仅仅两个月的时间，客安百货铺日日亏损，连工钱也发不出。

    杜浥竟不知一个百货铺的运营需要投那么多的银子，不仅要租金，还要铺满整个百货铺的货，都需要现银。

    更别说还得随时补货，还要应对顾客的投诉，一屁股的事。

    在沈云婉之前，都没有人开过这样的百货铺，杜浥也去客来安看了好几次，觉得也就那么回事。

    林向东也扛不起来，月底一盘算，得亏几千两银子。

    要在县城开百货铺，定是要比荷花镇沈云婉开得那间要更大更好。

    况且县城的租金人工都比荷花镇的要高上许多，投入自然就更大了。

    这还只是两个月，如果接着开下去，就是个无底洞。

    杜父已经勒令杜浥将百货铺转让或是关闭。

    可不能再让他这么折腾了，再折腾下去，家底都被他败光了。

    宁愿他去吃喝玩乐，都不要经商，吃喝玩乐也花不了几个钱，开个百货铺亏了一个月的钱都够他玩一年了。

    杜浥当然不会一个人承担，他不是还有个合伙人林向东嘛。

    所以杜浥将亏损账单给林向东看时，林向东还一脸懵。

    “杜兄，这才刚开始，亏损也正常，待客安百货铺走上正轨，定能扭转局面。”

    其实，林向东没有表面上看起来的那么胸有成竹。

    他已经没有把握，没有信心了。

    只是，不开下去难不成就这么关门了吗？

    他投入了那么多的精力，主要是他已经在外夸出的海口，该如何收场。

    但杜浥可不管林向东那可笑的自尊心。

    他拿出那张俩人签的契约书，如果亏损，林向东也要承担一半的损失。

    “当初你跟我说的可是我出力，你出钱，怎么现在……”林向东一听要承担一半的损失，便有些慌不择路了。

    他什么时候签得这份契约？

    “你倒是出力了，都出在那些妓子身上了吧。”

    “这世上哪有那么好的事，名是你的，盈利也有你的，亏损全是我的，你觉得可能吗？”

    杜浥不屑地看了林向东一眼，果然平安村的人都是他的克星，以后不能跟平安村的人有任何瓜葛。

    “这百货铺我是不会再投钱了，亏损的钱，如果你不出，就等着我将你告上衙门！”

    伙计们得知这百货铺要开不下去了，工钱还没拿到，纷纷将百货铺的货物搬回家，就当是工钱了。

    林向东跌坐在地上，呆愣地看着这一切。

    当客安百货铺要倒闭的消息传到平安村时，林家的人急得连忙赶到县城。

    到了客安百货铺后，见林向东一个人坐在地上，架子上没有一个货物，货架也被推得东倒西歪。

    林老爷子和林成海一言不发的将林向东搀扶上了牛车。

    林向东回到家不吃不喝也不说话，像是被抽了魂。

    “儿啊！你倒是说话啊！你可别吓娘！”

    听到江小芳的哭声，林向东空洞的眼神才有了一点波动。

    “娘，完了，全都完了。”

    听到声音，林老爷子他们也围了上来了。

    一听到“完了”两个字，林老太的胸口就像被一块大石头压着，喘不过气来。

    她想要抱怨两句，却被一旁的林老爷子拍了下胳膊。

    “东儿，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林老爷子虽然也着急，但是总不能逼死自己的孙子。

    “是啊，有什么事，我们一起扛。”林成海拍了拍林向东的肩膀。

    林向东看着眼前的家人，眼眶有些湿润。

    只是，没用的，就算把林家全卖了也还不清。

    他起身，那张契约书还有那账本掉在地上。

    林老爷子捡起来看了看，双手在抖，“东儿，不是说银子全是杜浥出，怎么你也要承担一半？而且就两个月，亏损了几千两银子！这……这……”

    林老太凑过去，而后两眼一黑，晕了。

    “娘，你醒醒！”江小芳接住了林老太。

    一阵手忙脚乱后，林老太总算醒了。

    醒后，什么都不说，默默地流泪。

    亏损了几千辆，即使一半也得两千两银子。

    所有人都沉默了。

    能说什么呢，白纸黑字，写得清清楚楚，还有林向东的签名和手印。

    就算他们没怎么读过书，也知道这事是赖不掉的。

    “我去求云婉，下半辈子为她做牛做马还她。”

