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三妮过了充实快乐的一天。回到家她迫不及待地要将这个好消息告诉奶奶，她去爸爸单位游泳了！

    还没踏进院门，她便喜滋滋地唤着：“奶奶！奶奶！我要告诉你个大好事儿！奶奶！奶奶！”

    没人回应。

    她穿过院子掀起帘子进了奶奶的客厅。没有人。她又轻轻唤了声：“奶奶？奶？”

    从里屋传出窸窸窣窣的声音，随后走出一个人，是李南的女儿，她的堂姐李珍妍。上了中学的李珍妍见到李三妮并没有显出多亲近，她一向不喜欢烦人的小孩子，但是也不算疏离地说：“三妮，奶奶不在家，应该是去小卖部了。”

    李珍妍站了一会儿，等着李三妮离开。可是李三妮并没有打算离开，因为她听到里面房间似乎还有动静，她向里屋看去。

    “屋里不是奶奶。”李珍妍看她望向里屋，解释说。

    “哦。”可好奇心驱使她十分想去瞧瞧是谁，她向里屋走去。

    李珍妍没有阻止，也没有挪步，只是视线一直紧盯着走向里屋的李三妮。

    突然，安妮从里屋窜出来，瞪着她：“珍妍姐姐都跟你说了奶奶不在，怎么还不走？”语气不善。

    “小姐儿姐儿，你怎么也在这儿？你们在做什么？”李三妮问。

    安妮说：“要你管！赶紧回去！”

    李珍妍刚要跟三妮解释，李安妮就急忙拉住了她的胳膊，向里屋走：“珍妍姐，别理她，咱们接着找。”

    李三妮很不开心，奶奶不在就不在嘛，小姐儿姐儿为什么这么对她讲话。她刚要转身离开，就又听到安妮在里屋大声叫她：

    “李三妮！珍妍姐姐的小猴子是不是你拿走了？”小猴子是个毛绒玩偶，李三妮见过，但奶奶告诉她，那是珍妍姐姐的，不让她动，她就没有动过。

    “我没拿！”李三妮大声回答。

    她听到里屋珍妍姐姐跟安妮小声说:“别这样问孩子。”安妮却说：“没事儿。”然后安妮大声说：“最好不是你！”

    李三妮刚要迈出客厅的脚顿住了，委屈涌了上来。

    里屋的声音接连又传入她的耳中，她听见安妮跟珍妍说：

    “姐，你不知道，前段时间她还去我们学校偷了一堆本子呢，让我爸揍了一顿，屁股都打肿了。”

    “是吗？”

    “还有呢，她还把我舅妈外甥推进了池子里，差点淹死，最后你猜怎么着？”

    “怎么着？”

    “最后她自己也掉进去了，特逗儿，她还灌了好几口水，最后把自己灌得都发烧了，哈哈哈哈！”

    “是吗？那她太淘了，也挺倒霉的，哈哈哈哈哈！”

    “她那是恶有恶报，可坏了！我听宝蛋儿妈说，她还总是去人家家里乱翻腾，姐，你以后小心她！”

    “没那么严重吧。”

    李三妮再也没忍住，“哇”地一声哭了出来。

    屋里还在嘀咕的两人吓了一跳，连忙走了出来。安妮喝道：“你怎么还在这儿！”随后又转头跟珍妍说：“你看，她还偷听我们说话！”

    “我没有！”李三妮愤怒地大喊。

    安妮并没有理会她，而是拉着珍妍就要离开:“姐，走，她不走，咱们走！”

    路过李三妮的时候还愤愤地说了句:“让开，讨厌鬼！”

    李三妮都要气炸了，她看着跑远了的姐姐们，一个人待在原地大哭不止。

    她一路哭着走回了家，她太委屈了，委屈到连叫嚣的力气都没有了。她径直走到了她和妈妈的床边，趴在自己的小枕头上抽泣。

    正在缝纫机前做活的春花见到她这样，走到跟前，也趴到床上问:“哟，我们家三妮这是怎么了？怎么哭得这么伤心，谁欺负你了？”

    春花不问还好，问完李三妮哭得更大声了。她紧紧把头埋入妈妈的怀抱，小小的身体因为委屈一抽一抽的，看着就让人心疼。

    春花拍了拍自己的女儿，安抚到:“哦，哦，不哭了，宝宝乖，不哭了，有什么委屈跟妈妈说，好不好？”

