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红的喜字，绣着鸳鸯的锦被，桌上的龙凤喜烛，正在幽幽地摇曳着火光。

    沈灵隽坐在喜床上，头上盖着红盖头。

    一声轻响，洞房的门被打开了，有脚步声走了进来。

    沈灵隽知道是秦少泽来跟她洞房了，她整个人都充满了抗拒，甚至一阵阵的恶心。但不知道为什么，她僵坐在那里，整个人都动弹不得。

    红盖头被人挑开了，烛火的光亮照过来，沈灵隽赫然看到，眼前穿着一身大红喜袍的人，不是秦少泽，而是墨重瑰！

    怎么会是他！

    沈灵隽震惊无比地望着墨重瑰，她想问怎么回事，但嗓子眼却像是被堵住了一样，一点声音都发不出来。

    墨重瑰倒是一副非常自然的样子，好像他本来就是这个新郎。

    他取下了沈灵隽头上的凤冠，脱掉了她身上的霞帔和喜袍，把她放倒在床上，吻上她的嘴唇。

    她在他的怀里，一起沉沉地陷进柔软的被褥之中。那幽暗而宽大的喜床，就像是不见底的深渊一样，把她吞噬下去。

    一夜的被翻红浪，抵死缠绵……

    “……！！！”

    沈灵隽猛地睁开眼睛，从床上坐起来，大口大口地喘息着，全身都被淋漓的汗水湿透了。

    她缓过一口气来，呆呆地坐在那里好一会儿，然后捂住脸，一头把自己栽进了被子里。

    ……她怎么会做这种梦！

    自从跟墨重瑰那一次之后，她感觉她就越来越不正常了！

    连洞房花烛夜的梦都做出来了！

    他可是个宦官，不是个真正的男人啊！

    ……不不，这也不是重点，就算是个真正的男人，她也不能拿他作为幻想的对象！

    沈灵隽头疼欲裂地揉着眉心。

    她身上湿哒哒的，很不好受，但这大半夜的，也不好在这个时候惊动众人起来说她要洗澡。主要是她觉得很羞耻，不想被任何人发现，她做了这样的梦。

    沈灵隽只好先换了一身衣衫。身上是好受些了，但还是感觉心烦意乱，心浮气躁。

    这个时候才感觉到佛经可能还是有那么点用处，念一念说不定能清心寡欲，可惜她不信佛，房间里一本佛经都没有。

    沈灵隽只能拿了本医书来看。睡在外间的豆娘被她房间里的灯光给惊醒了，进来伺候，她就只说自己睡不着了，起来看看书。

    没有任何睡意，一看就看了半天，但其实根本就没看进去几个字。

    沈灵隽看外面天光微亮，也到了可以起床的时辰了，干脆放下书起身。

    “豆娘，备早膳吧，我今天上午打算去曦儿的玻璃铺子里面看看。”

    她得给自己找点事情做做，转移一下注意力，不然满脑子都是那些不可描述的内容，都快要把她给逼疯了！

    ……

    尹家。

    正厅里，尹老爷、尹老夫人、尹博鸿，还有尹家的其他几位长辈亲眷，全都到齐了，一副要谈正事的阵势。

    沈灵霞坐在下首，低着头，厅里的气氛让她感觉极其的压抑和不安。

    尹老夫人招了招手，吩咐惠嬷嬷：“把孩子带上来吧。”

    惠嬷嬷领上了一个大约十来岁的男童。

    这孩子长得跟尹家人有几分相似，尤其像尹博鸿。看过去被养得还不错，一副乖巧老实的样子，但一双眼睛正在滴溜溜地偷偷往四周看。

    尹老夫人语重心长地对沈灵霞道：“灵霞，我们今天是想跟你商量一件事。”

    她故作和蔼地握着沈灵霞的手：“你嫁到尹家，八年无所出，我们不怪你，也仍然视你为博鸿唯一的正妻，甚至都没有要求博鸿纳妾收通房，可以说是非常对得起你了。”

    沈灵霞低声道：“是，儿媳知道，公爹和婆母都对儿媳很好。”

    她虽然说是这么说的，但心里却是厌恶极了。

    自从沈灵隽告诉她，尹博鸿根本就没跟她圆房，生不出孩子并不是她的问题，她再看见尹家这些人装模作样的嘴脸，就只觉得无比的虚伪和恶心。

    她有一种不好的预感，尹家今天这是又要有什么新花样了。

    果然，尹老夫人接下去道：“我们不强求你生孩子，但不孝有三无后为大，博鸿总不可能一辈子没有子嗣，你们将来连个香火都没有。所以我们想着，让你们从尹家的旁支里面，收养一个孩子。”

    尹老夫人指了指那个男童。

    “这孩子乖巧懂事，聪明伶俐，十分合我们老两口的眼缘，博鸿也喜欢他。你就收养了他，不但可以承欢膝下，享阖家天伦之乐，你自己将来也有个倚靠。”

    尹老夫人一副十分为沈灵霞着想的样子，拍了拍她的手。

    “咱们女人，没有个儿子，总归是不成的。自己不能生，收养一个也好，总比夫君纳妾生一堆庶子庶女强得多。你说呢？”

    沈灵霞抬起头来。

    她就知道，果然。

    既然都让她收养孩子了，那就说明，尹博鸿的确是不能生了。

    女方没有生育能力，九成九的婆家就算不休妻，也会张罗着给儿子纳妾，毕竟庶子庶女是自己家儿子亲生的种，更何况尹家又是如此传统古板的人家，按理说是非常重视血脉的；

    但男方没有生育能力的话，那就别无办法，只剩下收养孩子这一个选择了。

    沈灵霞望着尹博鸿，说不出心里是个什么滋味。

    尹博鸿虽然不是那种非常俊美的长相，但长得也算端正，最重要的是自有一种清傲孤高的书卷气，好像举手投足之间，都是墨香书韵。

    当年就是他身上的这种才气，让她第一眼就倾心于他，非他不嫁。

    这么多年过去，他在她的眼里，还是风采依旧。

    可是，他自己不能生育，这些年碰都没碰过她，还跟他的家人一起，把生不出孩子的责任，全推到她的头上……

    他可能是为了他的男性自尊，不敢让人知道他其实不行，但他考虑过她的痛苦吗？

    她这些年一直生活在窒息般的环境之中，在自责内疚中煎熬，被公婆打压，被妯娌嘲讽……

    他全都是看在眼里的，却半点都不在乎。

    这样的丈夫，这样的婆家……

    她从来不欠他们什么的，为什么要畏缩？

    尹老夫人看沈灵霞半天不回答，催促道：“灵霞，怎么不说话？应该没什么问题吧？”

    沈灵霞缓缓地转过头。

    在尹家时隔多年以来，她第一次毫不躲避地对上尹老夫人的目光，直视着这个婆母。

    用尽了全身的力气，一字一字地道：“我不能答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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