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节课就讲到这里，大家将课后生字注拼音写10遍，写完的拿过来让我检查，合格的可以下课。字迹潦草的我会让你们重写，开始吧。”

    张老师讲完，自己则搬了一个凳子坐到了门口。她和李珍妮初中是同学，在校期间关系也不错，初中毕业后，李珍妮直接就读了高中，而自己则选择了中师，珍妮的妹妹李三妮是她带的第一届学生。

    十分钟之后，陆陆续续有同学放下了笔拿着作业本走到门口让老师检查，大部分都检查合格被老师放行下课了，李三妮认认真真，一笔一划地继续写着。

    小手指有点酸，可是她就是写不快啊，听着教室外面嬉闹的同学，自己心里着急得不行，可是小手就是写不快，越用力越写不快。

    又错了，她懊恼地拿起橡皮将其擦掉，没擦干净，再擦一次。唉，越着急还越出错。

    “没写完的同学不要着急，记住，写的不好我会让重写！”张老师适时提醒，又对教室外嬉闹的同学说:“你们去后院操场玩，不要在教室附近，不然就回班再写十遍！”

    嬉闹的同学离开，教室一时落针可闻。

    “张老师！李静静哭了！”这时，安静的教室里响起一个声音。

    张老师走了过去。没一会儿，张老师领着那个叫李静静的女生走了出去。

    李三妮顾不上看发生了什么，埋头苦写。她只在老师走到门口时抬了一下头，因为她担心老师走后没人检查作业，她下不了课。

    老师没有回头。怎么办，她没有了主意。

    “我写完了，老师怎么还不回来？”有同学小声说。

    “好臭啊！”又有同学小声说。

    “李静静的凳子湿了，她尿裤子了吧。”李静静座位后排的男生说。

    李三妮望了过去，什么都没看到。

    陆续有人议论了起来，班里为数不多的学生把声音也调成了混响模式，李三妮被吵得一直写错字。

    “都给我安静点！”李三妮不胜其烦，大声喝道。

    教室里一时安静下来，没过一会儿，教室里又喧闹起来。李三妮实在写不下去了，她走到了讲桌前，拿起了老师讲课用的小竹棍，敲了两下桌子:

    “都给我安静点！老老实实写作业！”

    “班长。我写完了呀！我能下课了吗？”

    李三妮不知道怎么回答，死心眼的她没听到张老师的后续安排，不敢做主。

    这时班里的徐美丽开了口:“班长，老师没在，你给我们检查吧，检查合格让我们下课，不合格接着写。”

    有主意就好，有人给李三妮指了个方向，她没觉得不妥，照做起来。

    一个女生把自己的作业给李三妮拿了过来，李三妮看了一眼，整整齐齐，李三妮让她下课了。

    接着又一个女生走了过来，写得不太规整，李三妮看了看她，看出她期待的样子，就指了一个写得难看到认不出来的字:“去把这个字改一下吧！”

    那个女生听到不用重写十遍，而是只需要改一个字，她也没有不开心，而是很配合地回去更正。

    陆续几个学生都出去了，这时过来一个男生，他写的乱七八糟，而且只有半页纸，李三妮已经检查了几个人，知道这些字写十遍应该有多少，她说:“回去重写。”

    “凭什么？”男生不服。

    “太乱太少。”李三妮说。

    男生看到别人都能出去，教室里现在已经没剩多少人了，他要再重写得写到什么时候，他说:“我就不写！”

    “我让你回去重写！”李三妮眼睛瞪大重申道。

    还是有那么点气势的，男生虽然很不情愿，但还是走了回去，只是在座位上坐着，并不动笔。

    “不重写你就甭想出去！”李三妮看到他不动笔就嚷道。

    这时徐美丽走了过来，把作业交给李三妮，说:“班长，你不用搭理他。”

    李三妮还是有些生气男生的不配合，但还是认真看起了徐美丽的作业，字迹整齐划一地歪头向右斜着，但是一看就是认认真真写的，她放了行。

    此时的班里除了她，就只剩下两个男生两个女生。

    李三妮也想下课啊，她走下讲桌，走到其中一个女生身边，那个女生不好意思地说:“班长，我马上就能写完。”

