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场倾盆大雨落下入夏城方圆几百里,这或许是风雪原的最后一场雨。
大雨之中,有个头扎髽髻的中年人走进了入夏城。中年人身着宽大道衣,腰间悬挂着酒葫芦,一脸络腮胡。
进城之后,他直奔一处酒楼,有人早就定好了雅间,他上楼便是。
推门进去,中年人笑呵呵抱拳:“二位,百年不见,一向可好啊?”
屋子里四方桌子,一男一女。
女子二十出头的模样,面容清秀,穿黑色紧身长裙,头发高高束起扎成了个丸子,只看坐姿就知道是个干脆人。
其对面男子,穿白色圆领襕衫,模样四十出头,布带子束发,左侧脸颊有一道淡淡疤痕。
女子往前推去一坛子酒,神色不悦:“我自西南而来,百万里都到了。他刘末山自玄风而来,也有百万里,也到了,你离得最近,反而迟到?自提一坛!”
大髯汉子干笑一声,二话不说提起酒坛子便狂灌而下。片刻之后,酒坛子空了,汉子打了个饱嗝儿,望向黑衣女子,摇头道:“黄芽儿保养得不错嘛,上次寄去的驻颜丹还是不错的吧?”
脸上有疤痕的中年人轻轻敲了敲桌子,沉声道:“洛楠啊洛楠,百余年过去了,你都胖成球儿了,怎么还扎着髽髻?当你是孩子嘛?现在可没有师父疼了。”
大髯汉子咧嘴一笑,坐下翘起二郎腿,一伸手便摆出一张悬赏令。
“咱谁也别笑话谁,这近千年来,我们的先辈,咱们的师父,都过得不咋地。如今轮到我们管事了,那几个丫头的遭遇都知道了吧?我觉得咱们的规矩要变一变了。”
说着,名为洛楠的大髯汉子指向悬赏令,声音虽然平淡,但语气十分强硬:“咱们的人,不能再为达目的不择手段了!”
黄芽儿面无表情,只说了一个字:“过。”
刘末山也是一样,淡淡然道:“过。”
洛楠收起悬赏令,拍了拍肚皮,微笑道:“过。”
一个过,其实就是同意,他们议事向来简单。
然后,黄芽儿跟洛楠都望向了刘末山。中年人皱了皱眉头,气笑道:“看我作甚?”
黄芽儿眯起眼,笑问道:“你不失望?”
刘末山闻言,皱眉道:“少来,祖师爷的规矩,我一定守!”
而此时,洛楠微微转头往南看去,沉声道:“人快到了。”
大雨倾盆,有个布衣挎刀的年轻人背了个黑衣小姑娘,小姑娘撑着一把伞,两人就这么往城里走去。
入夏城建在山口,两侧是高达千丈光秃秃的大山,各朝东西延伸出去数万里。也不知什么缘故,反正这好似城墙的大山,观景之下的根本无法逾越,想要北去积雷原,只能过入夏城。
与觅秋城一样,城里有高山,但这山却是渡口所在之处。进城之时,正好有一艘云船停靠,从未见过渡船的夭夭抬起头,瞪大了眼珠子,没忍住哇了一声。
“哥哥,那就是云船吗?什么时候我也能坐一坐?”
刘暮舟也抬头看了一眼,然后笑着说道:“等我从积雷原回来,就带你坐一坐。”
小姑娘哦了一声,明显有些不开心。
因为来的路上刘暮舟就说,积雷原上满是雷霆,尤其克制妖物,所以不能带着她去。
而将夭夭留在哪里,刘暮舟也早就想好了。
有些虎皮不扯不行,欠下人情就慢慢还呗。
所以进城之后,刘暮舟便直奔着城主府去了。三大城的城主都是金丹修士,丹道六品宗师,保住个二境鹿妖,想来也不是什么难事。
不过刘暮舟显然是低估了六品丹道宗师的名号,等他背着夭夭走到城主府前时,发现大门口早有人冒雨等候,还不止一两批人。
夭夭往前瞅了一眼,嘀咕道:“你也不怕这个城主拿我钓鱼去,就算不怕,咱们进得去城主府的门么?”
刘暮舟闻言一笑,边往前走边说道:“放心,我有宝贝,只要我想进去,城主府得笑呵呵地迎接我呢。”
夭夭一愣,随后扑哧一声乐了起来:“呀!原来木头哥哥也会吹牛呢?”
