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儿子不说话，太后便知自己是猜中了他的心思，叹道：“皇儿，你可知太祖皇帝的嫡妻明德皇后，即便做尽了坏事，可太祖皇帝却只是将她禁足，依旧保持她的尊号？”

    赵元承低着头一言不发。

    太后捻动腕上佛珠，继续说：“我朝开国一百六十八年，算上被废弃的，退位让贤的，一共十一代君主，可他们当中，却无一人废弃自己的皇后，只因废后对于帝王来说乃是失德之举，苏家乃是世家大族，祖上出过三位帝师，皇后的父亲在朝为宰相，其影响力可想而知，若轻易废后，只怕会引发朝堂动荡和大臣的不满?，而那些觊觎后位的人，会更加肆无忌惮，如此一来，无论是前朝还是后宫，都会失去它原有的平衡，难道，你真想看到这样的事情发生吗？”

    赵元承咬牙，“母后，您说的这些儿臣都明白，可儿臣心里……”

    “母后明白。”

    太后浅叹：“你与皇后之间并无多少情分，身为太子只需要一位无论容貌，家世都能匹配得上的妻子，可你有没有想过，苏氏是先帝赐给你的元后嫡妻，一旦废后，便要公布皇后罪行，那臣民们又该如何看待先帝？他们只会笑话先帝，识人不慧，有眼无珠，那我皇室威严何在？”

    “既然这些事情并无多少人知道，何不大事化小小事化了？对外只说，是御膳房的人不小心弄错了食材，这才导致皇后小产，错怪了贵妃，大家里子面子都好看。”

    赵元承放在膝盖上的手紧紧攥着，冷然道：“朕这个皇帝当得真是窝囊。”

    太后却笑：“小不忍则乱大谋，先帝十五岁登基，直到四十岁还在受朝臣们掣肘，这一年一年的，何尝不是靠着忍耐，你还年轻，终有羽翼丰满，不用再看大臣脸色的那一天，再有，中秋将至，大安国上书此番会带着公主来我朝庆贺中秋，如若你身边坐着的不是皇后，传出去，终归惹人笑话。”

    “是，儿臣知道了。”

    知子莫若母，太后明白儿子是将自己的话给听进去了，便道：“贵妃才生产，又遭遇此劫，你去看看她的，她是很聪明的孩子，也会明白你的处境。”

    赵元承起身，拱手道：“那儿臣先告退了。”

    “去吧。”

    目送皇帝离开，宋嬷嬷重新沏了茶上来，低声道：“奴婢多嘴，这皇后确实是越来越不像话了，贵妃是皇上的心头肉，难怪皇上要废后呢。”

    太后目光沉沉，“翠羽，当初哀家让傅氏进宫，是不是错了？”

    宋嬷嬷不解，蹙眉道：“太后的意思是？”

    “那丫头刚进宫时，性子虽然骄纵乖戾，但却好拿捏，本想让她牵制皇后和高氏，可如今你瞧着她一步步走来的路，傅家在朝堂的地位是水涨船高，若将来她的孩子成为太子，傅茜音虽是侧妃，但腹中怀的却是恭亲王长子，外戚干政，哀家实在是害怕她会成为第二个康献太后。”

    康献太后是太祖皇帝的嫡母，太祖幼年登基，其垂帘听政数十载。

    可直至太祖成年，康献太后却依旧把持朝政，不肯归还玉玺，朝堂上半数大臣皆是她的亲眷。

    以至于大靖朝差点改姓为吕。

    宋嬷嬷笑着安慰道：“您多虑了，贵妃温良贤淑，傅侧妃也是蕙质兰心，断断不是那种为了权势地位不择手段的人。”

    太后深吸一口气，沉沉一叹，“但愿贵妃能看得清局势，否则，哀家断断容不下他。”

    赵元承从慈安宫出来，便朝着华阳宫去。

    见傅茜妤睡得安稳，只是在床边坐了坐，便又起身回了紫宸宫。

    小莲子一去不回。

    皇后更是一夜未睡。

    空气中像是有一双无形的大手狠狠地掐着她的喉咙，让她无法呼吸。

    秋菊按照往日的时辰端着热水进去，一抬眼就瞧见皇后静静地坐在榻上，脸色却是说不出的惨白。

    “娘娘，您这是一夜没睡吗？”

    皇后未说话，只是抬手撑着额头，眼神中透着深深的疲倦。

    秋菊想了想，小声道：“娘娘，昨晚夏荷姐姐奉旨去给婉嫔娘娘送东西，可这都过去一夜了都不见踪影，奴婢实在有些担心。”

    “夏荷母亲病了，本宫一早吩咐她出宫，要过几日才能回来。”

    秋菊微微蹙眉，虽觉疑惑，但也不敢再问，只道：“奴婢伺候您梳洗吧，小厨房今日准备了……”

    “皇上驾到！”

    听着外面的通传声，殿内两人皆是一惊。

    秋菊忙不迭放下手里的东西迎了出去，皇后不由得打了个寒颤，一颗心仿佛要从嘴里蹦出来一般。

    赵元承进来时，脸上挂着温和的笑意。

    皇后刚要屈膝行礼，却被赵元承伸手拦住，温声道：“朕预备去上朝，惦记着你的身体，故而来看看你，你怎么下床了？”

    皇后咽了咽喉，紧张道：“臣妾，臣妾躺得久了，便想起来坐坐。”

    “这样啊。”

    说着，赵元承还拿过一旁的衣服披在皇后肩上，眉心凝起一抹冷意：“朕来是想告诉你一件事，昨个夜里，尚食局名叫小尤子的太监前来请罪，说他弄错了食材，以至于你的膳食里混入了红花，怕事后责罚，便索性都推到了贵妃身上，朕已经下旨处死了小尤子，你尽可安心。”

    皇后呼吸一滞，双手不自觉颤抖着，她盯着赵元承看了许久，似乎想从他脸上看出什么。

    可赵元承做了太子这么多年，早就是喜怒不形于色，又岂会让旁人轻而易举知道自己心里在想些什么。

    “那臣妾的孩子……”

    赵元承握住皇后的手，叹道：“朕与你还年轻，将来总会再有孩子的，眼下最要紧的是你的身子，大安国与我朝交好，今年中秋，她们国主要带着公主一同进京，这礼仪接待上的事情更是马虎不得，如今婉嫔也有了身孕，操劳不得，贵妃也出了月子，等她身体好些，就让她帮着丽贵妃一同料理六宫，你便好生歇着。”

    “皇上，臣妾……”

    赵元承说话间便要起身离开，走到门口时却又忽然驻足了脚步，笑道：“你身边的人都太年轻，不成气候，朕已经吩咐孙嬷嬷来照顾你的日常起居，盛夏暑气重，皇后无事就不要出凤栖宫了，养好身子要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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