吕彦彦问山寨里还有没有伤药。

    大林从怀里掏出几瓶递过去。

    “跟那个独眼龙身上的一样，药效不错。”

    “打些清水放在山洞外。”

    吕彦彦接过药就回了山洞。

    兰娘这个时候情绪已经平静下来，看到吕彦彦手里的药，就说去拿些干净的布。

    等清水和干净的布巾准备好，吕彦彦和秦玉如就小心翼翼地给那些女子处理伤口，然后上药。

    “我们一群人是从别的府城逃难经过这里的，今天拦截我们的山匪，有六十七个人，留在山上的有两个人，现在全死了。兰娘，除了你们，山寨里还有其他人吗？”

    吕彦彦担心有漏网之鱼。

    兰娘算了一下，摇了摇头。

    “没有了，三年前这群畜生死了一大半。从外面逃回来的，加上在留在山寨里的，剩了七十八个人。去年死了三个，半个月前死了六个。今天这帮畜生终于死绝了，老天有眼。”

    吕彦彦放下了心：“那就好。你们以后准备怎么办？”

    兰娘沉默了。

    一个二十岁左右的女人低声说道：“我们这种人哪里还有以后？回到家族也是一根白绫罢了。可能连白绫都没有，根本就进不了家。他们会觉得我们给家族蒙羞。”

    “这又不是你们的错……”

    秦玉如气的咬牙，可她的话没说完就被打断了。

    “世人在乎的不是对错。在他们眼里，我们在失去贞洁后，还有脸活着才是最大的错。”

    秦玉如哽住，她知道这女子说的是事实。

    吕彦彦也知道她说的是事实，可就是因为这样，她才更想骂人。

    “什么狗屁贞洁？不过是卫道士强加在女人身上的枷锁罢了。

    他们为了更好地掌控女人，奴役女人，就把这种不合理的标准强加给女性。

    凭什么贞洁只针对女人？凭什么男人可以三妻四妾，女人就必须从一而终？凭什么女人被侵害，作为受害者还要承受世人的指指点点？”

    秦玉如听得简直想堵住吕彦彦的嘴。

    她还从来不知道小姑子居然会说脏话，还说出这种与世不容的话。

    虽然她自己觉得还挺有道理，可妹夫还在外面呢。

    秦玉如一直朝吕彦彦使眼色，但吕彦彦只一心给身前的女子清理伤口，压根没看到秦玉如的眼神。

    “我以前看书，说一个老头子主张存天理灭人欲，他的拥趸更是要求女性保持童贞、妇贞、从一之贞。

    可他们自己呢？逛妓院者有之，与尼姑苟合者有之，更有甚者与自己儿媳妇不清不楚。

    这些男人宽以律己，严以待人。他们有什么资格，要求女人必须保持贞洁？

    男人多情便是风流，女人多情便是放荡，这就是双标。因为男人掌握了话语权，所以他们可以随意压榨女性，对女性制定与他们不同的标准。

    可凭什么我们一定要对这种不公平的标准，言听身随？

    我们可以做到不多情不放纵。可如果我们是作为受害者被凌辱被欺负，谁都没有资格对我们指指点点。

    受害者没有罪，有罪的是加害者，与那些对受害者落井下石的人。

    ……”

    山洞内，吕彦彦还在滔滔不绝地说着。

    山洞外，吕富贵和吕长平却是一脑门的汗。

    吕富贵都恨不得冲进洞里，堵住吕彦彦的嘴。

    俩人从吕彦彦说“什么狗屁贞洁”开始，就时不时偷瞄一下韩青云的脸色。

    吕彦彦越说越起劲，她哥哥和侄子的脸色，也越来越精彩。

    连大林和吕良都不好意思了，想把韩青云拉走。

    但韩青云却一动不动，脸上也看不出什么变化。

    “失去贞洁就不能活了？你的家人就得逼你去死？那只能说明，你的家人在乎他们的脸面胜过在乎你，这样的家人不要也罢。”

    吕彦彦观察着山洞里众人的神色，继续说道。

    “人活着是给自己看的，不是给外人看的。

    这个山寨里还有四百多两银钱，还有一些首饰和粮食，足够你们生活好几年了。

    虽然比不上你们被抓之前的锦衣玉食，可也比外面那些每年为那三五两银，日夜劳作的普通百姓强。

    等过一段时间，你们到没有人认识你们的地方，重新开始就是。

    你们都是家里精心教养出来的女子，会识字，会算账，会刺绣，说不定将来比你们之前活的还要自在。

    ……”

    吕彦彦在山洞内，还在喋喋不休地说着。

    吕富贵再次紧张地看向妹夫，见妹夫神情温和，心情稍稍平复了些。

    他也不觉得自己妹妹说的有错，但妹夫是读书人，谁知道脑子有没有被荼毒？

    万一因为这些话，对妹妹有心结就不好了。

    “彦彦真是被惯坏了，什么话都敢说。不过她只是为了劝人罢了，她自己绝对不是这样想的。她对妹夫的心意，你一向知晓的。”

    韩青云听着山洞里女子的低语，知道她们应当不会再寻死了，微微笑了一下。

    “彦彦说的很好。”

    吕富贵愣了一下，但见韩青云说的十分真诚，也放下心来。

    他对这个妹夫，真是越来越喜欢了。

    吕彦彦和秦玉如走出山洞的时候，那些女子也跟了出来。

    本来两人想让外面的男人回避一下，但兰娘却说，她们这些人一定要亲自谢谢刚才的少年。

    吕长平第一次过来的时候，从望远镜里看到一个山匪要进山洞，一个女子似乎想阻拦，却被那山匪扔了出去。

    那女子就是兰娘。

    吕长平飞身过去，弄死了匪徒，却也看见了那些未穿衣服的女子。

    他只能跑到山洞外，对她们说，贼人已经被抓，等下会有人来救她们。

    见到韩青云他们，那些女子虽然瑟缩了一下，但还是都低身行了一礼。

    对吕长平道过谢后，兰娘就对吕彦彦说，她们会留在山上休养一段时间。

    那些女子，身体被摧残的不成样子，没有一两个月怕是难以恢复。

    “会不会有危险？”

    “恶贼们都已经死了，这里除了被抓过来的人，没有外人来过这里。”

    吕彦彦想想来时的路，这里确实比较隐蔽，没有地形图，一般人是找不到这里的。

    “那以后呢？”

    “到时我们再商量去哪里谋生吧。实在没办法的话，大不了到庵堂当姑子去。两位夫人放心，最难的时候，我们都挺过去了，以后再也不会轻言生死了。”

    吕彦彦看着神情坚毅的兰娘和真真，再看看后面那些虽然表情仍然迷茫，却多了几分生气的女子们，把吕良递过来的四百多两银子和银票交到兰娘手上。

    兰娘本不想收，但想到身后的人，还是收下了。

    “粮食和衣物，兰娘应该都知道在哪里，你们好好保重，我们走了。”

    “保重。”

    韩青云一行七人，只带走了王贵那只装着他们户籍的小包。

    其余的东西都留给了兰娘那些人。

    走出一百多米时，他们还能听到身后的女子冲他们大喊“后会有期”……

    来往天地间，人皆有离别。

    后会有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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