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府。

    红娇跑得心脏都要从胸腔跳出来了，满嘴都是血腥味。终于跑到了主院，找到了云夫人。

    “夫人。”红娇气都没喘匀就开口叫道，“二公子，快叫二公子去林府。帝师莫云就要到了。”

    “什么？”云安氏大惊，失手打翻了茶盏。

    红娇疑惑地看着她，帝师莫云去林府，这应该是好事儿，但是云夫人为何如此惊慌。

    能不慌嘛。

    今日云南桑本应陪着林馨儿回门，但是不晓得那柳儿用了什么狐媚妖术，哄得云南桑带她去了城南三十里外的净慈寺。说什么昨晚儿有仙人入梦，直言她腹中胎儿将来会有大造化，让她务必亲上净慈寺上香祈福。

    云安氏本不相信这怪力乱神之语，奈何老太太信啊。一大早老太太就差了下人找借口将云南桑叫了去，然后亲自带着二人套了马车出了城。

    “贱人！真的是贱人！”云安氏恨得牙痒痒。之前，她多次想方设法接近那帝师，花费无数银钱，也送出去不少珍玩求人搭线，结果都石沉大海，毫无音信。

    帝师莫云是出了名的怪脾气，能让他亲临，这是多大的造化。这么好的机会送到跟前儿了，结果呢，云南桑不在，还回不来。

    即使现在出发去寻人，回来天都黑了，云莫会等他？枕头垫高点儿都不敢这么做梦啊。

    红娇心也跟着凉了半截，她本来以为云南桑即使出门也不会走远，但是现在看来，今天怎么也赶不及回来了。想想自家姑娘殚精竭虑筹划多时，每次都在这个姑爷身上受阻，红娇心里也不是滋味。

    红娇垂头丧气地回了林府，刚讲这个消息告知了林馨儿，莫云登门了。

    林柒柒也是第一次见莫云，和她想象中的那种威严的帝师形象完全不同。这莫云看起来更像个闲云野鹤的修仙人士。

    莫云看着约莫五十左右，着一身豆绿色的长袍，用一根镶了一颗拇指大的东珠的腰带松松垮垮地束着。长至腰间的灰白长发也没扎起，只用一根藏青色的发带半束，浑身透着一种说不清的飘逸和潇洒。

    脸上也没几根皱纹，胡须修剪得倒是整齐，面色红润，一开口，声若洪钟：“云小友，老夫没来晚吧。”

    林柒柒诧异地看向云清：“认识？”

    云清轻笑，低声说：“他是醉仙坊的常客，四楼有单独的包厢，自然是见过的。”

    醉仙坊的四楼，一共十二间包厢。其中四间是固定的，莫云便是其中之一。

    当年醉仙坊建立之初，这四间包厢是拍卖出去的，购得者可以永久拥有新酒尝鲜权。爱酒如痴的莫云必定不会放过这个机会。因着他在京中地位极高，也没人与他争夺，所以他以极低的价格取得了包厢的使用权。

    至于其他三个包厢，分别被太子，三皇子和齐王拍得。

    “莫云知道醉仙坊背后的东家是阿清？”林柒柒悄声问道。云清是醉仙坊背后东家之事，京中应该无人知晓，若是这莫云知道的话，看来此人的身份也不一般。

    “知道。莫云和祖父之间牵连颇深，很多事情，无需瞒他。”

    无需瞒他？林柒柒意外地看着自己的美人夫君，看来自家这夫君隐藏还挺深的呢。莫云这种难接近的人物都跟他如此熟悉。

    林修德见着莫云登门，立刻堆起笑脸，亲自出门迎接。

    林馨儿在后面，脸上晦暗一片。红娇的回禀，让她差点儿气到昏厥。先不说错过与莫云见面这事情有多可惜。自己正牌夫人的归宁日，云南桑居然带着低贱的通房外出上香？即便是通房肚子里怀了个金疙瘩，也不差这一日吧？

    林馨儿觉得自己的脸被打得生疼，用尽了力气才堪堪压住眼底的泪意。

    林柒柒见林馨儿的脸色愈加难看，带着一脸的关切走到她跟前，握着她的手问：“妹妹脸色怎么如此难看，可是身体不适？”