木头哥哥,这是夭夭给刘暮舟的独特称呼,因为她觉得刘暮舟大多数时候都跟木头似的。
刘暮舟笑着没说话,绕过了门前停放的各种稀奇古怪的坐乘摆了好几架,最离谱的就是个青铜打造的马车,但拉车的是两头刘暮舟从未见过的异兽,看似是马,却长翅膀!
青铜马车前站着两位女子,一个身着绿衣,明显气势足一些,另一个年轻些的白衣女子,明显是个侍女。
刘暮舟不想节外生枝,便绕开了这些人的座驾停靠处,往城主府大门走去。
结果在快到门前时,却听到那个白衣侍女冷哼一声:“没个先来后到,竟然敢插队?”
她声音还算是小的,另一边有个盘坐虎背之上的青年人,直接眯起双眼,冷声道:“我们都在这里等着,你眼瞎吗?”
反观青铜马车一侧的绿衣女子,看似是盯着刘暮舟,看的却是夭夭。
林子里待久了的小姑娘,被这么一说,心一下子就怦怦跳了起来。
她压低声音说道:“不然咱们就等一等吧?”
可刘暮舟却说道:“咱们先递上拜帖,再去后面等。”
夭夭恍然大悟,“原来是这样啊!”
砰砰砰,抬手敲了敲门,刘暮舟本想退后等候的,没想到门应声开了个缝儿,有个老者探出半边身子,板着脸,沉声道:“都说了城主不在,怎么就说不听呢?你又是谁?”
刘暮舟闻言,赶忙取出一份通关文牒,双手递上,然后笑着说道:“烦请呈递城主,晚辈有事相求。”
钟离沁给的通关文牒,这是刘暮舟唯一能拿得出手的虎皮了,至于什么楼外楼弟子……这个有点儿遥远,说出去怕没人信,更何况刘暮舟也不想扯盖尘的虎皮。
老者皱着眉头,翻手打开通关文牒,只一眼便迅速将其合上,一步自门里迈步,态度大变,对着刘暮舟恭恭敬敬抱拳:“小友,实在是抱歉,城主确实不在,明日才能回来。”
说着,老者取出一枚令牌,轻声道:“城主府有规矩,不是丹师不能进去。小友拿着这个令牌去不水别苑,暂且住下,待城主回来之后定会去拜访。”
刘暮舟接过令牌,强压着心中震惊,抱拳回礼:“岂敢让前辈来找我,城主大概几时归来,我提前来此等候。”
老者却是一笑,摇头道:“小友就安心住下吧,有事吩咐里面的侍从便是,明日城主自会登门。”
说着,他一转头,喊道:“来人,送这位小公子去不水别苑。”
刘暮舟闻言,赶忙摆手:“不必不必,我初来乍到,自己逛一逛,完了自己去就行了。”
这番对话可全然没有遮掩,等在不远处的那些人眼睛都直了。
方才还气势汹汹的黑衣青年一步从虎背跃下,笑盈盈走到刘暮舟身边,微微抱拳:“方才多有得罪,我这人口无遮拦,小兄弟莫怪啊!在下寻春城葛泫,给小兄弟赔罪了。”
夭夭眨了眨眼睛,望着葛泫,心中嘀咕道:“这家伙好谄媚啊!”
刘暮舟则是微微点头,抱拳回礼:“不必不必,本来就是我插队。在下宋青麟,南方人。”
青铜马车一侧,绿衣女子眼皮微微一动,轻声道:“翠儿,驾车找个地方休息去吧。”
说罢,女子一个闪身上前,拦在刘暮舟前方,先是道了个万福,旋即微笑道:“葛丹师倒是快,小女子绿袄,师承落英山静霞仙子,也想与宋兄交个朋友。”
刘暮舟吸了一口气,再次抱拳回礼:“见过绿袄仙子。”
刘暮舟想过那个通关文牒会很扎眼,没想到会惹这么大阵仗。拒绝吧,又容易得罪人而节外生枝。
想了想,她轻声问道:“夭夭,饿吗?”
