底下的魔族早就习惯了他的喜怒无常，默默的躲在了角落，抱成一团瑟瑟发抖，打算等他发泄完再进去收拾，现在不宜撞枪口上。

    烛光摇曳，离渊捏着手中的茶杯，指尖泛白，宛若蝶翼的睫毛簌簌而动，他似笑非笑的垂眸。

    “崔钰你个老狐狸！”

    当面一套，背后一套。

    但一想到某人两年都没来找他，很快就将崔钰抛之脑后了。

    湛蓝色的眼眸凌厉，幽深晦暗，浓郁的黑色魔气拔地而起，小丑鱼果然更喜欢她的师妹和师尊吗？那他算什么？

    烛火跳动，火苗闪动两下后骤然熄灭，黑暗之中，只能看见一部分苍白的有些病态的肌肤。

    他舔了舔嘴角，白皙的指腹划过唇角，挑掉一缕发丝放在指尖把玩。

    纱幔无风自动，将少年的身形笼罩其中，宛若暗夜中的鬼魅，他躺在冰冷的地面上蜷缩着身体，微微抿唇，宛若绽开的罂粟，绮丽又魅惑。

    两年是多久？

    他记不清，魔神墟终年暗淡无光，只有魔灵闪烁着微光，像是深海里发光的水母。

    他只记得有七百三十六天的夜晚。

    他们第一次分开这么久。

    地上的红衣少年发丝凌乱，松散的衣衫散落一地，眼尾泛红。

    阴风阵阵，珠帘玉幕碰撞在一起，在寂静的空间里回响，吃力的喘息声悄然出现在角落里，窸窸窣窣，像是有什么东西在暗处爬行。

    那人抬起充血的眸子对上他颓废的视线。

    “我说过，你一无所有。”

    “来吧，点燃这场大火，结束这一切。”他癫狂的大笑起来，蛊惑似的低哑之声像是恶鬼，他抬起布满烧伤的手臂，兴奋的颤抖，宛若凋零的蛄蛹。

    “我们一起结束这个虚假的世界！谎言终究会被打破。”

    “所有的东西都是虚幻的，只有死亡才是超脱。”

    “神灵的审判会结束一切，所有的挣扎都是徒劳。”

    “滚。”离渊蜷缩着身子，努力的想要汲取一点温度，可是周围什么都没有，只有冷冰冰的石头。

    以及不知道从哪冒出来的自称神灵最忠实信徒的疯子，虽然跟他一样是魔鲛，但根本没有丝毫的好感。

    那只魔鲛嗬嗬笑着，掀起烧的卷曲的发丝，从残破的袖口掏出一块装饰着贝壳的镜子，俯身蹲在地上，将其放在他面前示意他睁开双眼。

    “看呐，这就是你的结局。”

    “你会在大火中被吞噬，在宫殿里静静的死去。”

    离渊连眉头都没皱一下，冷冷吐字，“滚远点！熏到我了。”

    “你听我说……想要活命，我们就要老老实实当反派，杀掉天道的儿子，那个气运之子……”

    “滚！”

    “脾气怎么这么烂？你好好听我说……”

    离渊抬手打碎那面镜子，散落的碎片中倒映出泛着杀意的眸子，“滚犊子！”

    “你不要整天想女人，得想想出路。”

    那声音喋喋不休，无论他杀多少次，打破多少次镜子，那只疯疯癫癫的魔鲛依旧跟个烦人苍蝇似的，天天吹耳边风，说些疯言疯语。

    “历代魔君的脸都被你丢尽了。”

    “你别不信，我真是初代魔君，我们还是同族呢，一样的大尾巴，一样的宿命。”初代魔君摇动着鱼尾，笑的渗人，“这是魔鲛一族逃不开的命，我们要信奉神灵，才能解脱。”

    “只要你不死，我就会一直缠着你。”

    离渊紧紧攥着指尖，隐隐有血珠坠地，眼眸微眯，既然傀儡木偶不行，那他就亲自去找她。

    见他沉默，有些说累的初代魔君像是发现了重点，嬉笑着上前，眼底划过不怀好意的微光。

    “想去找你的‘小丑鱼’？”

    “好可惜，她可是天道选中的救世主，和你这天生的大魔头可是宿敌，我们都是阴沟里的蛆虫，总有一天会被救世主以拯救世界为名，一刀捅向脆弱的小心脏。”

    “本来噗通噗通跳的心，嘭！的一下就炸开了。”他说的声泪俱下，痴迷在自己的世界里，指腹擦过离渊的面颊，啧啧称赞。

    “到时候皮肉被烧焦，全是血腥的味道，烤魔鲛的味道可香了，方圆百里都能闻到。”

    “然后你的小丑鱼，就会和天道的好儿子结为道侣，逍遥一生。”

    漆黑的身影闪过，他提起离渊还未化形的鱼尾，邪恶又残忍的开口。

    “她是人族，你可是魔鲛，种族都不同，如何欢好？”

    “在万魔窟……她不是拒绝你了吗？她在害怕，因为你是一只怪物，是半人半鲛的野兽，跟低贱的牲畜一样，没有人会在乎你。”

    “闭嘴！别说了。”小怪物用力推开他，惊慌失色死死捂着双耳，钻进了床底下，低喃着，“不会的，小丑鱼不会的！”

    那声音依旧没有消散，贴在他的耳廓上低语。

    “她整整两年都没来找你，肯定早就把你抛之脑后，只顾着跟那天道之子花前月下，没准早就在青城山上私定终身了，她有朋友，有师尊。”

    “你有什么？疯疯癫癫见不得人的脾气？”

    “没准他们晚上在床榻上纠缠，你的小丑鱼在别人的身下喘息，哭泣，你现在去修仙界见她，没准还能听个声儿呢。”

    “从始至终，你只是做了一个美梦，你幻想的美梦，你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以为你喜欢她，她便也会喜欢你。”

    啪嗒－－

    冷冰冰的地板上，纯黑色的鲛珠滚落了一地，啪嗒啪嗒，还在继续。

    “闭嘴，不要说了。”指甲刺破手掌心，血滴落一地，小怪物惊恐捂着面颊，将头深深埋在鱼尾里，浑身发颤。

    一旁看着他的初代魔君笑了，张扬又得意。

    小畜生，终于让我逮到弱点了吧！

    “你忘了她恐惧害怕的眼神了？”

    “自始至终，只是你的一厢情愿。”

    一厢情愿……

    最后一句话紧紧攥住了他的心脏，让浑身泛冷的身体疼的几乎呼吸不了，哽咽声宛若悲鸣。

    那一字一句都像是碾碎的镜子碎片，强迫的灌入他的咽喉，扎入血肉，陷进内脏深处，探入四肢百骸。

    小怪物费力干呕着，肠胃酸疼，呛出眼泪。

    令人绝望的窒息感袭上心头。

    脆弱的，孤寂的魔君隐藏在暗处。

    逐光之人，也会被追求之物灼烧成灰烬，隐入尘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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