微垂下头，赵峰走过陆小雪，向自己的座位走去。

    谭文婧也注意到了这边的动静，侧头看过来，笑得一脸憧憬，对身侧的叶君泽说：

    “好浪漫。”

    叶君泽顺着她的视线转头望去。

    脸色瞬间变得僵硬。

    赵峰此时已经回到了座位上，默默注视着那边。

    “闹什么？”陆小雪笑得一脸玩笑，抬脚走到自己的座位旁，调侃道，“赶紧坐下，是不是好久没揍你了，皮痒了？”

    “我是认真的！”

    张硕皱眉认真地说:

    “之前有他在，我只能退回到朋友的位置，可他已经有新欢了，不是吗？”

    “这是我的事。”陆小雪道。

    “我只是想和你在一起，如果你最终还是不喜欢我，我会给你重新选择的权利，但现在，请你给我一个和你交往的机会，哪怕，”张硕垂了下眼帘，声音低了一分，柔声说，“哪怕只是弥补他离开之后的一个空缺，对我来说，这也足够了。”

    陆小雪凝视他，心头涌上一种酸涩。

    张硕一直对她很好，不求回报的那种好，但这不能成为她把张硕当成冤大头的理由，也不能成为自己理直气壮的资本。

    陆小雪放缓了声音:

    “你是一个活生生的人，不是别人疗伤的解药，你不要把自己放的这么卑微，没有人值得你卑微。”

    “不是卑微。”张硕道，“这是我对你的诚意。”

    “你很包容我。”陆小雪的眉梢染上柔和的神情，“可能再也不会有人像你这么包容我，但这是两码事，你的包容，不能成为别人得寸进尺的资本，你不要把自己放在任人剥削的境地，人与人之间的关系，一旦出现了不对等，几乎……不会有善果。”

    “我是心甘情愿的。”张硕垂眸。

    “不管你是不是心甘情愿，在我的世界里，这都是不被允许发生的。”陆小雪看着他，“不管是朋友还是恋人，或是亲人，我都不会允许这种不对等的关系出现，如果一方不求回报地付出，另一方只会索取无度，或许刚开始会感激，可时间久了，就会成为习惯，习惯了，你所有的付出都是应该的，你甚至不可以喊累，习惯了之后，你的付出就像每天早上太阳一定会升起，那样的理所应当。”

    张硕沉默了一瞬，低声说:

    “我不在乎。”

    “你对我很好，所以，我不会用这样的方式辜负你。同样，我也不希望你用这样的方式毁掉我，我没有那么强的自控力，我不敢保证自己习惯了你的付出之后，会不会变得不想再努力，只想向别人索取，把你榨干之后，再找下一个冤大头，就这么把自己葬送掉。”

    她看着张硕:

    “这不是我想要的。”

    张硕沉默。

    “希望我们，都能活成自己希望的样子。”

    看着长久沉默的张硕，陆小雪抿了一口红酒，也没有再开口。

    古色古香的餐厅，虽然坐满，却并不吵闹，客人们端坐在复古的太师椅里，低声谈笑，侍者们彬彬有礼地穿梭在餐厅内，古筝的声音悠扬，回荡在清雅幽静的粤式餐厅内。

    良久之后，张硕失笑道：

    “我就知道你不会答应。”

    陆小雪望向他。

    “我追了你一年，认识你之前，我就是个只会吃喝玩乐的公子哥，自以为有钱就会拥有一切，我有时甚至会想，如果你喜欢我的钱就好了。”

    “张硕……”

    “但现在，我决定放弃了。”张硕笑着，“你说的对，我应该找个喜欢我的女孩儿，好好谈一场恋爱，而不是陷在单相思里，让两个人都为难，这一年，我成长了许多，也明白了，有些事，不是我想怎么样就会怎么样，不是所有的事都能够得偿所愿。”

    喝了一口酒，张硕道:

    “陆小雪，希望你也能够遇到真心喜欢你的那个人，我还是希望你幸福。”

    “谢谢。”

    她拒绝了那个人，却也给了对方体面。

    叶君泽不禁想起第一次约她。

    他没忍住表白了，陆小雪只是怔了一下，就答应了，没有一点犹豫，叶君泽清楚，如果陆小雪不喜欢她，根本不会答应和他交往。

    陆小雪拿过自己的包包，从包里拿出早就准备好的礼物，她将礼盒推到张硕面前：

    “生日快乐。”