小姑娘心领神会,“饿饿饿,咱们去吃东西吧。”
刘暮舟闻言,笑着对那二人抱拳:“二位,实在是抱歉,我妹妹饿了,我先带她去吃……”
话未说完,葛泫哈哈一笑,“正好,入夏城的冰芙楼上了新菜式,刘兄带着妹妹,咱们吃他一顿去。”
绿袄也是一笑,“冰芙楼倒是不错,家师百年前存了两坛子好酒,今日与宋兄痛饮一番?”
刘暮舟一阵头大,这俩年轻黄庭,怎么跟狗皮膏药似的?一个是寻春城主的儿子,一个是金丹山主的弟子……一个比一个难缠。
不过想了想,吃罢之后去往不水别苑,他们总不至于再跟来了吧?
“盛情难却,那就叨扰了。”
绿袄一笑:“宋兄哪里话,天下如此之大,陌路相逢,得是多大的缘分?”
刘暮舟心说若非瞧见那开门老丈对我恭恭敬敬,还说要城主登门拜访,你们会多看我一眼?
不过世道如此,也没法子。
三大城的城主,只有入夏城主能炼制六品上的丹药,其余两位只能炼制六品下的丹药,人家谢客有底气。
至于落英山静霞仙子,刘暮舟不是第一次听说了。上次听见这个名号,是在**举口中。
不过被身边这两位起码过三十的家伙一口一个宋兄,刘暮舟还是有些不自在。
沿着一条主街走去,绿袄与葛泫你一言我一语,刘暮舟就嗯一声,哦一声。
不多一会儿功夫,便到了一处酒楼。绿袄与葛泫是熟客了,打了声招呼便直上三楼,沿着狭长走廊往露台处去。
此刻夭夭被刘暮舟拉着手,她左顾右盼,对一切都很好奇。
偌大露台,唯有一张桌子,侧身就能看入夏城景色。夭夭快步跑去围栏处蹦起来吊在上面,眨着眼睛望向远处城墙一般的大山,问道:“过了那道门,就是去往积雷原的路吗?”
绿袄闻言,凑过去往北看了一眼,随后点头道:“是啊!过了那处大门,再往北万里便是北泽,过了北泽便是积雷原了。那可是个末法之地,听说积雷原上空有个大窟窿,天外雷霆每三日倾泻而下一次,人根本活不成。”
夭夭闻言,大眼睛立刻皱了起来,转身死死盯着刘暮舟,沉声道:“不行,我要跟你去!上次他骗我,你别想骗我了!”
刘暮舟刚刚落座,夭夭的话便说了出来。葛泫与那绿袄立刻齐齐望向刘暮舟,眼神一个比一个震惊。
葛泫倒吸一口凉气,不敢置信道:“难道宋兄要去积雷原?”
这丫头嘴里可真藏不住事儿,既然都说出来了,刘暮舟便笑着点了点头,轻声道:“是啊,得了一种怪病,需要去积雷原才能治,不得不去。”
绿袄皱眉道:“丹道入了六品的宗师,都治不了?”
丹道、阵法、符箓,与武道一样,都有宗师大宗师的区分。如丹道,四品之下为丹师,七品之下三品之上为宗师,六品之上,便是大宗师了。
刘暮舟摇了摇头:“怪病,很难治,别说宗师了,大宗师怕也无能为力。”
原本只是想说病有多难治,可是绿袄与葛泫耳中,就是刘暮舟认识七品大宗师!
众所周知,天下丹道大宗师,不过四人而已。瀛洲的丹道大宗师只有学宫二先生一人。
他们自然而然地,就以为这个宋青麟与二先生有什么关系。
也只有这样去想,城主府老汉那等恭敬模样才会合理。
刘暮舟是万万没想到,无计可施之下扯一扯虎皮而已,会越描越黑。
此时刘暮舟尚未意识到那二人已经想岔了十万八千里,为了让夭夭安心,他还说了句:“被担心,我师父给了我很厉害的宝物,小小积雷原,啥都不是。”
小姑娘小碎步跑过去,水汪汪的眼睛望着刘暮舟,“你说真的?”
刘暮舟点了点头:“真的,放心吧,不是饿了么?那咱们就先吃点儿。”
一顿饭,吃完后就到了傍晚,二人甚至送刘暮舟到了不水别苑门前。
待刘暮舟进门之后,葛泫率先转身,笑道:“都说落英山的仙子油盐不进,现在看来,绿袄仙子还是长袖善舞的嘛!”
