庭审进行的很顺利。

    四个男人以及背后的黑水集团原本就有案底，现在又杀了江宇宸，毫不意外地判了死刑，徐海龙死不悔改，依然说陆小雪是骗子，骗了林涛的钱，她妈都觉得她有错，连警察都向着林涛，林涛则是持续他的卖惨行为，将罪行尽可能地推到徐海龙头上，反正徐海龙也是要死的，与其两个人一起死，不如徐海龙自己死。

    徐海龙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和耳朵！

    就像被人从背后打了一闷棍，徐海龙眼冒金星，傻愣愣地看着林涛，一双三角眼瞪到最大，凶狠的面容从难以置信慢慢变得窘迫。

    然后，他的神情里流露出惊惧和悔恨。

    惊惧，是因为他要死了，悔恨，是因为他不该插手别人的是非。

    林涛哭的一把鼻涕一把泪，硕大的脑袋无力地低垂着，像一只苍老颓废的熊，他颤抖着声音说，一切都是徐海龙指使的，是徐海龙联系了人贩子，说陆小雪生性淫荡，最适合当技女，也是徐海龙指使他割掉陆明澈的生殖器，那样陆小雪的家人这辈子不会原谅她，特意强调自己不想这么做，一切都是徐海龙指使的，是因为，陆小雪跟他姑姑顶嘴，徐海龙要教训陆小雪，都是徐海龙怂恿他的，一直缠着他，让他必须报复陆小雪，给姑姑出口气。

    一直在重复，自己不想这么做。

    是徐海龙一直在刺激他，说陆小雪看不起他，背叛了他，说他是个废物，连个女人都征服不了。

    徐海龙无从辩驳。

    的确是他联系了人贩子，也的确是他出的主意，他也的确对林涛说过类似的话。

    但他绝对没有说过林涛是废物！

    直到被出卖的这一刻，徐海龙才意识到，也许那个女人真的没有那么坏……

    徐海龙后知后觉地意识到，是林涛在撒谎……

    林涛连自己的兄弟都坑……

    徐海龙马上就要结婚了！

    如果……

    如果，他没有听信林涛的鬼话，没有讲所谓的兄弟义气替林涛出头，没有心疼舅舅舅妈年纪大了，还得看儿媳妇的脸色……

    如果，他没有插手别人的是非……

    就不会有今天的下场。

    作为主谋，徐海龙判了死刑，林涛虽然也判了十五年，至少小命保住了，出狱之后，还有机会重新开始。

    真正的冤大头是徐海龙。

    一心为了兄弟，却被兄弟推出去当了替罪羊。

    林昭梦无法接受这样的结果。

    像疯了一样，林昭梦从观众席冲出来，哭嚎着说她的儿子是冤枉的，说法官被人收买了，收了陆小雪那个贱女人的贿赂，甚至说江副厅长贿赂法官，江副厅长以权压人，欺负他们这样的平头百姓！

    看到从原告席走下来的顾宴晨，林昭梦“嗷”地一声冲上去，挥舞着双手就要厮打顾宴晨，被一起走下原告席的江泽川拦住，工作人员将疯狂哭闹的林昭梦拉走。

    直到林昭梦的身影都消失了，尖锐的怒骂声依旧隐约传来。

    *

    已经是深夜。

    皎洁的月光从病房的窗外洒进来，带着初冬的寒意，银霜般的月光洒在地板上，像铺了满地的残雪。

    “砰”地一声，病房的门被人用力从外面推开！

    顾宴晨在沙发里刚睡着，冷不丁地被惊醒，茫然地扭头看去，就看到一行十几人闯进了病房，有男有女，走在最前面的是个身形细长的妇女，此刻面目狰狞，眼神凶狠，眼底带着股恨意和煞气，径直奔向病床上缠满绷带还在昏迷的人。

    正是林涛的姑姑林昭梦。

    “……”

    脑中空白了一瞬，顾宴晨下意识地站起来，一双小眼睛傻愣愣地瞪着，看着面目狰狞直直奔向病床的林昭梦。

    短暂的失神，林昭梦已经冲到了病床边，伸手就要去拔氧气管子！

    顾宴晨的头皮骤然一紧！

    条件反射般，顾宴晨猛地上前，扑向张龙舞爪的林昭梦，双手从背后抱住林昭梦的腰，阻止了林昭梦想要拔掉氧气管子的行为。

    “放开我！我要杀了那个贱人！……”

