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道陵伸手打断道：“我并没有怀疑这个孩子的秉性，不然也不会随你来这里。”

    “那是？”

    “老夫只是想告诉你，这个孩子无外力插手，寿元也是将尽，我插手也只能勉强多她几十年寿命罢了。”

    “而且这份寿元也是需要代价来交换。”

    “什么代价？”

    “你知道我的徒弟每日三疯，急需一颗后天人丹稳住心神。”

    此言一出云一瞬间清醒，整个人被吓住。

    他没想到张道陵为了那小徒弟，竟然愿意牺牲正道，剑走偏锋。

    但此时他理解张道陵也更在乎那个孩子。

    “若成人丹....”

    “若成人丹，这孩子便不入轮回。”

    云一呆住，他觉得这是一个做长辈的绝不会答应的请求。他有些想要作罢，但是张道陵却直接压垮了他。

    “你知道的这个孩子本身就是魔胎，便是不做我那徒儿的丹药，死后依旧无法超生三界。”

    “功德再多，轮回不纳。”

    “愿做丹药，天师府愿全力护她多活几十年，若是后续我那徒儿有莫大机缘，未尝不可再送林默入轮回。”

    云一左右为难着，呆呆看着不远处的林默。

    “你叫什么名字。”

    “王善。”

    “为什么师父叫你灵官爷？”

    说起这个，王善脸上浮现一抹自豪。

    进入道教的宫观，山门内的第一座殿往往为灵官殿，殿中供奉着一赤面髯须，身披金甲红袍，三目怒视，脚踏风火轮，左执金印，右举金鞭，形象极其威武勇猛，令人畏惧的神仙。

    这就是道教的护法神将王灵官，也便是王善啦。

    王善面对山门，额上火眼金睛，能辨识真伪，察看善恶。

    因此道教徒到宫观，进山门后首先朝拜王灵官，民间流传有“上山不上山，先拜王灵官”的俗语，以表达对这位道教护法神灵的崇敬。

    很多道家宫观的第一个大殿中，镇守道观山门的灵官神一般都是这位王灵官。

    “上山不上山，先拜王灵官。”

    “原来说的就是你。”

    林默一听整个眼睛都放出光芒，满脸崇拜之色，看的王善整个人飘飘欲仙。

    “幸会，正是在下！”

    “那？”

    林默眼神放大，满眼期待：“以后我能立庙吗？”

    “我若立庙，灵官爷是否也会给我守庙？”

    “当然能，如果你立庙，我也给你守庙。”

    “你的庙在哪儿？”

    以后我去护着你

    她神色暗淡摇摇头：

    “玄天谷的庙早塌了，虽然百姓为我塑立了一座神像，但如今这世道，他们也无余粮重修一座庙宇给我和阿爷，我和阿爷如今四海无家，灵官爷自是想护也护不住的。”

    庙宇这个东西，不是想盖便能盖的，纵然有法力能凭空拔起一座庙宇，但无人祭祀便会破败。

    有人祭祀，天庭便会追缴是否合规合理，没有在籍，纵然功德再多，也不入天道。

    像他们这种不入仙界，不纳七十二道行列的散修，只能先努力证明自己的本事，才能在这天大地大的三界中，寻得一处庇护之地。

    不然，说难听些就是丧家之犬，说好听些就是闲云野鹤。

    “但是！”

    林默顿了顿：“以后我一定会立一座庙，里面有云一阿爷，也有我.......”

    这是她无比真挚的想法。

    “当然也会有灵官爷。”

    王善哈哈大笑忍不住伸手盖着她的小脑袋蹂躏。

    四目对视中，他总觉得面前的林默眼里的璀璨是他到不了的宏伟庙宇。

    遥远，圣洁。

    林默的目光突然移开。

    她看见了阿爷落寞的眼神，似乎是预兆了什么不好。

    很快，那个胡子花花的老天师微笑向她招了招手，她有些木讷拘谨走了过去。

    “你叫林默，是吗？”

    林默有些害怕的点点头，更有些无助拉着云一佝偻的手。

    “老头子我，想告诉你一个事，这件事你阿爷说过，尊重你的选择。”

    张道陵抬手拒绝了王善走来，只是蹲下来看着这个小姑娘缓缓告诉她一切的原委。

    海边微微的海风吹来.......

    随着阳光升起鱼鳞波光点点

    林默的眼神始终没有舒展开来。

    她知道自己始终活不长久，从她有灵智开始，她便知道死亡随时会来，而她没有任何能力阻止这一天的到来。

    她会苦恼活着的意义，埋怨过，痛恨过。

    有些时候迷茫过，苦楚过。她希望自己是普通人，希望自己没有一个悲惨的出生。

    偶尔发呆着等死，直到那一天救起落水的渔民。

    那个人的眼里有了她最想看到的颜色，活下去的颜色，他的亲眷感恩戴天跪在年幼的她面前。

    那一刻，她似乎找到了方向。

    欣然接受一切不好的宿命，为世间想活下去的人提供帮助。

    只是她还有一个疑问：“我要成为人丹的那个人到底是个怎么样的人”

    “若只是一个纨绔的二世祖.....”

    张道陵不等林默，抬手间便是将小道士上一世的所有事情化作记忆读给林默看。

    “他的品性当之无愧，唯独看你是否愿意。”

    沉吟片刻。

    “我愿意。”

    “林默早已在心中决定好，为天下苍生而死，为天下苍生而献出自己。”

    “一切有利于苍生，林默毫不犹豫愿献出生命。”

    “此子了得，此子了得。”张道陵连连止不住赞叹。

    老天爷真是善妒，非要让这么好的孩子.....