    江小芳站了起来，她不能看着她的儿子被拉去吃牢饭。

    如果被告上衙门，东儿这一生都被毁了。

    他还那么年轻，未来的路还长着。

    即使要死，也是她这个当娘的先。

    如今她能想到的只有沈云婉了，只是大家都知道，客来安这小半年的营收并不好。

    最尴尬得是，林向东背叛了沈云婉。

    如今出事了，又求着让人家帮忙。

    这不是一般人能做得出来的。

    可是为了孩子，江小芳豁出去了。

    其他人互相对视一眼，也跟着出了门。

    见到沈云婉后，江小芳也没想好怎么开口。

    当沈云婉问是不是林向东的事时，江小芳的泪水瞬间落下。

    一旁的林老太也抹着眼泪。

    林老爷子将事情的来龙去脉说了一遍。

    只是，沈云婉没有关注林向东跟杜浥签得契约书。

    “你们说向东今日不吃不喝不说话？”

    “嗯，就说一句全完了。”江小芳虽然不知道沈云婉为何要问这个，但也第一时间回应。

    “他状况如何？”

    “就感觉像是被抽了魂一样，行尸走肉。”

    “他现在一个人在家？”沈云婉皱着眉，故作严肃。

    看着江小芳点了点头，沈云婉起身，“赶紧回去！”

    林家人不知道沈云婉什么意思，迅速跟了出去。

    一行人飞快的回了林家。

    还未进林家的院子，就感受到了不寻常。

    “东儿！啊！”江小芳推开林向东的房门，就见林向东心口插着一把匕首。

    林老爷子他们听到江小芳的叫声，吓得赶紧跑过去。

    看见屋里的情形，双双跌坐在地上。

    沈云婉站在门外，看着躺在床上了无气息的男子，心里直摇头。

    短时间内大起大落，让林向东承受不住，只能结束生命。江小芳颤抖着手，不敢去碰床上的林向东。

    “云婉，云婉！你能不能救救东儿？”

    沈云婉走进屋内，用手指探了探林向东的鼻息，已经没有呼吸了。

    她摇了摇头。

    江小芳凄惨的哭嚎着。

    床边有两份遗书，一封是留给林家，一封是留给杜浥的。

    留给林家人的那一封，诉说着自己的悔意。

    而留给杜浥的则是说他以命相抵，别去骚扰他的家人，否则做鬼也不会放过杜浥。

    沈云婉拿着林向东的遗书去了杜家。

    这是她第一次跟杜浥正面打交道。

    “林向东死了，自己用匕首插入心口，一刀毙命。

    这是他的遗书。”

    杜浥不敢去接那染上血的遗书。

    身边的人一个个死去，他也怕鬼魂来索命。

    “他可不是我逼死的，算我倒霉，那亏损的钱，我自己背。”

    “杜浥，告诉你背后的主子，有什么手段放马过来，我沈云婉没带怕的。”

    她将林向东的遗书甩在杜浥身上，头也不回的走了。

    杜浥被沈云婉嚣张的态度气得火冒三丈，但也只敢背后嘀咕几句。

    他捡起地上的遗言，这上面有他的名字，可不能被其他人捡了去。

    ···

    江小芳坐在林向东的床边，没有挪动过。

    到现在她还没有想明白，为何她引以为傲的大儿子，突然离开了。

    明明一个多月前他还是意气风发的掌事。

    明明客安百货铺才刚开业，明明她已经求沈云婉帮忙了。

    明明……

    为何他那么狠心，抛下爹娘，抛下家里的一切，就这么离开了。

    里正已经带着村里的人来到林家院子。

    他心里叹了口气。

    好死不如赖活着。

    林向东有那么好的前景，还那么年轻，哎……

    林家如今只剩下林成海的二儿子林向南，还有林家老三林成毅，至今还没有娶上媳妇，林向东这么一走，他更娶不上媳妇了。

    最有出息的林成峰又跟他们断绝了关系。

    ···

    沈云婉刚到家，就看到林茂夫妇来了。

    “茂大哥，嫂子，怎么还拿那么多东西。”

