察觉到陆小雪更冷锐的目光，顾宴晨挺了挺背脊，缩了缩肩膀，一双小眼睛傻乎乎地瞪起来，幽幽地闪烁着，就像一只闯进人群里的小羊羔，以为自己的与众不同能征服全人类。

    可惜她身体僵硬，没有摆出想象中的端庄大度，姿势十分别扭。

    “顾宴晨，我们在各自的世界里好好活着不行吗？你为什么一定要打破我们之间的平衡呢？不对付你的孩子，就不能彰显你伟大的母亲身份吗？你为什么一定要没事找事呢？你就不能过一天的安生日子吗？不作死，你活着就没有意义是不是？”

    这一世，陆小雪声名狼藉，身边的朋友都远离了她，连顾宴晨这个母亲，都在嫌弃她。

    只有江宇宸。

    在全世界都抛弃她的时候，是江宇宸不计前嫌地收留了她，依然像从前那样包容她，为她打算好了一切。

    可是，江宇宸却因为她丢掉了性命。

    死得那样惨烈。

    而她被恨的原因，只是因为那一句——

    她妈都觉得她有错！

    善良大度地替欺负孩子的人求情，不惜栽赃孩子也要保住林涛，却换来对方一句，她妈都觉得她有错！

    顾宴晨就是一个笑话！

    “为了达到你的目的，你连江宇宸的父母都可以利用，顾宴晨，你的善良大度，到底体现在哪里呀？”

    陆小雪狠狠地剜着顾宴晨，眼神冰冷如刀：

    “对杀人凶手善良大度，让死者家属，替杀死自己孩子的凶手求情，在死者父母的心上捅刀，就是你的善良大度吗？”

    顾宴晨无辜地看向陆小雪，一双小眼睛眨了眨，就像最纯洁无辜的小白兔，哪怕扔进染缸里，也不能将她浸染。

    “你这不是伪善吗？”

    陆小雪的声音全哑了，说话也变得不流畅：

    “利用别人的丧子之痛，来成全你的伪善，让失去孩子的人替杀人凶手求情，顾宴晨，你怎么如此残忍啊？”

    残忍……

    女儿竟然说她残忍！？

    顾宴晨只是希望所有人都好！

    就算林家曾经做过坏事，可事情已经过去了，作恶的人已经受到了惩罚，让其他人好好过日子，女儿放下恩怨重新开始，也给别人一个重新开始的机会，大家都好好过日子，怎么会是残忍呢？

    “江宇宸死的时候，也没见你多么心疼啊！”

    江夫人悲伤地看着她。

    隔着江夫人，江泽川瞥了一眼顾宴晨，那一瞬间，他的眼神是犀利的，似开刃的利器，有锋利的寒芒。

    “我浑身是伤躺在医院的时候，也没见你多么心疼，怎么轮到杀人凶手死了，你反倒开始心疼了？”

    看到顾宴晨仍是一脸的柔弱无辜，陆小雪冷笑一声，神情变得残忍，她的声音也如幽灵一般，阴恻恻的，带着股恨意：

    “顾宴晨，你的善良大度，只会给丧尽天良的人吗？”

    顾宴晨眨了眨眼睛，努力维持着柔弱大度的表情，仿佛她是全世界最大度的人，孩子再任性，她也会包容。

    “你替作恶的人求情，让善良正直的人情何以堪！？”

    咬了咬牙，陆小雪沉怒地低吼：

    “善良的人就该死吗！？”

    冬日里难得有这么灿烂的阳光，可陆小雪只觉得浑身发冷，如坠冰窟，心口一阵阵地冒着寒气。

    对付孩子的时候，顾宴晨真的是聪明绝顶！

    总能找到压制孩子的办法。

    总能搜罗出来孩子在意的人。

    总能在孩子的心口插上最致命的一刀，让孩子连半点反击的余地都没有。

    “对待一心想让你孩子死的人，你善良大度，拼尽全力保护他们，顾宴晨，你就那么不在乎自己的孩子吗？”

    顾宴晨咬住嘴唇，一颗小脑袋微微垂了垂。

    她只是希望所有人都好！

    顾老太满面愁容，鬓角的白发又添了几根，可是，除了陪着自己的女儿，她也不知道还能做什么。

    “江夫人，您不了解我妈。”

    看着素面朝天，早已不复往日那般宁静杀伐的江夫人，陆小雪语调变得轻柔，她恭敬地说：

    “我妈说的话，您当个笑话，听听就好，不用当真。”

    江夫人看着她。

    看到江夫人压下丧子之痛来劝她，陆小雪坚硬如铁的心脏有了裂开的缝隙，然而，顾宴晨对孩子的狠绝，永远都在否定孩子，永远吃里扒外的态度，让她心中又筑起了坚固的堡垒。

    “我妈就是一个矛盾的综合体。”

    声音里有些自嘲。

    “她性格懦弱，却无比虚荣！自己争不过，就让孩子替她争，可是，当她的孩子真的处处拔尖了，她又埋怨孩子风头太盛，处处压制别人的孩子，既要求孩子优秀，又要求孩子不抢别人的风头，提起孩子，永远都是不满意！”她看着顾宴晨，“请问，到底怎样你才会满意呀？”

    陆小雪挑眉：

    “是不是没有孩子，你就不会有这么多毛病？”