    李三妮乖巧的点点头，她说:“小姐儿姐儿说我偷东西，她说了我好多坏话，她还不让珍妍姐姐跟我玩，还说珍妍姐姐的小猴子是我偷的。”

    “你别血口喷人，我什么时候说小猴子是你偷的了，我就问了问你，还有，我说的哪一样冤枉你了？你自己说，我哪一样冤枉你了？”安妮一进家门就听到了李三妮的告状，她立刻反驳道。

    李三妮哭得更大声了，她不知道怎么讲，只是委屈。

    春花好心哄着:“不哭不哭了，姐姐说的要是真的，以后改了不就行吗？改了还是好孩子，别哭了。”

    她又转身“训斥”安妮:“你那么大声干嘛？你没看到孩子都哭成这样了吗？她错了，你就不能好好说吗？那么大声干嘛？”

    “不是这样的，我没有偷，真的没有偷。我什么都没有偷，真的什么都没有偷。”李三妮无力辩驳着。

    春花有些生气，她推开窝在自己怀里的李三妮，语气严肃起来:

    “三妮，妈妈再说一遍，如果你做错了，你就好好地改正错误，不要再这样无理取闹。姐姐不可能无缘无故地说你，妈妈也不会无缘无故地说你，宝蛋儿家的婶子，人家更没必要冤枉你。

    今天我本来不想说这个，但是你现在这样太让我失望了。你知道别人都怎么在外面议论你吗？说这个孩子3岁偷针，长大偷金，说你都没救了！现在只有妈妈还帮着你，没有放弃你，你还不肯承认错误。你再这样，换成谁也会生气的。”

    李三妮现在哭得眼睛都看不见了，全是泪水，脑袋也晕晕的，她觉得好窒息，为什么没人相信她。

    她要去找爸爸，爸爸对她那么好，还带她去游泳，还给她唱十五的月亮，爸爸一定会相信她的。

    她一边想着，一边就跟着自己的想法走了出去，她要去找爸爸。

    她忘记了，爸爸已经下班回家了，还是载着她一起回来的。她只想找到爸爸，她现在没有办法想事情，脑子只有一个指令:去爸爸厂子找爸爸。

    “李三妮，你干嘛去？”春花在屋子里问。

    妈妈叫她“李三妮”，多难听的名字啊，妈妈连“三妮”都舍不得叫了，直接连名带姓叫她，她不想听，她不要听。她哭着继续向前走，嘴里叫着“爸爸”、“爸爸”……

    “你走吧，有本事你走了就别再回来！”春花咆哮。

    三妮就这样真的离家出走了。

    天渐渐黑了下来，她在巷子口碰到了宝蛋儿妈，宝蛋儿妈问:“三妮这么晚一个人去哪儿啊？”

    李三妮看了一眼，没有理她，继续抽泣着径直向前走。

    “真没礼貌。”宝蛋儿妈小声嘀咕了一句，朝自己家走去。

    天色越来越黑，她也越走越远，渐渐地，李三妮开始涌起害怕。

    她四处张望了一下，已经出了村子。那时的街道上没有路灯，不过还好，那晚的月亮很大，很圆，很亮。

    她抬头看了看月亮。想起了住在月宫里的嫦娥，那嫦娥应该会看到她吧？嫦娥会不会相信她呢？

    她望着月亮，嘴里哼出了歌:“十五的月亮，照在家乡，照在边关……十五的月亮，照在家乡，照在边关……”她一遍遍唱着这两句，自己给自己力量，继续向前走去。

    “刷、刷、刷”的声音响起，她吓了一跳，停止了唱歌，人也站定不再动了。李三妮听了一会儿，仔细地分辨着动静，原来，只是路过一阵风。

    仅仅是这阵风，李三妮就再不敢向前走了。她想起了《西游记》里的妖怪，想起了聊斋里的鬼，也想起了奶奶讲的《圣经》里的撒旦。

    她把双手握在胸前，祷告了起来:“耶稣爷爷保护我，快来保护我，哈利路亚，阿门。”

    又一阵风吹过，她觉得是耶稣来到了她的身边，她真的不再害怕了，大步向前走了起来。

    但是她不知道，她已经距离爸爸的厂子越来越远，她走到了刘家坟地。

    她是认识坟冢的，她看到了一个个拱起的土丘，她知道这是埋死人的地方。但她有耶稣陪着，她没有恐惧。直到……

    她看到距离自己不足五米的坟地中间突然出现了一团浓绿色的火焰，她停了下来没再向前走。

    “你是土地公公吗？”李三妮问。

    ……

    “你是耶稣吗？”她又问。

    ……

    “你肯定不是鬼，不是坏人，不是撒旦，对不对？”

