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机将纪幸一送回纪家老宅。纪老爷子这段时间都在京都开会，管家看到少年头破血流，立刻打电话给家庭医生。

    额角的伤口不深，就是有些长，年轻的家庭医生处理完后，走到卧室门口与管家小声交流。

    “纪少爷最近按时吃药了吗？”

    “我……这……我不知道。”管家支支吾吾，这位少爷脾气乖张，又是老爷子的掌心宝，他们几个谁不是要靠这一份薪酬养家糊口，纪幸一要是不吃，他们哪里敢按着他塞啊！

    年轻医生忍不住训斥：“那点皮外伤算不了什么，重要的是他的精神状况！他的病很严重，你们别不把抑郁症不当回事，他必须得吃药！”

    躺在床上的纪幸一抬头，他听到了“吃药”两个字，脸色阴沉地可怕，眼角余光瞥见床边的水杯，愤怒地砸了出去。

    “我没病！”

    看着门外众人异样的眼神，纪幸一再也忍不了了，疯狂地将房间内所有能砸的东西都扔了：“我不吃药！我没病！”

    明明他什么也没做，为什么有病的人是他？

    “我说了我没病！”

    少年关上房门，将光明的世界隔绝在外。

    蜷缩在黑暗之中，孤独地发愣。

    也不知过多久，手机屏幕突然亮了起来，微弱的光芒划破了黑暗。

    少年空洞的眼神终于出现了些许神光，从地上爬起来，从一地狼藉中翻找出了手机。

    看到仅仅是一条App广告信息后，少年眸光又暗了。

    指尖点击顶置的聊天。

    开始输入信息。

    指尖在发送按钮的上方悬空许久，迟迟点不下去。

    在无声的黑暗中，少年红着眼一个字一个字地删除。

    因为纪幸一受伤的事情比较严重，管家照例汇报给了远在京都的老爷子，老爷子一个电话叫来了纪婉芝。

    纪婉芝第二天便不情不愿来到纪家，在纪家老宅住了几天。说是照顾自己那受伤的大儿子，实际上厌恶到连纪幸一的房门都没进去过。

    纪幸一就这么浑浑噩噩地在家里待了三天。

    他不想去上学，不想出去见任何人，他只想等姜霖回来，直到沈望舒的到来。

    少年开始产生幻觉，他在截然不同的两个人身上，看到了姜霖的影子。

    “伤好了就给我去上学，别浪费我时间！”纪婉芝朝着楼梯上的少年冷嘲了一声后，热情地招待前来家访的年轻教师。

    这个夏天更燥热了。

    纪幸一和姜霖就读的校区是当地师资力量最优秀的私立学院，校区面积非常大，自然而然便有很多闲置的教学楼。最往西北角钻，那里还有一个隐蔽的仓库。里面堆了很多运动会时才会使用的道具。

    纪幸一不想上课，就会溜到这里，躺在仓库的屋檐下睡觉。

    下午下起了暴雨，随着暴雨而来的还有一个不速之客。

    “幸一？”

    少年抬头看去，只见穿着白衬衫的青年在嘈杂的雨声中朝着他走来。

    “你在这里做什么？”

    沈望舒的笑容和姜霖很像，都是嘴角浅浅的上扬，温柔地看着他，让少年恍惚中看到了姜霖正朝着他走来。

    “想你。”少年不由自主地脱口而出，可在眨眼间又恢复了清明。

    他不是姜霖。

    “你说什么？”沈望舒面带笑容坐到了少年身旁。

    纪幸一垂眸：“沈老师来这里做什么？”

    或许是因为姜霖的关系，少年难得没有抵触这个和姜霖有一点点相似的青年。

    “我啊？”沈望舒也不避嫌，当着少年的面，从口袋中拿出了一根烟：“就是找个地方抽烟。”

    少年面露诧异，这个新来的语文老师好像有些不一样。

    “我不会在这里抽。”沈望舒笑着起身，拉开了与少年的距离，走到屋檐的另一角默默抽了起来。

    接下去的一个月，纪幸一都会遇到沈望舒。

    两个人的话语不知不觉多了起来。

    又是一个燥热的雨天，沈望舒第一次伸手触碰少年额前的发丝：“幸一，你是不是瘦了？”

    纪幸一恍惚中又看到姜霖的影子。

    沈望舒的视线在少年白皙的肌肤上游离，声音微哑：“不过瘦一点，更好看。”

    “好看？”纪幸一感觉自己的头很疼，沈望舒的脸上不断闪现姜霖的脸。

    “对，”沈望舒的手沿着发丝落到少年的耳尖 ，再到发尾，笑得意味深长：“如果头发再长一些，就更像女孩子了。”

    纪幸一不喜欢被人形容像个女孩，也不喜欢被人说漂亮。可耳朵里出现了姜霖的声音，并且姜霖的声音不断地重复着沈望舒的话语。

    “比云璐好看吗？”少年鬼使神差地问了一句。

    沈望舒的指尖在少年毫无察觉时落到了少年细嫩的脖颈：“当然，你比云璐更漂亮。”

    在现实和幻觉的交织中。

    少年情不自禁地问道：“那你喜欢吗？”

    “霖霖，你喜欢这张脸吗？”

    我比云璐漂亮的话，你能不能喜欢我？

    沈望舒嘴角的笑容凝固，忍不住掐住少年纤细的脖子：“霖霖是谁！”

    纪幸一悚然从幻觉中脱离，剧烈地喘息。

    沈望舒发现少年的异常，连忙松开手懊悔地道歉：“对不起，幸一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

    少年痛苦地蜷缩起来，他已经分不清现实和幻觉了。

    时间混混沌沌地过去，少年更瘦了，正如沈望舒期望的，更漂亮了。

    仓库的长廊虽然被树荫遮的阴凉，但因为天气的升温，待久了还是出了一身汗。

    沈望舒看着汗珠从少年的鬓角沿着脖颈滑入白色校服的衣领中，忍不住滚动喉结。

    “难受吗？”沈望舒贴到少年身侧低声问道，他已经从少年的母亲口中获得了少年患有抑郁和焦虑的病情。

    见少年埋着头不答，沈望舒从口袋中摸出了一根烟：“要不要试试成年人缓解压力的方式？”

    少年困惑地抬起头，就见沈望舒贴到他的脸侧点燃了一根烟。

    尼古丁的味道瞬间涌入纪幸一的鼻腔。

    很呛人，少年摇头表示拒绝。

    “试一试，马上就不难受了。”沈望舒低声蛊惑着，将吸了一口的烟递到少年的嘴边。

    少年张开嘴。

    沈望舒眸光逐渐幽深。

    “咳咳咳！”纪幸一难受地站了起来，撑着膝盖大力咳嗽。

    沈望舒：“别怕，第一次就是这样的。”

    烟雾缭绕中，少年又出现了幻觉，视线穿越茂密的绿荫，好像看见了姜霖的影子。

    “幸一？你怎么了？”

    少年的身体不受控制地朝仓库外面的身影走去，耳畔沈望舒的声音越来越刺耳。

    “你去哪里？”

    又是幻觉吗？少年甩开抓上来的手。

    沈望舒：“幸一！”

    少年听不见任何声音，脚步越来越快，直至奔跑。

    “是你吗？霖霖？”

    姜霖被少年干瘦的身体撞得有些疼，揉了揉少年的后脑勺，视线穿越树林，眯着眼冷笑着看向穿着白衬衫的青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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