    “谢谢。”张硕看着桌上的礼盒，“这是我收到过最好的生日礼物。”

    “我先走了。”

    张硕点点头。

    拿起随手的包包，陆小雪转过身准备离开。

    能够感觉到对面叶君泽久久凝视她的目光。

    只是，已经有新欢的人，又何苦再用那样的目光凝视她，看一眼都多余。

    “陆小雪！”

    脚步一顿，陆小雪慢慢转回身，看着张硕。

    “还是朋友。”张硕道。

    “是。”

    “那，这个月底的晚会……”

    “我会去的。”

    “谢谢。”张硕的脸上露出了笑容。

    陆小雪也笑一笑。

    然后，她转身，长长呼出一口气，再抬头时，她的眼底恢复澄澈，身体也不再那么僵硬，她依然是那个高傲洒脱的陆小雪。

    她迈开脚步。

    仿佛身后再没有她留恋之人，仿佛别人幸福与否都和她无关，一步一步，她头也不回地走出餐厅，连一个眼角的余光也没有留下。

    叶君泽忽然觉得自己很愚蠢。

    好像自从遇到陆小雪，他就开始变得不像自己。

    从未有过的情绪失控。

    幼稚的在她面前对另一个女人示好。

    看到陆小雪的表情，叶君泽就知道自己做错了，她本来就不信他，这下，只怕更要对他死心了。

    “这的确是个好女人。”

    打量着叶君泽的神色，赵峰难得一本正经地开口，这是赵峰第一次觉得一个女人很理性，有自己的原则，知道自己想要什么。

    *

    第二天中午。

    天色阴沉沉的，似乎要下雨的样子，陆小雪躺在宿舍的床上，电话突然响了，手机屏幕上闪烁着三个字——

    叶君泽。

    陆小雪愣住。

    叶君泽不是已经有新欢了吗，怎么还会打电话给她？

    想到昨晚，叶君泽是和谭文婧在一起的。

    谭文婧家里三代从军，是真正的名门淑女，大家闺秀，叶君泽能和谭文婧在一起，可见家庭背景与之相当，他既然是那样的身份背景，陆小雪又怎么会奢望叶君泽真的娶她。

    就算叶君泽愿意，叶家也不会同意。

    这一世的陆小雪不比上一世，她没有足够的自信像上辈子一样追求最好的。

    陆小雪没有接电话。

    大约过了十几秒，她的电话又响了起来，屏幕上还是闪烁着——

    叶君泽。

    不知道该怎样面对他，尤其昨晚猜测了一下他的身份背景，陆小雪更不知道该如何面对他了。

    本就没可能，何必还要纠缠？

    陆小雪按了静音键，没有挂断，也没有接听。

    片刻后，她收到了一条短信：

    『见一面吧，我在学校门口等你。』

    陆小雪突然想到，她和叶君泽没有正式提出分手，如果叶君泽有了想娶的女人，的确该跟她说声分手，只是，一条短信就能解决，没必要见面吧，她又不会纠缠，谭文婧性格温柔，贤惠持家，是很好的贤内助。

    越野车里。

    叶君泽的手机响了一下，他连忙打开短信，短信内容只有短短的四个字——

    『祝你幸福。』

    昨晚送谭文婧回家，已经晚上十点多了，叶君泽想着那么晚了，还是别让她出来了，几乎一夜没睡，他打着腹稿，想着跟陆小雪把话说清楚，只是没想到，陆小雪连见面的机会也不肯给他。

    站在宿舍的窗前，陆小雪开始微微出神，似乎在想些什么，又似乎什么都没有想。

    天空渐渐下起了雨。

    雨丝细密地交织在宿舍的玻璃窗上，陆小雪的肌肤被映得异常洁白，就这样站在窗边，恍如隔世。

    雨一连下了三天。

    整日整夜地下，有时是倾盆大雨，有时是蒙蒙细雨，整个世界都笼罩在迷蒙的雨雾中。

    陆小雪常常站在宿舍的窗边，望着窗外的雨雾发呆，她的脑袋里也是白茫茫的一片混沌，她不知道自己还能做些什么，似乎一切都没有了意义，她只知道，每次只要试图去思考，心底就会隐隐作痛。

    仿佛一夜之间，夏天的炎热悄无声息的消失了。

    秋天到了。

    清凉的雨意让万物忽然变得安静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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