    李三妮很喜欢这样的同学，配合！她小小的虚荣心得到了一丢丢满足，点了点头。她又走到另一个女生身边，这个女生写字的速度简直太慢了，到现在为止还没有刚刚那个讨厌的男生写得多。

    这得写到猴年马月去了！她又走到那两个男生旁边，有一个男生和那个慢吞吞的女生一样，也慢吞吞龟速努力写着。那个讨厌的男生则一直望着窗外，说不写就不写的一副倔模样。

    算了，她再等等吧，正好自己也还差几个字。她又拿起自己作业本回到了讲台，边写自己的作业边等她们。

    等那个快写完的女生已经完成出了教室后，李三妮干脆走下讲台坐到跟她对着干的男生前面，李三妮坐下，把自己的作业摊开在男生桌上。

    “你快点写，我跟你一起写。”李三妮语气软了下来。

    男生见李三妮走到他身边是要示威，本来还要对着干，但没想到李三妮是这个态度，他犹豫着拿起了笔。

    李三妮见他拿起了笔，随即催促:“快写啊！”

    男生一听这语气，他的反骨又上来了，沉默抵抗，坚决不写。

    李三妮见男生刚刚有些松动的态度，现在又回到这种僵持中，她忍着不耐陪着笑哄道:“快写吧，不用重写十遍，就把你落下的写完就行。”

    男生不知道李三妮一会儿阴一会儿晴究竟是要干嘛，他就像树懒一样缓缓低下头看了看自己的作业本。

    李三妮给他指着:“这里，这几个字，少写了四遍，你先把这几个补上！”

    男生拿起笔，犹豫着，写吧，刚刚那么抵抗，现在服软实在有点丢面子，不写吧，班长把话都说到这份儿上了。

    李三妮可没那么多想法，她只想这三个人赶紧完成任务，自己好交差下课。她见男生还磨磨蹭蹭，她随即握住了男生的手，就要把着他的手写起来。

    “我自己来！”男生吓了一跳，脸都红了，他忙甩开李三妮，自己乖乖写起字来。

    没等四人写完，张老师就回了教室，问清了情况，表扬了一通李三妮，没再让他们四个继续写，放他们下了课。

    第二天上午的第一个课间，李三妮正无聊地坐在座位上胡写乱画，就听见教室中间一阵哄闹。

    她看过去，就见一个男生摘了一个狗尾草扔到了李静静头上，李静静坐着没动，也没摘下狗尾草，李三妮有些奇怪。

    那个男生见她没动，就得寸进尺向她投了一团纸，她依然没动，却忍不住掉下泪来。旁边陆续传来哄笑的声音，还有周围有些女生们也都嫌弃得捂起了鼻子。

    李三妮更是没看懂。这时徐美丽走过来跟她八卦:“班长，李静静昨天就是尿裤子被老师带走的。臭死了。”

    说完徐美丽还像是闻到了一样在鼻子前扇了扇。李三妮无语地看着这些女生的做作。

    那个扔纸团的男生见李静静毫不反抗，就怂恿起了周围其他人一起扔。李三妮希望李静静站起来扔回去，可是李静静没有，她自己一个人动也没动地掉着泪。

    “班长，幸好你离她远，不然要被熏死。”徐美丽说。

    “美丽，别这么说，我看她挺可怜的。”李三妮说，徐美丽撇了撇嘴。

    第二节课后大课间，张老师拿来了跳绳，和同学们一起玩了起来，张老师跳起绳来都好美啊，李三妮又花痴地和老师同学们玩闹了一个课间。

    上课铃响，李三妮意犹未尽恋恋不舍地走进教室，进来时她看到李静静端坐在座位上，周围地上又是一团团被投过去的废纸团。李三妮想到了自己在快乐跳绳的时候，李静静的经历。

    第三节一下课，李三妮就在别人围着李静静欺负之前走了过去。她想做点什么，但又不知道要做点什么，本能觉得其他人是不对的，包括徐美丽，可她不知道自己能做什么。

    果不其然，徐美丽试图拉走她:“别过去班长，晦气。”