    顾宴晨后知后觉地怔住，似乎没想到女儿会这么说，看着女儿脸色不善的模样，顾宴晨的嘴角瘪了瘪，有些委屈地低下了头。

    她还委屈上了？

    死的不是她，受伤的不是她，失去孩子的也不是她，声名狼藉摔进烂泥里的，更不是她！反倒从头到尾都有人替她的愚蠢行为保驾护航，找各种借口替她推卸责任，顾宴晨有什么可委屈的！？

    “看来，你不该生孩子。”

    陆小雪满目嘲讽。

    “不生孩子，你就不会为了孩子失去光彩，也不会被孩子拖累，埋没了才华，没有孩子，你一定会闪闪发光，一定会成为全世界第一，让全人类都臣服在你的脚下，绝对不会活成今天这副鬼样子！”

    顾宴晨欲张口解释，被陆小雪沉声打断：

    “你给我闭嘴！”

    冷不丁的，顾宴晨吓得一哆嗦！

    似乎才意识到女儿在指责她，顾宴晨呆呆地站在那里，傻傻地瞪着眼睛，听着陆小雪冷锐的声音传入她的耳朵——

    “林涛是个胆小怕事的，他能走上绑架杀人的道路，就是你，一步一步喂大了他的胆子，忍一时得寸进尺，退一步变本加厉，就是你的软弱，助长了他们嚣张的气焰！你就是罪魁祸首！”

    顾宴晨做的一切，都是为了孩子啊！

    孩子怎么能这么说她？

    像只单纯无辜的小白兔，顾宴晨求助地瞥向江夫人，希望江夫人替自己说句话。

    江夫人却没有理会她。

    看着眼前冰冷麻木的女孩子，那双美眸中的失望和冷冽，让江夫人心中一阵抽紧，江泽川站在江夫人身边，微垂着脸，一言不发。

    站在顾宴晨身后，顾老太难过地低着头。

    一个是自己的女儿，一个是女儿的女儿，无论哪一个受到伤害，顾老太都不好受。

    压下胸口起伏的怒意，陆小雪放缓了声音，慢慢开口：

    “江夫人没有女儿，但您也是一个母亲，身为母亲，自己的孩子被无赖盯上，您是会选择报警，还是会任由无赖纠缠您的孩子而不管不顾呢？”

    江夫人看着她，那双沧桑的眸子恢复了几分睿智，她敏感地意识到事情并不像顾宴晨说的那样。

    江泽川静静站在江夫人身边，眸光锐利，眼底隐隐闪过锋芒。

    江宇宸的小姨默默陪着江夫人。

    “孩子被人强歼了，您是会选择报警，还是会无理取闹，不但不允许孩子报警，还把丑事传的人尽皆知，并反咬一口，抹黑孩子跟强歼犯早就暗通款曲，硬生生把强歼扭曲成通歼？”

    敏感的字眼，让顾宴晨的老脸迅速涨红，她又羞又臊，窘迫地瞥了眼江夫人，心底渐渐生出一种耻辱感。

    陆小雪只觉得讽刺。

    事发的时候，也不见顾宴晨觉得羞耻，反而理直气壮地到处说，说陆小雪招惹了一个无赖，骂陆小雪是个贱货，干出那种丢脸的事来，每见到一个女性长辈，都要揶揄陆小雪，让陆小雪自己说干了什么，然后气急败坏地告诉对方，添油加醋，言辞侮辱，把陆小雪塑造成一个不要脸的贱货，勾搭男人，恨不得用最恶毒的字眼羞辱陆小雪，称自己没脸活着了，可一说强歼，顾宴晨反倒觉得羞耻了！

    这是什么脑回路？

    通歼不觉得羞耻，反而义正言辞地昭告天下，生怕别人不知道她的女儿勾搭男人，恨不得拉全世界的人来辱骂她的女儿，强歼才觉得羞耻，一张老脸难堪地憋屈着，恨不得一刀捅死陆小雪！

    陆小雪不明白。

    后来，在顾宴晨和邻居们的对话中，陆小雪才得知顾宴晨抹黑她的真实原因，也是第一次，认识到顾宴晨的自私与虚伪。

    只因为怕丢脸。

    说强歼，别人会指责顾宴晨为什么不报警，应该报警，为孩子讨回公道，将强歼犯绳之以法，顾宴晨只能反咬一口抹黑陆小雪。

    顾宴晨根本没有跟强歼犯对簿公堂的勇气。

    她只能说，肯定是陆小雪干了什么，才会招惹那样的人，平白无故的，别人能来家里强歼她吗？别人傻吗？不知道强歼会坐牢啊？

    宁可扭曲事实抹黑陆小雪！

    只有栽赃陆小雪主动招惹了那个无赖，才能理直气壮地不报警，只有陆小雪是个贱货，才能掩饰顾宴晨内心的懦弱和骨子里的自私。

    掩耳盗铃。

    自欺欺人。

    把所有的脏水都泼给自己的孩子，让孩子背负所有的骂名，拉所有人来辱骂自己的孩子，替强歼犯找理直气壮的借口，那么，所有人都会夸顾宴晨大义灭亲，是个不护犊子的好人。

    孩子声名狼藉，人人唾骂，顾宴晨这个亲生的妈，会很有面子！

    呵呵！

    顾宴晨的愚蠢，无人可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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