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到胸腔里的暴动慢慢平复，陆小雪才从他怀里抬起头，她跑得有点急，没来得及穿外套，身上只穿着一件单薄的t恤，此刻冷风飕飕地往脖子里钻，打了个寒颤，她低下头，有些不好意思地说：

    “有点冷……”

    看了眼她光秃秃的脚丫，叶君泽有些无奈地叹息一声，他脱下自己的外套给她披上，然后将她抱进了车里。

    身上裹着叶君泽的外套，陆小雪还是冻得瑟瑟发抖，她抱着双臂，将自己缩进座椅里。

    侧头看了眼叶君泽。

    接触到他的目光，连忙避开，双颊像抹了胭脂一般红扑扑的，眼底带着点羞涩。

    “我……我有话说。”

    叶君泽看着她。

    “就是，我以前……以前的事，我觉得……应该向你坦白。”

    以前的事……

    指的是她和江宇宸的过往吗？

    江宇宸，应该是她喜欢的人吧！只是不知道为什么，两人没有在一起，后来陪她参加婚礼，听高慧说，江宇宸死了。

    那个时候，叶君泽是有些失落的。

    那两个人没有在一起，不是感情出了问题导致分手，而是江宇宸死了，这就意味着，陆小雪可能永远忘不了他。

    若说完全不介意，不可能。

    可比起介意，他更想要这个女人。

    “不过，你能不能先别说话，等我说完了，你有什么疑问，再问我呀，或者，你想骂我的话，能不能我说完你再骂呀？”

    这么多年，除了高慧故意挖苦她，没有人在她面前提起一个字，她自己也从不曾对任何人提起过。

    叶君泽看着她。

    “这么多年，我从来没有勇气面对这件事，如果我没有一次说清楚，可能就没有勇气再开口了。”

    见他脸色有些凝重，陆小雪更紧张了，她弱弱地道：

    “行不行啊……”

    “好。”

    深深吸了一口气，陆小雪还是有些紧张，想了想，她再次把自己缩进座椅里，用叶君泽的风衣把自己完全包裹住，她低下头，将半边脸埋进臂弯里，像个没有安全感的孩子。

    这个动作看上去像是在逃避，其实不是。

    陆小雪不知道该怎么心平气和地讲述那不堪的过往，她担心自己控制不住情绪，会在叶君泽面前失态，也不想看见叶君泽的失望或者厌恶，所以，她选择把自己抱紧，一半压制，一半安抚。

    “还是长话短说吧！”

    陆小雪咬了咬牙，更加用力地抱紧自己。

    “事情发生在2012年，有点狗血，听起来也很离谱，但我保证，我说的都是事实，如果有一个字是撒谎的，那我就没人爱，孤独终老！”

    叶君泽凝视她。

    “那个人叫林涛，初中跟我是一个学校的，但上学的时候，我根本不认识他，是后来我在制衣厂上班，他在车间打工，知道我辞职之后，从高慧嘴里，才知道他和我曾经是一个初中的。”

    不是江宇宸？

    叶君泽的脸色变了变，看着她把自己蜷缩成小小的一团，心底也随着她的紧绷一阵阵地纠结。

    长长出了一口气，陆小雪缓解了一下紧张的情绪，继续说：

    “我辞职回家之后，那个林涛直接找上我家了，高慧给的地址，总之林涛在我家赖着，骂也骂不走，赶都赶不走……”

    “我爸妈上班，白天都是我自己在家，所以，那个林涛……用强的……我……”

    “我那时年纪小，没有人教过我那些事，所以……我不懂某些举动意味着什么……总之……那个林涛……就是……就是……用强的……”

    叶君泽的脸色沉下来。

    看到座椅里，陆小雪蜷缩成小小的一团，用风衣将自己的脸埋得更深，她抱紧自己，用他的风衣把自己裹得严严实实，仿佛这样，就能让那些不美好的记忆远离自己。

    “我要报警，可我妈觉得丢脸，她宁愿拿条绳子把我勒死，也不愿意我报警让别人知道……”

    说到这里，陆小雪有些咬牙切齿：

    “我妈就是个奇葩，我也不理解她的脑回路，她不让我报警，怕别人知道，自己却到处说，还编排了一套说辞，意思是我招惹了那样的人，让她丢脸，所以，那个无赖林涛提出结婚，我妈虽然不情愿，但比起拿条绳子把我勒死，她宁愿我跟无赖结婚！她要的，只有掩耳盗铃、自欺欺人的脸面……”

    “其实……没有领证，没有拍婚纱照，没有仪式，什么礼数都没有，只有我父母和他父母吃了一顿饭，就连两家的亲戚都没有见面，我说没结过婚，那也没毛病，但我觉得既然坦白，就该照实说……”