绿袄也是一笑:“我也有些吃惊,走就听闻风雪原的二世祖嚣张跋扈,想不到葛道友竟然也有这看人下菜碟的一面?”
葛泫哈哈一笑,“总之宋兄这个朋友,我是交定了。”
绿袄神色古怪:“我是求丹药而来,葛道友若是真要拜见城主,不用那么麻烦吧?难道你不是为了挣那一枚宝钱而来?青玄阁那边的消息,是那刘暮舟即将到入夏城,你与黄术称兄道弟的,就不想为他报仇?”
葛泫撇了撇嘴,“他那个人心术不正,称兄道弟,面子活儿罢了。”
绿袄一脸震惊,“你说别人心术不正?”
说罢,女子摇了摇头,强忍着笑意转身,很快就御风而起。
葛泫双眼一眯,破口大骂:“你他娘什么意思?老子说的不对吗?”
结果耳边传来绿袄声音:“建议你去照照镜子,将镜子磨亮些,否则看不清。”
葛泫骂骂咧咧几句,随后也御风离去。
事实上有一道隐匿于此的黑衣人,此刻也将将离去罢了。
不过黑衣人折返处,也是那座冰芙楼,但他进去的是二楼雅室。
屋中偌大桌前,只有个身着儒衫的中年人。
黑衣人恭恭敬敬抱拳,轻声道:“莫少保,人已经住进了不水别苑。我看得清楚,通关文牒之上是那位的无字印,咱们就这么闯进去,恐怕不太合适。”
中年人缓缓转身,呢喃道:“无字印?国师手中的通关文牒不过是大先生的印,他竟然有无字印?如此一来,我们就更要谨慎了。我亲自到此,但不能亲自出手,谁都不知道九先生是否看重他,你明白了吗?”
黑衣人闻言,微微一怔,很快就明白了。
“少保……放心吧,国师安插我在此处几十年了,也得有些用处了。”
中年人点了点头,起身走到黑袍人面前拍了拍他的肩膀,呢喃道:“老杨,你的孙儿如今是密州太守,官居三品,已经是封疆大吏了。我莫禅生替太子许给你,不管此次事成与否,杨贺年都会有个世袭罔替的伯爵身份。”
黑袍人猛的双膝下跪,一双满是褶皱的手合抱,颤声道:“多谢莫少保,多谢太子殿下,多谢……国师。”
莫禅生笑了笑,“那就先回去吧。”
黑衣人走后不久,便有个紫衣女子迈步走了进来。
莫禅生抬眼望去,沉声道:“花费如此代价,为的就是让那些读书人无法怪到咱们头上,你能明白?”
紫衣女子笑着点头,“莫少保多虑了,九先生开始的人选不就是太子么?那个小镇泥腿子,不过是走了狗屎运,碰巧与太子同年同月同日生,阴差阳错的抢了本该属于太子的东西而已。如此天罗地网,对付一个二境,实在是杀鸡用屠龙刀了。”
牛刀杀鸡已经是大材小用了,何况以屠龙之刀,去杀渡龙少年?
莫禅生轻轻拍着桌面,呢喃道:“不杀刘暮舟,那个青瑶断难与太子结契,渡龙一脉也就无法为我玄风所用,这座瀛洲,就要沦为与与异界蛮人的战场。姜姑娘,我们所为,不是刺杀谁,也不是让哪个王朝独霸一洲,你我为的,是这天下!我们所做之事,足以让我们名垂千古。”
紫衣女子自顾自坐下,灌下了一口气,冷声道:“我没你那么大的抱负,天下事与我无干。谁拿了那个负心人的剑,我便杀谁,就这么简单。”
莫禅生一愣:“于姑娘,这么多年过去了,你还记恨虞丘寒?”
紫衣女子冷笑一声:“换成是你,为他豁出去了一切,被师门驱逐受尽了冷眼,他却转头与那蓝葵纠缠不清,你当如何?”
莫禅生却道:“一个情字,难倒了多少英雄汉啊!”
想当初,虞丘寒何等天才?