    林馨儿嘴唇动了动，扯出一抹比哭还难看的笑意。

    她还没来得及开口，林府大门口突然热闹了起来。

    林府众人到了门口一看，嚯！外面居然已经挤满了名家大儒和学子。

    帝师到林府的消息不晓得为何被散了出去，得到消息的书院夫子们一听就散了学堂赶来了林府。皇家学院的几位大儒也赶了过来，一是奔着莫云而来，二是他们大部分人也好酒，要亲眼看帝师品那传说中的悦华琼露。

    林修德见门口人声鼎沸，还有许多名师大儒，一时间喜不自胜。今日林府可真的是长了脸了。

    林馨儿手紧紧攥着，林府的脸面是长了，她的脸面全没了。

    今日归宁，云南桑缺席之事，必然很快就会在学子中间传播出去，到时候她必然会成为京中女眷的谈资。

    为什么会这样？林馨儿心越来越沉，很多事情已经完全脱离了掌控，她一时间竟不知道该如何应对。她怨恨地看着林柒柒，都是她多事，才引来这么多人的围观，都是林柒柒的错啊。

    林柒柒看到了林馨儿眼底的怨恨，假装抱歉地给林馨儿道歉：“妹妹，对不起，我没想到会闹得这么大。本来今天请莫云到府，是为了给你归宁宴添彩的，本来想着帝师能来，妹妹的面子会好看，姐姐是真心想给妹妹撑腰长脸的。但是没想到，二弟居然缺席了，你看......”

    林柒柒假装说不下去，低头擦了擦不存在的眼泪。

    云清心疼坏了，赶紧上来将人揽住：“这可不是柒柒的错，没想到我那二弟居然这么不知礼数。回去一定要禀告父亲，重重罚他。”

    “可是外面这么多人，怎么安置？”林柒柒带着哭腔问道。

    林馨儿也麻了，对啊，这么多人都来了，怎么安置，谁家的归宁宴有这种被学子堵门的盛况啊。都赶走？那肯定不行，估计赶他们，他们也不会走。只要莫云在，他们是绝对不会离开的。

    莫云是谁啊，他不仅仅是帝师，还是学子们的理想啊。多少学子以能见他一面为骄傲，即使不能得到莫云的指点，远远看一眼都觉得对自己的心灵是一种洗涤。

    林柒柒觉得学子们对莫云的狂热已经可以媲美邪教了。不愧是一本烂书里才能出现的剧情啊，就毫无道理可言嘛。林柒柒突然很想笑，但是目前的场合不允许，得忍着。

    林老夫人和林二夫人在不远处张望，一时间也不知道该如何处理。

    谁也没想到，莫云会有如此大的影响力。基本上能叫上名的大儒都到齐了，就是鹿鸣宴都没这排场。

    林修德也傻眼了，他也没碰到过这种场面，关门也不是，开门更不行，他眼巴巴地看着莫云，指望莫云能给个办法，但是人家根本不看他，只是一脸狂热地看着云清。

    居然看着云清？林修德心里可不是滋味了。但是想想也对啊，酒是云清寻来的，现在收在大房酒窖里，只有云清和林柒柒知道是哪几坛。

    云清则在安慰自己的小娇妻：“莫急，就快来了，很快这些人就能得到妥善安置。”

    然后他低头在林柒柒耳边轻语了几句，林柒柒抬起湿漉漉的眼睛看着他：“真的？”

    云清笑着点头。

    林柒柒这才走到林馨儿面前，继续一副好姐姐的样子，轻声细语地说道：“妹妹，你差人先将几位大儒和夫子们迎进门，那些学子们自有人会妥善照顾。只是本来属于妹妹的家宴怕是得让给这些大儒和帝师了。委屈妹妹了。”

    艾玛，这茶味四溢的话，林柒柒都快笑场了。

    若是站在旁边者的角度，她大概会同情林馨儿。好好一场归宁宴搞成这样。但是站在被害者的角度，想想空间里面的柳安瑜，她无法对林馨儿起任何不忍的情绪。

    林馨儿也已经顾不上什么家宴了，她已经混乱，也顾不上继续怨恨什么人，只想赶紧结束这场闹剧。

    林馨儿赶紧将林柒柒的话传达给了林修德，林修德也没什么更好的办法，于是将夫子和大儒们一一请了进来。

    本来在正厅的席面被搬到了院子里，人实在太多，需要两张大桌子拼一起才能让所有人入席，正厅根本坐不下。

    莫云也不在意，只要让他喝到想喝的酒，怎么安排他都接受。

    不远处传来马车的声音，学子们回头一看。一溜挂着百味楼标志的马车缓缓行驶而来。

    百味楼的胖掌柜手里举着一卷红色的绸布，后面跟着十二个伙计，每人手里端着托盘，托盘上面还加了盖子。

    胖掌柜奋力地从学子中间挤进了林府，边挤边喊：“百味楼，为帝师莫云品酒宴添菜~”

