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三讲完那场雪灾和继安学堂的事后，已是泪流满面。

    韩青云猜测，李三或许就是罗什街的人。

    “韩公子，你刚才说我感怀霖王，可洛城百姓感怀霖王的人至少八成以上。我们感怀的，不仅仅是霖王这个人，更是这个人为我们这些普通百姓，撑起的那片天。”

    李三的话，已经带了几分激动。

    “先皇在位时，吏治未必完全清明，但却也不会，动不动就有人因为一个花瓶倾家荡产，因为冲撞贵人就被随意打杀，因为被高门大户强占了土地活不下去……”

    李三说着，丝毫不遮掩地露出讽刺的笑容。

    “今上万般都好，可先皇仁政只学了面子，没学会里子。”

    “李老板，慎言。我与你不过一面之缘，不可交浅言深。”

    韩青云赶紧制止李三继续说下去。

    李三却也不在意。

    “放心吧，咱们这个皇帝致力于复刻先皇的仁政，不会让我这等不足挂齿之人因言获罪。”

    片刻后，李三面色才归于平静。

    韩青云没接话，他现在心头一片杂乱，完全不知要怎么做。

    茫然中，他问了一句：“鲁家人，为何没有托付给刚才那位田伯？”

    “因为鲁家人自己不愿意。”

    “为何？”

    “田伯是罗什街的人。在罗什街，霖王是他们的大恩人。霖王府的仆人，尤其是鲁家这样，经常来往继安学堂，对罗什街颇有照应的人，罗什街的百姓对他们也极为敬重。

    鲁家人到了罗什街，只会被供着敬着。这不是鲁家人愿意看到的，与其这样靠主人的恩荫被人供养，他们宁愿去矿场。”

    韩青云和吕彦彦明白，这大概就是霖王府人的傲气。

    但这样的傲气，有没有考虑过两个孩子？

    “既然之前的霖王府的人，都被人买去了，鲁家人为何在这里呆了这么久？”吕彦彦忍不住问道。

    “因为除了看到他们被抓的罗什街百姓，其他人并不知道他们的存在。外人都认为霖王府的人，都已经被发卖了。

    我也不能大肆宣扬，我这里还有霖王府中人。毕竟霖王也得罪过不少官员，若是这些人一定要买鲁家人，买回去折辱，我该怎么办？

    我只能寻摸有没有心善的买家，若是最后实在找不到合适的人选，我也绝对不会让他们被送到矿上。哪怕他们不愿意，罗什街也是我最后的选择。”

    韩青云点点头，但还是在李三期盼的目光中说道：“我明白李老板用心良苦，若我不是从梧平县而来，我或许……”

    韩青云心头苦涩，起身对李三拱手道：“抱歉。”

    李三脸上的失望显而易见。

    但他这次没再拦着韩青云，只说道：“是我不该为难韩公子。公子，慢走。”

    从李记牙行出来后，三人都是面色凝重。

    马车旁，马超、柳阳等人分立在两边，见到他们回来，齐齐行礼。

    韩青云压下心头的烦闷，对吕良说：“你先带他们回村，我跟彦彦随便走走。”

    吕良不同意：“公子和夫人身边不能没有人。”

    “让马超跟我们一起吧，顺便让他去见见家人。”

    马超一听大喜，赶紧跪下说：“小的一定誓死保护公子和夫人。”

    吕良无法，只能带着柳阳等人先回去。

    马超带路，大约半个时辰，三人来到青柳街罗兹巷。

    马超已经是走路带风，归心似箭。

    但他不得不顾及韩青云夫妻的脚步。

    终于到了家门口，马超双目含泪，跪在门口喊：“娘，我回来了。”

    一阵疾跑的声音传来，院门被打开。

    一个十六七的少女探出头来，看到马超，就哭着说：“哥哥。”

    少女原也应该是个很漂亮的女孩子，只是右半张脸有一块很大的灼伤疤痕，看上去有些狰狞。

    马超看着少女，哭的不能自已。

    “小蕾，对不起，都是哥没用，你的脸……”

    少女却并不在意。

    “若非这张脸招来梁绍那狗贼，咱们家也不会落得今天这般下场，毁了就毁了吧。”

    “超儿。”

    少女身后，又走出一个四十岁左右的妇人，左眼被纱布包着，因为哭泣，纱布上还渗出血泪来。

    “娘，孩儿不孝。”

    马超跪行到妇人面前，妇人搂住马超痛哭。

    “公子、夫人便是买了我哥哥的好心人吧？快进来休息。”

    少女说着，便搀着吕彦彦往院子里走。

    马超和那妇人也回过神来，引着韩青云进了院子。

    马超家不大，院子里搭了很多衣服，一个大木盆里还泡着一些衣物。

    院子里只有三间卧室和一间正房和一间灶房。

    房间都不大，但很干净，桌椅破旧，但一点灰尘都没有。

    韩青云和吕彦彦坐下后，那个叫小蕾的少女，把两只粗陶碗涮了又涮，倒了两碗水端了过来。

    “家里没有茶叶，只能请公子和夫人喝些清水。”

    “无妨。”

    马超的母亲要跪下，被韩青云拦着了。

    “今天只是让你们家人见个面，下午马超就要跟我们回去了。”

    马超的母亲赶紧点头。

    “我知道，我知道。你们放心，超儿是个好孩子，他一定会好好伺候公子和夫人的。”

    吕彦彦看着马超母亲左眼纱布上的血迹，问道：“马大娘，你跟小蕾以何为生？”

    “我给别人洗衣服，一日能有十个铜板呢，小蕾的绣活不错，还能绣些帕子去卖。”

    马超闻言，脸色暗淡，却也没说什么。

    “马超被我们买下来，是有月银的，每个月是一两银子。等他日后拿了月银，你跟小蕾，就不用那么辛苦了。”

    马超抬起头，李老板说过他们这些人被买走，是有月银拿的，但不会太高。

    这也是他急切地希望能尽早被人买走的原因，有了月银，他就可以拿给娘和妹妹。

    他本以为每个月最多三五百文，可没想到夫人居然给他一两银子一个月。

    “多谢公子夫人，我一定好好干。”

    马超现在除了一再表忠心，也说不出什么其他的话了。

    “你有什么话跟你娘和妹妹说，就赶紧说吧，我们在外面院子里走走。”

    吕彦彦心里也在盘算着银子。

    不考虑严大虎几人，赤柰她们现在的月例是八百文，兰娘和柳眉还没定好，但至少不会低于赤柰她们。

    今天又加上马超四个，她每个月，光月例银子就得十两出去。

    买马车花了七十两，今天买人花了八十五两。

    听吕有田的意思，茶楼可能要提前开业了，那么每日送糕点小食，还要再买辆马车。

    还有她打算做的手动研磨机，她还想租几个铺子，她还准备捐到收容所的两百两……

    这样一算，昨天到手的两千两，还有之前剩的两百多两，肯定是不够用的。

    韩青云看着吕彦彦犯愁的脸色，不禁好笑，彦彦越来越像个小财迷了。

    “别犯愁了，实在不行，我就去写书。就那个木子李写的《江湖奇闻录》，据说文笔费五百两，这也太好赚了，我都心动了。”

    吕彦彦看着韩青云，严肃地说：“有道理，晚上回去就赶紧写去。说不定还真能解决我的难题呢。”

    “一定一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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