可惜了,世上有个钟离鸿。
……
天黑了,但入夏城里灯火通明。这座城池从来不设宵禁,酒铺也好,坊市也罢,一年之中只在初一关门。
大雨之中,有个中年道人走进了入夏城,道人手持漆黑钵盂,他明明是个道人,但手中钵盂底部,是个佛门万字印。万字印时不时就有金光流露,而钵盂中的一尾金鱼的头,始终朝着一个方向。
手持钵盂走了许久,道人停下了步子,因为前方那处宅子匾额上写着四个大字,不水别苑。
道人见状,双眼一眯,转身走到这条街道正对的一处客栈,住进去的屋子窗户正对着不水别苑。
他将钵盂放在窗前,正此时,不水别苑大门却打开了。道人眯眼望去,却见个陌生年轻面孔手拉个小姑娘走了出来,年轻人腰间悬挂一只朱红酒葫芦,身穿青色长衫,倒是一副翩翩公子的模样。
道人挥手收起钵盂,眯着眼睛,沉声道:“若非夺我机缘,你至今还是个河上跑船的泥腿子!”
反观刘暮舟,本想出去摆个摊儿,卖几张符箓挣些钱的。可夭夭死活要跟着,他也只能带着小姑娘一起出门。
渡口山下便是坊市,倒也不远。
拉着小姑娘,刘暮舟无奈道:“你真的不用这么跟着我的,我一定会活着回来,之后还要去西域铸剑,铸剑之后,我还要去东海的。”
可夭夭却说道:“我不管,反正他骗了我,你就是我哥哥,打死我都不会放你走了。”
刘暮舟长叹一声,按住小姑娘的脑袋,叹道:“好吧好吧,明日见过城主之后再说,行吗?”
夭夭点了点头,“好,明天再说。”
其实对于刘暮舟来说,宋伯说到没做到的事情,他一定要帮宋伯做到。所以他一定要回来,起码要带上夭夭回去北峡镇。
不多一会儿,刘暮舟便找了一处无人占据的屋子,在屋檐下摆起了摊儿。
他的符箓倒也不怕雨水,即便下着雨,此地人也不少。
可他的符箓,无人问津。
坊市当中倒也不只是卖神仙玩意儿的,方才有个扛着糖葫芦的老汉走了过去,夭夭便一直盯着,刘暮舟自然发现了。于是他取出一只钱袋子,笑道:“喏,想吃什么就去买,想玩儿什么也去买,钱不够可以回来要,但最好是省着点儿花。”
夭夭闻言,一把接过钱袋子,撩起裙摆便狂奔着追着卖糖葫芦的人去了。
跑着跑着,她还转头问了句:“你吃吗?”
刘暮舟摇了摇头:“我不要。”
小时候虽然穷,但只要宋青麟吃过的东西,刘暮舟就都吃过。
有时候当着宋家主的面不方便,所以宋青麟总会啃一口,然后骂一句什么破玩意儿这么难吃?之后就随手丢给刘暮舟,顺便说一句就当喂狗了。
但刘暮舟好像从来不贪什么吃食,总是一碗面,能吃饱就行。
坐着无聊,刘暮舟便摘下酒葫芦,试着喝了一口。
一口酒下肚,他的脸立刻皱了起来。还是喝不惯……
不过不会喝酒可不成,于是他强忍着,小口抿了抿,将酒含在嘴里久久没咽下。
他觉得这样可以锻炼酒量。
结果正此时,有个头扎髽髻穿道衣的大髯汉子挺着大肚腩走了过来,中年人站在台阶下方,屋檐滴落的雨水在落到他身上前便自行蒸发了。
中年人瞄了一眼摆着的牌子,上写两张一重钱,童叟无欺。
全是二品下的符箓,皆是以雷霆剑气刻画而成,刘暮舟觉得这个价钱不昧良心。
先前打听了一下,人家的三品符箓也就一张一枚重钱,四品符箓那就贵了,几乎都是五枚重钱之上的价格了。至于五品……至少一张一枚大钱,而且东西极少,真正交易都会溢价很多,
中年人点头道:“倒真是童叟无欺,镇妖符跟降鬼符各给我来五张。缩地符跟封刀子符,各五张。”
说着,已经掏出了一枚大钱。
刘暮舟见状,眨了眨眼,心说这是来了个有钱人啊?
而不远处,一男一女对视一眼,齐声骂道:“他至于鸡贼到如此份儿上吗?”