    张道陵不敢再想下去。

    他蹲下身来，缓了缓，从怀中掏出两卷书籍法本，似是愧疚：“老夫传你玄微秘法一卷，窥井得符一卷。”

    “此二卷与我那小徒弟所学，并无二致，若大成，三十六仙任由你调遣，法魂羽化也有望达到大明之间。”

    这是张道陵最宝贵的东西，天师三十六帅，护身神通，驱邪救世。

    “若悟得大道，即便不入轮回，精神也将生生世世也将永在天地间驰骋。”

    “多谢老天师。”

    云一散人拉着林默重重磕头。

    作罢这一切，张道陵带着几人飞升来到渔港林默神像前。

    此时的这尊神像被海风捶蚀，矿物颜色早已剥落，原本神采飞扬的神像略显破败，仅仅脚下有胡乱摆放的一堆香烛证明还有人时常供奉。

    但也这是乱世之中贫苦百姓能做到最好的。

    张道陵深呼一口气，便决定再送其一场大造化。

    手中两指一夹，一道金色表书浮现化作青烟直奔天庭。

    打表上书，自古以来便是道家最简便的通讯方式，凡人打表可以达于各宫神明，以求愿望达成，齐家获福。

    而作为三界上相的张道陵打表，则是直接的命令。

    上书寥寥几字：吾乃授此女玄微秘法，此女受之，若具道性，应得渡正果。

    他以最直接的要求让各仙辑录收录林默的名号。

    接到命令的那一刻，各宫面面相觑，这简直有违理法，自古以来皆要飞升方可录入仙基，张道陵这先斩后奏，怕是不妥。

    而且这些年来天帝与上相关系剑拔弩张，不似从前和睦，任是谁都有左右为难的感觉。

    “准。”

    一声龙吟打断了这份为难。

    各宫快速起来，伴随着而来的则是天帝丰厚的赏赐。

    锡以林默“无极辅斗助政普济天妃”之号。

    赐珠冠云履，玉佩宝圭，绯衣青绶，龙车凤辇，佩剑持印，前后导从，部卫精严，黄蜂兵帅，白马将军，丁壬使者，柽香大圣，晏公大神；有千里眼之察奸，顺风耳之报事。

    青衣童子，水部判官，佐助威灵，显扬正化。

    凡间林默只觉得自己浮空而起，飞向天空。周遭仙鹤鸣鸣伴唱不请自然，龙吟海出，彩虹跃然。

    张道陵另一只手更是猛然间攥拳凝握，渔港百里内的天地灵气瞬间汇聚而至。

    凭着张道陵的想象，一道道灵气塑封成林默新的金身，至尊金面。

    至尊金面的神像代表着林默由凡人羽化成仙之后的神秘面貌，金色象征着高贵庄严，也代表林默从此之后将受历朝历代皇帝加封，此时的林默金身神像更是手执青圭，头戴冕旒，身着红衣，高贵而威严。

    紧跟着方圆百里山神土地，跃出，随着他们虔诚敲动地面，地面缓缓升起，一座庙宇将林默金身护在其内。

    庙内更是配齐上述诸神常伴左右两侧。

    一块牌匾赫然浮现，庙宇无极辅斗助政普济天妃。

    天地间，随着神通显现，渔港百姓们率先被这突如其来的神迹惊呆了，他们纷纷停下手中的活计，张大了嘴巴，眼睛里满是不可思议。

    片刻之后，人群中爆发出阵阵惊呼：“神迹啊！这是上天的恩赐！”

    “是林默成仙了吗？”

    “快啊！快去看啊，林默成仙了.......”

    附近百姓争先恐后地朝着庙宇赶去。他们有的三步并作两步，急切地奔跑着；有的则激动地呼喊着，招呼着身边的人一同前往。

    “快啊！神迹。”

    看着越来越多的凡人往这座庙而来，张道陵如释重负。

    这庙只会越来越灵。

    “走吧。”

    王善本想前去恭喜林默，确是被张道陵直接叫走，犹豫间他也只能跟着张道陵飞升而去。

    原本还在欣喜若狂的爷孙俩看着张道陵不辞而别，顿时远远叩拜起来。

    见他们越来越远林默突然像是想起什么，双手做呼喊：“还能再见嘛，灵官爷。”

    王善低下头，只觉得那一刻心脏有些砰砰跳：“能！”

    “你记得庙里供奉我的神像！”

    “你记得，如果有难，大声呼喊我，我一定循声而来。”

    他对林默俏皮的眨眨了眼。

    张道陵不可察觉笑了一笑。

    落地龙虎山，张道陵笑眯眯摘了一朵花放进呆呆的王善手中。

    “摘尽红花一树空，小灵官。”

    张道陵缥缈而去，想必是去凤阳了，还在苦苦回味的王善突然想到了是什么。

    “太变态了，太变态了，他还是个孩子啊，老天师。”

    “喂，老天师，你有没有听到我说的话！”

    王善自是知道张道陵哪去了，只是他再没了以前那份安定的心思。

    因为这简直太没有下限了，难道这就是他大嘴巴的代价？

    他看了一眼伏魔殿，狠狠原地扇了自己一个巴掌。

    做完这一切，张道陵疲惫不堪，但一想到自己的小柒将重归清明他便觉得精神抖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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