    ……

    “我就知道你不是。你肯定是来保护我的。”李三妮这样说着，就又向前走了两步，她小小的身体带着的风让前方的磷火也跟着移动。

    “你是在怕我吗？”李三妮看到自己前进，对面的火焰就后退，所以她问道。

    磷火自顾自地着着。

    “不要怕，我是好孩子，你不要怕我。”说着她又向前走了两步，那团浓绿色的火焰又跟着后退。

    突然自己身后的远处传来一阵动静，两个人打着手电筒由远处走了过来。她听到了有人在喊“李三妮”这个她讨厌的名字。

    她扭过头，想告诉他们不要那么大声，会吓跑眼前胆小的“朋友”。但她没有出声，她怕自己一旦说话也会吓跑眼前胆小的“朋友”。

    这时，一束光照了过来。他听到身后有一个男人的声音说:“妈呀，三妮在那儿，在刘家坟那儿，那儿有鬼火！”

    原来他真的是鬼呀！可是为什么他这么胆小呢？他似乎很怕自己，很怕人。李三妮心想。

    那个看到她的男人没敢动，只有旁边的李东一个人向这边跑了过来，这只“鬼”吓得跑远了。

    李东使劲抓住李三妮小小的肩膀，仔细看了她一会儿。这时李三妮的委屈才渐渐涌了出来，她抱住李东，叫了一声:“爸爸！”

    李东以为自己的女儿是吓坏了，此时也没多做责备，回抱着她，抱了一会儿，李东向身后的人喊:“光明，把铁锹递给我！”

    身后的男人呆立了一会儿，最后还是把铁锹递了过来。说来也是倒霉，他王光明刚去自留菜地里浇水回来，就看到着急忙慌出来找孩子的李东了，他铁锹都没往家放，就被叫住跟着过来了。

    李东接过铁锹，握住铁锹柄，像扇扇子一样冲着那团磷火用力扇了一阵，“鬼”彻底逃走了。他这才抱起李三妮往家里走去。

    “东哥，你胆子可真大，我都不敢上前。”回家的路上，王光明说。

    “那有什么可怕的？又不是真的鬼，那只是磷火罢了。”李东说。

    “那可是坟地呀。听说刘家好几个人都是横死的，我可不敢过去。”王光明说。

    李东没接话，自己闺女在那儿站着，自己就算是怕，不敢过去，又能怎么办？

    这个不让人省心的闺女！他现在突然火大的很，一改之前的温柔慈爱，把李三妮放了下来，嚷到:“自己下来走！今天回去看我不揍你！”

    李三妮现在满心的期望就都只在爸爸这里了，现在爸爸突然这样凶她，她伤心极了，开始抽泣起来。

    一路抽泣到了家里。

    “去厨房看看你妈妈热好饭了吗，先去吃饭！”李东不悦地说。

    李三妮乖乖去了厨房。她现在已经伤心透了，小姐儿姐儿那样欺负她，冤枉她，妈妈居然觉得是对的，还帮着冤枉她训斥她。她满心委屈地去找爸爸，本来迷了路就很害怕了，可爸爸还没等她诉说委屈，就跟她们一样凶起了她。

    春花正在热着饭，头都没回就说:“你不是挺有骨气吗？有本事你别回来啊！还回这个家干嘛？”

    李三妮绝望到了极点，小小的她被逼到大声嚷:“你们这么对我，是想让我死吗？”

    刚从水站一路寻李三妮不到而空手回来的珍妮正好听到了这句话，原来三妮已经被找回来了。她走过去，刚要把对峙的小家伙支开，就看到这个小孩儿疯了似的拿起了菜板上的刀。

    珍妮吓得三步并作两步，连忙上前去夺:“你这小孩儿气性怎么这么大？快把刀给姐姐，快松手！快放开！”

    她没想到抱着死志的李三妮力气这么大，她一个中学生居然夺不下来。

    就在李三妮占了上风，菜刀马上就真的要抹了她自己脖子时，一只大掌将刀抽走扔到了地上。

    紧接着“啪、啪、啪！”三只巴掌也呼到了李三妮的屁股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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