刘末山冷笑道:“如此谄媚,不当个人,我回了。”
黑衣女子闻言,点头道:“这种事我黄芽儿是干不出来的,走了。”
两人各自转头,看样子是往客栈去了。
刘暮舟才送走贵客,收起一枚大钱,心里那叫一个高兴,于是嘀咕一句:“夭夭真是福星啊!”
换成往常,刘暮舟觉得做生意不赔钱,就已经是赚了。
结果正此时,有个身着襕衫左脸有疤的汉子走了过来,二话不说先递去一枚大钱。
“价钱倒是真实在,给我随便儿挑二十张。”
可这会儿,有个扎着丸子头的黑衣女子迈步走来,冲着襕衫中年人呵呵一笑,同样说道:“他拿完剩下的都给我,包圆了。”
刘暮舟不知道,黄芽儿此刻正以心声骂道:“你不是回了吗?说别人谄媚?臭不要脸!
刘末山面无表情,却以心声说道:“彼此彼此,老聒莫要笑猪黑。”
可摆摊儿的刘暮舟乐开了花儿,心说待会儿看夭夭要什么,小丫头可真是个福星啊!将自己这扫把星的霉运都压住了。
不多久,便送走了两位大顾客,刘暮舟收了摊儿,将方才到手的四枚钱币捧在手心,自言自语道:“要是日日如此,发家致富就在眼前啊!”
结果此时,剑魂幽幽一句:“看清楚了,那是花钱,你遇到贵人了。”
刘暮舟闻言,赶忙定睛看去,却发现方才刻当百的钱币,竟是相继褪色,变成了别的模样。
一枚一面写着“除凶去央”,一面写着“辟兵莫当”。
其余三枚也是差不多,根本就不是大钱!
气的刘暮舟起身四下张望,可压根儿寻不见方才那三人。
“唉!我以为转运了,没想到被人坑了,神仙钱也有假的啊?”
剑魂一阵无语,没好气道:“那是花钱,压胜钱,你赚大发了!”
不远处有三人并肩而行,洛楠冲着黄芽儿竖起大拇指,“你出手阔绰,我不过是放下一枚山鬼而已,你竟然放两枚?”
刘末山淡淡然开口:“我放的是八宝钱。”
黄芽儿一撇嘴,“谁像你们这样抠搜?我的是一枚辟兵,还有一枚神咒。怎么说将来都是你我共主,怎的如此抠搜?”
刘末山闻言,气笑道:“那种压胜钱神仙阙千年前就不铸了,比太平宝钱还稀有,还不是师父偏爱你,否则你哪里来的两枚?”
洛楠长叹一声:“谁叫人家是师父的小棉袄呢?师父在世时,动不动就把咱俩往死了打,几时动过她一根手指头?”
但黄芽儿转头看了一眼,微笑道:“咱们的小主人,好像是觉得自己被骗了?”
洛楠哈哈大笑,拍了拍肚皮,“慢慢就好了,别着急嘛!他还年轻呢,都有个过程的。”
此时此刻,刘暮舟板着脸坐在屋檐下,一脸郁闷。劳什子压胜钱,他才不在乎,四枚大钱比这稀奇古怪的假钱好多了。
好在是此时,黑衣小姑娘狂奔而来,手中还抓着一串糖葫芦。
“你尝尝,很好吃哎!”
刘暮舟闻言,拍了拍脸颊,换了个笑脸。而夭夭已经走到了台阶儿下面,一只手攥着糖葫芦向刘暮舟递去,嘴里应该是含着一枚山里红,脸蛋儿红扑扑。
方才心中郁闷在小姑娘天真笑容之下,一闪而逝。
刘暮舟抓住手中四枚“假钱”,伸出脑袋要去吃糖葫芦。
结果此时,刘暮舟突然发现夭夭眉心多出了一团黑气!
手中四枚方孔钱之一的山鬼猛然间光华大方,将小姑娘手中的糖葫芦击落在地,紧接着又散发一阵光华没入夭夭眉心,立时驱散了那团黑气。
刘暮舟眉头瞬间眯起,一把抱起夭夭,沉声问道:“东西不对,回头我另买给你。”
而已经走出去很远的洛楠三人,则是齐齐转过了头。
刘末山眼睛微微眯起,声音冰冷:“看来咱们是来着了,还真有人敢在佛面上刮金啊?”
黑衣女子掉转回头,边走边说道:“那就教他做人。”
「字数没少,写在一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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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1章 那就教他做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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