鹿茁取了车，见他没有上来的意思，敦促道，“上来啊。”

    赵星源才忐忑着，坐上了副驾，“姐姐，你的司机呢。女孩子一个人回家，走夜路不安全。”

    “我让他回去了，我需要私人空间，偶尔喜欢一个独处，并不是每次都用他。”鹿茁很快启动了车子，由他指路，“我送你回家。”

    他的担忧不必要，她也不打算再赘述自己的功夫和自保能力。

    “姐姐，我就住这附近，走路几步就到了。那条窄巷车子开不进去，要不，就不麻烦姐姐了。”赵星源显得有几分局促不安，他努力让自己内心强大，还是不愿让喜欢的人、看见自己的落魄。

    平时在同事面前，他毫不避讳自己外来者的身份，但是在姐姐身边，总想给她留下些好印象。

    “你现在越来越有本事了，在火车站打人，还把我往外推。”鹿茁知道他口中的那个小区，她在海城读书长大，事业重心也在这里，熟悉这里的每一寸土地，就像熟悉自己肌肤。

    将车随意停在一处酒店门前，回头让他们随便罚停车费就是。不过很多时候，商服看见鹿茁的车牌号，不仅不收停车费，还派专人好好看护她的车。

    “知道自己身手好，以后还是收起点少年脾气。你知不知道这件事，我花了多少人情去压。不然就算不用你进去蹲几天，喝茶总是免不了。”

    鹿茁庆幸，他入职的快。查到鹿氏集团的人时，因为她护犊子，都是能捞则捞，尤其这种民间私事，不是叛国这种原则性的大事。不会为了维护公司名誉，就迫不及待将员工推出去自保。

    若是再晚几天，这案底是免不了了，以后离开自己，他想在正经工作上更进一步，都是难事。

    这个社会对有前科的人包容度极低，但鹿茁能理解。

    谁也不愿意哪个外卖员有入室抢劫的前科，哪个医生有收受贿赂的前科，哪个教师有强迫未成年的前科……哪怕犯罪分子已经改过自新了，企业依旧更愿意用那些清白的。

    这个国度就是不缺人，在劳动力过剩的情况下，有更清白的可以选择，何必去选一个有案底的。

    “我知道了，姐姐，我没想过会有这么严重。其实那天过后，我也后悔了。这世上有很多我们看不到的真相，很多事情不能光看一面，不能只听一面之词。要听听当事人怎么说，再听听第三方怎么说。”赵星源跟着姐姐一并下了车，慢吞吞地走在前面引路。不想被她看见自己生活在逼仄狭窄的空间里，也想跟她并肩的路、仿佛永远没有尽头。

    “后来我想了很多，万一是那个女人出轨呢；又或者从前男人什么都干、还被她埋怨；也可能男人根本不想远行，被她逼着奔赴到这个城市……虽然不管什么原因，他都不该把所有事，都推给妻子做。”

    但有时候看似倒反天罡甚至离谱的事，可能背后有底层、不为人知的逻辑。

    又让姐姐费心了，他深恨自己力量渺小、能力有限。明明想把全世界最好的都给她，却事与愿违，不能为她做什么，还常常麻烦她。

    这非他本意，可再表达心意，在没有能力的时候，只会显得虚伪。

    穿过密密层层的小巷，到了喧闹杂乱的老旧小区，赵星源走在前头给她开路，总觉委屈了她：

    “姐姐小心脚下，这个公共厨房里，摆着很多邻居用的锅碗瓢盆。”

    鹿茁不由得想起渠双菲，她从前住的地方，是不是就这样的。难怪她舍弃了尊严，拼命也要扒上徐毅然这艘大船，逆天改命。

    不然白天工作一天，晚上往这里一躺，只觉这辈子都完了。

    “晚上下班，或者白天休班的时候，我也会自己做饭，不会一直去外面吃。”赵星源心底滋生出涓涓细流的自卑，流淌过这样静谧的深夜。

    直到上了两节楼梯，领着她到了自己租的单间，只有一个不大的卧室，仅能转开身子。另外两间卧室，分别住着其他租客。三个人共用浴室、客厅和厨房。

    “对不起，姐姐，让你因为我来这种地方。我很想招待你，可我连山间的清茶也没有。”

    “你还挺贪心。你们古寨的茶有价无市，沁香满口，在商品经济这么发达的海城，去哪儿找野味，喝点奶茶凑合凑合得了。”鹿茁强忍住眼底的酸涩，想到他在家乡宽敞明亮、窗明几净的屋子，可以按照自己的喜好布置，颇具民族特色，又有传统中式美学。

    而现在呢？

    这里只有一扇窗，看见一块巴掌大的天空。吃不到低廉干净新鲜的蔬菜，只有昂贵的物价。住在逼仄阴暗潮湿的小房里，交织混合着邻居滂臭的味道。

    他到底为了什么要来这，值不值得？

    “没有茶，白开水也没有吗？这就是你的待客之道。”鹿茁坐在他的床上，窗子上称不上干净，有青黄一片，显然是多年的顽垢，非一朝一夕间能处理干净的。

    床单被他洗得发白，上面还漂着公众水房里的皂角香气。

    “赵星源，我真想让你回去。我不知道你的脑子里，整天都在想些什么。要达到你家乡那种居住环境，是要花费天价去装修的。”

    赵星源仿佛没听见似的，还在心疼姐姐来这种鬼地方，担心影响她的舒适度。

    立即脱下外套，递给了她，“姐姐，床不干净，您坐我衣衫上吧。”

    至于他为什么来，想她，不就来了么。

    “床是最干净的，我以前最讨厌不脱风衣就坐床的人。因着在外面沾染了许多灰尘，回来要么洗澡，要么换衣服。”鹿茁并非洁癖，只是从前有衤果睡的习惯，自然不能忍受外人风尘仆仆的进门，便径直坐到她床上。

    她不怎么认床，但那领地意识，还是对自己的床有很强的占有欲。讨厌那没有分寸感的人，随便坐上去。

    没接过他的外衣，只是向他说明来意，“赵星源，我不想继续隐瞒你了。但是你，不能再在我公司上班，更不能频繁出现在我面前。作为补偿，我可以为你找一份新工作。”

    鹿茁知道他擅长古老的接骨之术，精通针灸，略通草药。介绍她去中医馆工作，又能学到新东西，又能将他知道的那些隐秘的医术，救助更多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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