刻骨的屈辱让顾宴晨止不住地开始发抖，眼圈通红，唇角颤抖，她看着陆小雪，痛心疾首地看着她，几乎是从牙缝里蹦出三个字——

    “骄～傲～啊～！！！”

    纸张被用力抛向空中！

    洁白的纸页如同被寒雨淋湿的白鸽，一阵骤然的旋转之后，轻盈无力地飘落在地上，留下了难以抚平的褶痕和无法修复的裂缝。

    顾宴晨无法忍受。

    她的孩子一直都是第一名！一直都是人群中最优秀的那一个！连带着顾宴晨都是女人堆里的老大，可现在，一个第七名的孩子，让她如何在人前抬起头来呀？难道要她说，她的孩子听惯了好听的话，所以骄傲自满不认真学习了？

    不！

    顾宴晨做不到，她丢不起那个人！

    “哪里骄傲？”陆小雪挑眉问。

    “以前最次还能考个年级第二，现在在班里才是第‘七’名，年级排名岂不是更差吗？……”

    “第四十五名。”

    陆小雪语气淡淡地打断顾宴晨。

    脑中一阵轰鸣。

    那句“四十五名”如一记铁锤，狠狠地砸在顾宴晨的胸口，沉闷的疼痛让她的面容都狰狞起来，连鼻子都拧起了横纹！

    “第一名是谁！？”

    尖锐的嘶吼声如一把寒光闪烁的利刃，划破陆小雪的耳膜，她挑眉道：

    “江宇宸啊！”

    “就是啊！”顾宴晨的声音渐渐有些失控，喉咙一阵阵地收紧，刻薄尖锐地质问她，“别人能考第一名，你怎么不能考第一名！？你是比别人吃的差还是比别人穿的差？才考第‘七’名！”

    那个“七”字，顾宴晨的嗓子都有些破了音，声音听起来苍老又刻薄，仿佛“第七名”是她一辈子都抹不掉的奇耻大辱！

    “你就是不够努力！你要是上课认真听讲，下课努力复习，把出去玩的精力都放在学习上，怎么可能做不到每次都考第一名！？骄傲自满！别人夸你几句，你就不知道自己姓什么了！？以后别出去玩了，放暑假在家里给我好好学习！搏击也别练了，把时间都用在学习上！我从一开始就不应该让你练那玩意，不认真学习，成天净捣鼓那些没用的！考第‘七’名！你有脸！”

    机关枪似的，顾宴晨一句接一句地说，她脸上的表情也随着情绪的变化，时而挤眉弄眼、时而咬牙切齿，时而整张脸皱成一团，她的身影并不单薄，可站在那里，她整个人都在摇晃，仿佛下一秒就要歪倒。

    “江宇宸他爸是副厅长……”

    “你怎么不跟别人比学习成绩啊！？”

    被戳中了痛点，顾宴晨嗷的一声，那声音高昂得险些将陆小雪的耳膜戳破，连八岁的陆明澈都忍不住一个激灵，然后皱起眉头，像只小奶狗一样不安地看着自己的妈妈。

    “你怎么不比家庭背景呢？”

    顾宴晨的脸“唰”地一下子红了！她看着陆小雪，难以置信自己听到了什么，心口一阵阵泛出酸楚，她的眼圈蓦地红了。

    定定地看着陆小雪。

    过了好一会儿，顾宴晨才渐渐流露出委屈的神情，颤抖着声音叫屈：

    “我和你爸舍不得吃舍不得喝，什么时候亏着你了？”

    “这就受不了了？”

    看着顾宴晨脸上的愤懑瞬间转变成了凄楚，陆小雪只觉得讽刺。

    挑剔别人的时候理直气壮，咄咄逼人，不见她留一点儿口德，轮到自己被挑剔，这还没开始挑剔呢，她就已经痛不欲生了。

    这不是双标吗？

    “我没要求你有权有势，没拿你跟其他父母攀比，反而让你走到哪里都有面子，怎么就这么让你不满意了？”

    “可你这次才考了第七名……”

    “第七名，就不是你的孩子了吗？”

    “我只要第一名啊！”

    她的孩子必须是最优秀的！必须是人群中最拔尖的那一个！而不是像她一样，处处被人压一头，被别人的光辉灿烂照得睁不开眼睛，所以，顾宴晨只要第一！她的孩子只能是第一！

    “第一名没用，毕业之后都一样。”

    陆小雪静静地瞅着顾宴晨，她一字一句，语带嘲弄：

    “一样平庸。”

    不知被戳中了哪个痛点，顾宴晨的脸彻底扭曲，胸口一阵阵翻涌着怒气，她死死地瞪着陆小雪，那双常年劳作的双手在身侧用力捏紧！

    这是第一次，两人爆发激烈的争吵。

    顾宴晨不依不饶。

    陆小雪毫不退让。

    两人吵得昏天暗地，从学习成绩吵到家庭背景，从挑剔孩子到挑剔父母，陆家和和陆明澈怎么都劝不住，两人越吵越离谱，顾宴晨赌气说自己是后妈，陆小雪则捏住话柄趁机翻旧账，就像两只争夺领地的狮子，只有其中一方倒下，战争才能结束。

    最终，顾宴晨没有控制住情绪。

    她像只癫狂的狮子，嘶吼一声，猛地冲上去，用尽全身的力气厮打陆小雪，极端的愤怒让她全身抑制不住地发抖，那愤怒的力量，将陆家和一个大男人都甩出去老远！

    “你别吓着孩子！”

    忠厚老实的陆家和也破了防，冲着失控的顾宴晨大声吼道。

    顾宴晨闻言，癫狂的身体猛地一震！

    她慢慢扭头……

    只见陆明澈一脸惊恐地站在那里，像是被这癫狂的架势吓到，两只圆滚滚的眼睛不安地看着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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