    “听到春花的声音了，就知道你们今晚在这里住下。想着过来看下你，这些都是地里种的，不是什么值钱，但味道不错。”孟阮拉着沈云婉的手，脸上尽是欣喜。

    “大伯好，婶婶好。”四小只热情地跟林茂夫妇打着招呼。

    “这些拿去吃。”林茂将瓜果递给四小只，憨厚地笑着。

    四小只道了谢，拿着瓜果吃了起来。

    今日林向东的葬礼，孟阮没去。

    按理说，村里的葬礼，在家的人几乎都要出席。

    “嫂子，你身体有什么不适吗？”沈云婉看着有些憔悴的孟阮，还想着给她把把脉。

    刚想拉过孟阮的手，却被孟阮笑着拒绝了。

    “没什么事，就是……”孟阮有些羞涩地低下头，而后看向一旁的林茂。

    林茂笑着抓了抓跟鸡窝一样的头发，“我要当爹了。”

    说完跟孟阮对视一眼。

    “嫂子怀孕了！那真是天大的好事，恭喜茂大哥和嫂子。”

    沈云婉为他们感到开心，她知道他们俩有多想要个孩子。

    好在身子调理了两年多，孟阮的身子已经好的差不多了。

    “我身子这两年好了许多，这些瓜果还都是我种的呢。

    孩子，我本是不敢奢望的。

    就想着能怀上就怀，怀不上的话，我跟你茂大哥两个人过一辈子，虽有遗憾，但能相白首偕老也是幸事。

    谁知前两个月竟然怀上了，如今也刚满三个月。

    老人家说娃娃们都是小气鬼，三个月前不能向外说，也是怕灵堂的阴气太大，影响肚子里的孩子，才没去送向东最后一程的。”

    在平安村也有这样的风俗，孕妇不能参加丧礼，除非是至亲。

    “没事，孩子重要。我给你再把把脉，看看要不要开些固胎的药。”

    沈云婉搭上孟阮的手，显示：母子安康。

    孟阮的这一胎想必能顺利生产，沈云婉也一扫之前的郁闷，轻快了许多。

    一旁的林茂一直盯着沈云婉的表情，看到沈云婉露出轻微笑，他才放下心来。

    虽然他之前也请大夫看过，说孩子强健。

    但他更相信沈云婉的医术，只是客来安这几个月也发生了不少事，他就没去打扰她。

    帮不了沈云婉和客来安什么忙，但至少不能再给人家添乱。

    今晚他们夫妇俩也只是想见见沈云婉。

    沈云婉看着夫妇俩紧张的神色，安抚道，“孩子很好。”

    而后转向林茂，“嫂子的身体也很好，茂大哥不用担心。之后只需安心养胎，前期能吃就多吃些，后期尽量控制体重。”

    沈云婉又跟林茂夫妇交代了孕妇的一些注意事项，俩人都很认真地记下。

    有了沈云婉的把脉，夫妇俩的心更安了。

    隔日，沈云婉带着四小只回了镇上。

    “沈掌柜。”见沈云婉来到食肆，秀兰将手中的活停了下来。

    “秀兰，这个月辛苦你了。”

    她连忙摆摆手，“不辛苦，我做的都是分内事。”

    自从林向东离开后，食肆就没了掌事，好在大伙对活计都很上心，不仅没有偷懒，还互相协助，将食肆正常运营着。

    这里的工钱高，福利好，更重要的是掌柜良善。

    他们在这里也干了那么多年了，也不想因为食肆经营不好，被迫关闭这个食肆，导致他们没了活计。

    沈云婉招呼秀兰坐下，开门见山道，“秀兰，你对食肆有没有什么想法？”

    秀兰有些惶恐，此刻她也想不出太多，只能将自己的想法说出来。

    “沈掌柜，我的想法可能还不够成熟，只是在跟顾客接触过程中，他们提得意见，我总结出的一些解决方案而已。

    如今咱们这的食肆有了面馆，还有火锅，还有精美的点心和零食，已经是很周全了。

    只是这两年我观察到，火锅和面馆在冬日的顾客多，在夏日顾客就很少，尤其是火锅。

    所以咱们是不是可以根据季节，适当地将火锅馆的地方转做其他美食。

    比如夏季是不是可以做一些解暑的吃食，我之前听说塞外有一种吃食，用绿豆、洋芋磨成粉，调成透明状，加之蜂蜜……”

    秀兰突然意识到自己是不是说太多了，便停了下来。

    “掌柜的，我只是随便说说……”

    “你说得很对。”沈云婉很欣赏她。

    “你从客来安开业的第一天就来了，并且对食肆也有自己的想法，我希望你能接下食肆掌事的活计。”

    “掌事？我？”秀兰满眼的不可置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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