    “在那个家里，我没过一天安生日子，天天骂人，无缘无故地骂！我吃饭，骂我馋；我喝水，骂我毛病多；我上班，骂我出去勾搭男人；我发了工资，全家堵在门口逼我交出来，总之，一举一动，他们都要挑刺，他们诅咒我摔死、药死、被车撞死，全家老小轮流上阵，天天如此……”

    “房子是我舅舅给我买的，只写了我的名字，林涛和他表弟强行拖着我去公证处把房产转让给他，七八个人押着我，按着我的手逼我在财产转让文件上签字，我不签，他们按着我的手强行按手印，有个工作人员帮我报了警，还被他们打了一顿。”

    “后来，他姑姑支了个招。”

    陆小雪冷笑一声，语气中有鄙视：

    “他拿一把菜刀，在我身上割，想着给我吓破胆，以后就再也不敢反抗他。”

    陆小雪挽起袖子，露出一截白嫩的手臂，那里交错着一道道细长微凸的伤疤，随着时间的久远，伤疤已经微微发白，不仔细看还真发现不了。

    “这儿，一道一道的，基本看不出来了，全是林涛拿菜刀割的！”

    拿起外套重新裹住自己，陆小雪继续说：

    “我不接受这种变态行为，就回家提分手，结果我妈怕丢脸，卑躬屈膝地去林家道歉，还把我骗回林家，对着那一家子贬低我，劝我认命，在他家好好听话……”

    陆小雪连连冷笑：

    “认命？好好听话？然后呢？摔死？药死？被车撞死？被菜刀砍死吗？”

    “我不理解我妈的脑回路，教我不要反抗，任人宰割，我还得毫无怨言！我做不到……”

    “我坚持分手，我妈更加卑微了，说以后日子怎么过，还说生了孩子我就会认命！我妈是个傻子，我能怎么办，我自己回家了，林家人恼羞成怒，带着一帮亲戚去我家闹事，砸东西，还打我弟弟，因为我妈的卑躬屈膝，给了他们底气呀……”

    “他们去我家闹了三次，周围的邻居一股脑地全冲出来，把那家人赶走了。林涛又告我，骗婚、出轨，要赔偿50万，告了三次，都败诉了，可哪怕在法庭上，我妈还向着外人，把我准备的证据，录音，我的伤情鉴定，偷偷扔了，所以，我没有证据，证明林涛虐待我……”

    “你见过这种傻子吗？”

    “我妈！不惜偷走我被虐待的证据，在法庭上宽容大度地替林涛求情，以母亲的身份逼我撤诉！还大言不惭，说她不要林涛的感激，只希望林涛好，听起来是不是很善良啊……”

    “可我妈的善良，换来的是林涛变本加厉的报复。”

    陆小雪心底一片冰凉，她继续说：

    “他们联合黑水集团，找了四个亡命之徒去绑我，要把我卖到中东，店里有监控，江宇宸可能是看见监控了，赶来救我，被那帮人砍了十几刀，江宇宸送到医院时，就断气了，我还剩下一口气，林涛的姑姑，那个恶婆娘，还带人闯进医院拔我的氧气管子，被医院的人阻止了，江家就派了两个警察来医院保护我……”

    “江宇宸死的时候，我人还在昏迷，不知道怎么解决的，没有人跟我提起过，我妈只说江宇宸死了，让我忘了这件事，我去江家，江夫人也说江宇宸死了，那天晚上就死了，让这件事过去吧，江夫人没怪我，我觉得挺内疚的……”

    “我跟江宇宸，原本是没有交集的，自从离开学校之后，就没有过联系，那天我丢了工作，心情不好，想着离开北京再也不回来了，是在路边碰到了江宇宸，所以，我有时会梦见江宇宸的车从我身边开过去，我就喊‘别回头’！如果那天他没有碰见我，也就不会替我挡了那个死劫……”

    “那天，我是报了警的，徐海龙不知道跟警察说了什么，两个警察一脸鄙夷的走了，不管这事儿，警察刚走，那帮人就动手了。我一直觉得，是那两个警察的行为，给了林涛勇气，让林涛觉得，只要他卖惨，假装受害者，说我骗婚出轨，伤害了他，连法律也会同情他，任由他杀我报仇，而不追究法律责任，那两个警察被开除了编制，但有什么用，什么也挽回不了……”

    “我有时也会想，如果那天没报警就好了，没有两个警察助威，林涛可能还不敢下手，他胆子挺小的。”

    “就是这一点令人痛苦的侥幸，我满心都是无处发泄的悔恨和怒火……”

    说的有点凌乱，但叶君泽听懂了。

    在年少无知的年纪，被无赖盯上，因为父母的无知，没有采取正确的处理方式，导致对方进一步的迫害，最终给自己招来杀身之祸，还连累江宇宸丧命，所以，她觉得亏欠江宇宸。

    她说了被无赖林涛侵犯的事，说了那算不上婚姻的所谓婚姻，却没有提起他和江宇宸的感情。

    那是不是意味着……

    她和江宇宸，曾经并不是恋人关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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