    林昭梦疯狂地嘶吼，细长的身体在顾宴晨的臂弯里用力挣扎，她挪动着脚步挣扎着向前，伸手还要去抓氧气管子，但顾宴晨紧紧地抱着她，将全身的重量都压在她的背上，死死地压着她，愣是将疯一般的林昭梦一点一点压在了地上。

    “放开我！你这个贱人！”

    像条垂死挣扎的鱼，林昭梦拼命扭动着身子，想从顾宴晨的身下挣脱出来，去拔掉陆小雪的氧气管子，她疯狂地骂着，恶狠狠地威胁着，可顾宴晨的双臂就像是焊死在她的腰上，死死地钳制住她，肉嘟嘟的身体也死死地压着她，绝不让她挣脱哪怕分毫！

    “贱人！你给我松手！松手！听见没有！我让你松手！松手！你这个贱人！贱人！……”

    林昭梦凶恶地骂着，攥紧拳头朝着身后的顾宴晨一通乱捶，捶她的侧腰，捶她的屁股，用力地捶自己能够到的所有地方，用手指拧她的胳膊，用指甲将顾宴晨的胳膊挖出一道道血痕，然而顾宴晨就像完全感觉不到疼，死死地钳制着她。

    这动静有些激烈，其他病房陪护的家属以及病人都被惊动了。

    几个男人结伴进来查看，见状连忙上前拉开滚在一起的两个女人，林昭梦起来之后还想去拔氧气管子，被几个男人拉住，林昭梦根本无法靠近病床，恶狠狠地叫嚣着。

    很快，值班护士带着保安赶来了。

    两名保安拉走了大吵大闹的林昭梦，其余两名保安驱走了林昭梦的同伴。

    那家人根本毫无人性！

    顾宴晨此刻无比后悔，是她自以为是，她把林家人当人了。

    *

    等到陆小雪终于醒来，已经过去了小半个月。

    事情早已经尘埃落定了。

    那晚闯进医院的病房行凶，护士报了警，林昭梦被拘留了，直到现在还在警局关押着，江昊宸也派了两名警员守在病房外，所以，这段时间没有人来骚扰陆小雪。

    看着雪白的天花板，陆小雪的眼神忽然有些愣愣的。

    “你终于醒了。”

    顾宴晨低低地说，声音里全是温柔。

    “……”

    陆小雪愣了又愣，看着阳光里的顾宴晨，那张已有细纹的脸，不是记忆中面目可憎的愚蠢模样，没有自相矛盾的卑微和傲娇，也不是久远记忆中那自命不凡的憨傻模样，此刻的顾宴晨，像是经过了岁月的洗礼，平心气和，只想好好活下去。

    两世的记忆，混乱的梦境，导致陆小雪的意识有些错乱。

    她有些分不清脑子里的记忆来自何处。

    到底哪些是前世，哪些是这一世，哪些又是梦境，她现在，到底身处在哪个世界？

    会不会她又死了一次，又不知道回到了哪个节点……

    还是，她一直活在梦境里……

    分不清。

    真的分不清。

    陆小雪呆呆地望着天花板，就那么安静地等待着时间的宣判。

    顾宴晨不敢多话。

    她告诉自己，只要陆小雪不提起江宇宸，不提起那件事，自己绝对不说一个字，至少，在陆小雪的伤完全康复之前，绝对不要提及一个字。

    而后的几天，浑浑噩噩，梦境与现实，一直让陆小雪无法分清。

    脑海中，是阳光灿烂的六月。

    穿着梦寐以求的警服，陆小雪和她一起毕业的同学们，站在红旗下宣誓——

    “我宣誓！”

    “我志愿成为中华人民共和国人民警察，献身于崇高的人民公安事业，坚决做到对党忠诚，服务人民，执法公正，纪律严明，矢志不渝做中国特色社会主义事业的建设者，扞卫者，为维护社会大局稳定、促进社会公平正义、保障人民安居乐业而努力奋斗！”

    身穿警服的前辈对他们说——

    “要记住，从宣誓入警的那一天起，你们这一辈子，都是人民警察了，即使到了退休的时候，也要牢记，什么是警察的荣誉，什么是警察的使命，要让这荣誉之光，永远在头顶上闪耀！”

    曾经的师傅对她说——

    “你知道，是什么一直支撑着我走下来吗？”

    “是责任。”

    “是爱，和忠诚。”

    对亲人的爱……

    对国家的忠诚……

    躺在雪白的枕头上，陆小雪的神情和面容是淡淡的，看不出任何情绪，只有眼瞳深处似乎有隐隐的火苗在跳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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