    李三妮被她拉了回去。男生们又哄闹着过去欺负她了，各种脏话混着投掷过去的纸团、粉笔头、小土块。他们比着赛，以能用欺负她博取周围人的笑为傲，争相做着霸凌之事。

    这时，徐美丽拿过来一根粉笔，李三妮看着她把粉笔掰成了几节，塞在了她手里一节，徐美丽和她站在了那一群欺负李静静的男生女生中间。

    徐美丽向李静静后脑勺扔了过去，她捂嘴笑了起来，之后示意李三妮:“班长，你扔啊，没事儿的，扔啊！”

    李三妮看着自己手里的粉笔头，脑子像是要炸了，她是要扔过去吗？不能！这么做不对，不能这么做。

    她看着他们，不明白为什么对待李静静要像对待动物园的猴子那样，李静静明明和自己一样啊。

    她拿着那节粉笔头，坐回了座位。她有些不开心，却也不明白自己为什么不开心，别人为什么那么开心呢？把粉笔头扔过去真的会开心吗？

    李三妮想象着如果自己是李静静，所有人都向自己投掷东西取乐，她也会哭吧。她看了过去，她没有看到李静静趴在座位上哭，而是坐得笔直。

    她坐得笔直！她居然坐得笔直！

    李三妮忽然鼻子一酸。李静静瘦小的身板没有颤动，她没有在哭！她坐得笔直！那孤独的身影像是战败的部队中仅剩一人却依然高举旗帜的弱小士兵，无力反抗却也誓死不屈。

    李三妮像是被震撼到了。她就这样看着，一直看着，直到上课。

    这一节课，李三妮的目光不自觉一直瞥向李静静，她不自觉被她吸引着，只想看着这个女孩。

    下午，李三妮进了教室，看到男生们捉了一只壁虎在玩。她有些害怕，本能的躲得远远的。

    李三妮自小就对动物有着本能的恐惧，无论什么动物，小到一只蚂蚁一只蚊子，她都会害怕，尤其是像壁虎、青蛙等这种滑溜溜黏腻腻的动物更是天生恐惧。

    她还记得自己小时候有一次从奶奶家回去时，巷子中间有一团脏兮兮的棉花，她以为是小一点的死耗子，吓得哭了半天不敢过去。后来被妈妈证实是一团黑乎乎的棉花，还为此被家人们好个笑话，而他们不知道的是，李三妮自那次之后，提到旧棉花都会害怕。

    她看着男生们玩弄着壁虎，自己的一颗心都提溜了起来，太恐怖了。她甚至连第一节课都没有上好，注意力全部放在壁虎上。

    课后，她第一时间把目光投向有着壁虎的男生身边。当别人又在嬉闹着欺负李静静的时候，只见那个男生用恶搞的眼神看了一眼，把壁虎偷偷放进了李静静的抽屉。

    周围人屏住了呼吸，有些女生甚至害怕地抱在了一起，李三妮吓得头皮发麻，她站了起来，嘴里不自觉念出了声:“哈利路亚。”

    “班长你刚刚说什么？”徐美丽问。

    李三妮没有理会，她整颗心都在李静静抽屉里悬着。

    “李静静！你看看你抽屉有什么？”那个男生不怀好意地等着看好戏。

    李静静没有理会这个经常欺负她的男生。

    “李静静，别去翻抽屉，别去翻抽屉。”李三妮喃喃道，只是她的声音不大，距离又有些远，她知道传不过去。

    徐美丽听清了，她这次没有跟着别人一起欺负李静静，而是放大了李三妮的声音:“李静静，别翻抽屉！”

    说完她紧紧握住了李三妮的手，李三妮也握住了她的。两个人都很紧张得看向了李静静的方向。

    李静静听到了，她回头瞅了一眼，看到了李三妮和徐美丽，徐美丽见她望过来，又重复了一遍:“别去翻抽屉！”

    徐美丽在李静静心中和那些欺负她的人是一伙儿的，她没明白她们这究竟是什么反应，又要做什么。

    李三妮则是附和地向她摇摇头，不要翻。

    李静静转过头，低下去，看向抽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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