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宁侯府。

    已是亥时三刻，沈灵隽沐浴更衣完，正准备上床睡觉时，窗子喀哒一声轻响，被打开了。一阵初冬的凉风，伴随着一阵淡淡的血腥味，灌了进来。

    沈灵隽转头，就看见多日不见的墨重瑰从窗外落了进来。

    她还是第一次看见墨重瑰这副模样。

    他好像是刚刚经历过一场剧烈的打斗，头发衣服都有些散乱，衣服上甚至被割开了好几处，衣襟被撕裂了一个角。

    那股血腥味正是来自他的身上，沈灵隽定睛一看，这才发现他的肩膀上竟然受伤了，似乎是被划开了一个口子。

    只是他穿的是绯红的蟒袍，颜色跟鲜血十分相近，染了血也不太明显，所以第一眼才没看出来。

    沈灵隽连忙披上衣服起身：“墨督主，你怎么受伤了？”

    说起来，她也是第一次看到墨重瑰受伤。

    墨重瑰实在是太强大了，之前给她的印象，就好像他永远也不会有受伤的时候。

    他这是跟谁打了一场，能打成这个样子，甚至让他受了伤？

    这得是什么样的高手啊？

    墨重瑰没有回答。沈灵隽从床上下来，去查看他的伤口时，这才发现，墨重瑰的神态十分不对劲。

    他的脸色仿佛病态般不正常，眼中犹如千里冰封，寒霜笼罩，但又像是燃烧着灼灼的烈焰，透出强烈到可怕的光芒。

    沈灵隽在这冰火两重天之中，只看到了犹如巨浪一般遮天蔽日的仇恨！

    滚滚的杀气和煞气，就像是化成了无数条嘶嘶吐着信子的毒蛇，从他的周身游散开来。森冷狰狞，疯狂扭曲，似乎只要任何活物靠近上前，都会被吞噬得一干二净。

    沈灵隽上次看到墨重瑰出现这种类似的状态，是在他杀掉那个西齐元帅的时候。

    只是那时候，他虽然也是杀意毕露，但还是远远比不上现在的浓烈。

    他刚刚到底是跟谁交手了？

    沈灵隽觉得这次的性质非同小可。墨重瑰的这个对手，跟他之间的仇怨，肯定是比西齐元帅要大得多。

    但她不敢直接就这么开口问，小心翼翼地上前，道：“墨督主，需要我帮你处理一下伤口吗？”

    墨重瑰的目光落到了她的身上。

    只这么一眼，就让沈灵隽浑身一激灵，下意识地连退了好几步。

    墨重瑰冷冷地道：“当然要。”

    沈灵隽心惊胆颤地垂下眼眸，不敢跟他对视。目光落在他的右手上，她总觉得，这只手正在蠢蠢欲动，好像随时都会抬起来，毫不留情地掐断她的脖颈。

    不过，墨重瑰这一次似乎是极力克制着，至少没有真的对她动手。

    沈灵隽硬着头皮，拿来剪刀，给墨重瑰剪开肩膀上伤口周围的衣服。

    伤口并不深，只是细细长长的一道口子，不需要缝合。

    沈灵隽清理完伤口，上了最好的伤药，给墨重瑰包扎起来。

    他的肩膀和后背，有着优美流畅的肌肉线条，肤色皎洁如玉，但上面可以见到很多深深浅浅的伤痕。有的已经是陈年旧伤了，虽然已经很淡，但仍然是一看就知道，当年的伤情该是何等惨烈。

    沈灵隽一边看，一边不由得猜想，墨重瑰到底是什么样的来历？他是怎么一步步走到今天这个位置的？

    她不敢问问题，但包扎完之后，墨重瑰倒是意外地先开了口。

    “跟我交手的，就是上次你从昌国侯府出来后，在街上遇到的那个男人。”

    沈灵隽吃了一惊。

    “那人的武功这么高？”

    墨重瑰冷嗤了一声：“他是‘奈何’的门主，第一杀手符师宴。”

    沈灵隽知道“奈何”，这个杀手组织起源于西齐，横跨数国，目前是江湖上最有名，实力也最强的杀手组织。

    褚天铭之前就曾经请过“奈何”的杀手来刺杀周二山，还差点要了沈灵隽的命。

    但沈灵隽还是有点疑惑。她不记得她和师父跟“奈何”门主有打过什么交道，符师宴找杏橘老人的弟子干什么？

    墨重瑰像是看出了沈灵隽的想法，直截了当地说：“他想杀你。”

    沈灵隽吓了一跳：“你怎么知道的？他为什么想杀我？”

    墨重瑰：“他跟你师父杏橘老人有仇。这有什么好奇怪的，平康大长公主那个疯女人不也发誓要灭杏橘老人的满门吗？”

    沈灵隽心说这倒是，杏橘老人一辈子行医治病，救人无数，福泽天下，但与此同时也间接地结下了很多仇家。

    墨重瑰又道：“虽然你当时带着易容，而现在的身份是永宁侯夫人，他应该认不出你来。但万一你以后见到他，别管那么多，先发制人，废了他再说，然后把他交给我处理。”

    他的语气听上去不像是在开玩笑，沈灵隽虽然心里隐约觉得有些怪怪的，但还是点头答应。

    “我会想办法自保的。”

    墨重瑰似乎是有些烦躁和矛盾，想了一想，又道：“算了，还是太危险……你这段时间先不要离开永宁侯府，我再增派守卫过来。”

    沈灵隽：“可是我已经给宫里递了帖子，明天要和我娘进宫去看望静妃娘娘……”

    墨重瑰显得更加心烦了：“那就先进宫……回来后就暂时别出永宁侯府了。”

    他看起来心情很乱的样子，沈灵隽也不敢多说什么，给他开了伤药，他就心不在焉地离开了。

    沈灵隽在后面叹了口气。

    她觉得墨重瑰肯定是瞒着她什么，也不知道，他什么时候才愿意把一切都告诉她。

    ……

    第二天，皇宫里，静妃所居的长信宫中。

    小皇子……不，现在已经不是最小的了，应该叫做九皇子，正在亲亲热热地跟沈灵隽和文氏玩儿。

    九皇子已经一岁多了，长得粉雕玉琢，肉乎乎的特别招人喜欢。会说很多话，声音奶声奶气的，也会走路了，就是走得还不太稳当，颠儿颠儿的，可爱得不得了。

    静妃在边上看着沈灵隽和文氏逗孩子，眼中满是笑意，但也隐隐带着忧虑。

    自从怀上身孕以来，她的精神就没有一刻不是紧绷的，一直都是小心翼翼，全神戒备，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被人以什么方式暗害。

    褚皇后被打入冷宫后，静妃才刚稍微放松一点，很快又是两个褚家的女儿被送了进来。

    其中一个还很快得宠，怀上身孕，也生下了皇子。

    这就意味着，褚家有了夺嫡的资格，静妃和九皇子仍然还是褚家的眼中钉肉中刺，是褚家最想除掉的竞争对手。

    九皇子玩了一会儿，奶娘过来，静妃让奶娘把九皇子带去吃点心了。

    周围没了其他人，沈灵隽才提起正事，问静妃：“那个雪嫔，给人感觉怎么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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