    “百香楼添菜十二道：熏鸡白肚儿、江米酿鸭子、软炸虾腰、炒蹄筋儿，焖鸭掌，熘鲜蘑、熘鱼肚、醋熘肉片儿、南煎丸子、樱桃肉、清炒三样， 板鸭桶子鸡！请帝师笑纳。”胖掌柜报完菜名，已经满脑袋都是汗了，双手高高举着红绸写的菜单递给了莫云。

    林柒柒捂着嘴笑，她刚才一直担心那掌柜会张口来一段报菜名，还好没这么离谱。

    “另外，”掌柜转身看向林府外面围观的学子，“百味楼特为各位学子设下流水宴，为帝师添个彩头。请诸位入宴。”

    说完，伙计们便从马车上搬下桌椅，很快一个个食盒被提了出来，热腾腾的饭菜被摆上桌。

    莫云笑着摸摸胡子，从腰间取下一枚玉佩：“老夫谢过百味楼东家，这玉佩拿去，转告你们东家，凭此玉佩可向老夫推荐一位学子，只要资质不是很差，老夫必然不会拒绝。”

    全场哗然，能得到莫云的承诺，百味楼的东家赚大发了。围观者开始纷纷打听百味楼的东家到底是谁。

    林馨儿心里更不是滋味了，敢情今日自己的归宁宴给其他人提供了机会与帝师搭上线，而自己呢，算了，不能想，一想心里更堵得厉害。但是想到那些嫁妆，林馨儿的心渐渐平静下来。

    就算是今天莫云为了她的酒来又如何，林修远就要完蛋了，过了今天，祖母就会将林家大房一家逐出去。到时候，林家就是二房当家了。林修远一旦倒台，林柒柒算什么？她不急，不就是酒么，今日是什么悦华琼露，以后还有醉西风呢。对！还有醉西风！她一定要快点儿将醉仙坊搞到手，有了醉西风，她还会有机会。

    如此想着，林馨儿慢慢安定下来，走到林老夫人旁边，缓缓坐下，冷眼看着桌上的热闹场景。

    林柒柒已经差人将几坛酒全拿了出来，还带着配套的酒具。一套纯玻璃的，一套白瓷的，还有一套青瓷。撇开那些酒不说，就这三套酒具就已经够震撼了。尤其是那套玻璃，在这个没有玻璃的时空里，尤其显得珍贵。

    “那是水晶吗？”有人悄声问道。

    “不像，像琉璃。但是怎么会有如此纯净的琉璃？”果然酒具一出，议论声四起。

    林馨儿又酸了，这种好东西，她见都没见过，林柒柒随手一拿就是三套！凭什么？等到大房死光了，这些东西，她都要！

    “开酒咯~”云山充当开酒小厮，喊道。然后拿起第一坛酒，打开了盖子。盖子开启的一瞬间，醇厚的酒香瞬间蔓延开来。

    众人闻着酒香，纷纷露出陶醉的表情。

    “这是什么酒？怎么这么香？”有人忍不住问道，“我从来没闻过如此醇厚的酒香。”

    云山缓缓把酒倒入玻璃酒杯中，晶莹剔透的酒水在杯中晃动，散发出迷人的光泽。

    “哇，这酒看起来好漂亮啊！”赞叹声四起。

    “是啊，光是看着就让人想喝一口。”有人附和。

    所有人都眼巴巴地看着酒杯，他们根本不敢想那酒能有多好喝，光闻一闻已经是对他们最大的优待了。

    云清走过去，把酒杯端起恭敬地递给了莫云。莫云接过酒杯，立刻抿了一口。

    “这酒真是太棒了！口感醇厚，香气浓郁，让人回味无穷。”莫云眼睛都亮了，忍不住赞叹。“好酒啊！”

    众人贪婪地闻着那酒的香气，但是没有一个人敢开口讨要。开玩笑，谁敢跟帝师抢酒喝。但是百味楼的菜也是极好吃的，闻着酒香，吃着肉，也能有满足感。

    云山接着打开第二坛酒。本来以为前面那一坛的香味已经够难得了，这一坛一打开，前面的酒香居然显得寡淡了许多。

    “前面那酒已经够香了，就如突然经过了一条酿酒的长廊，清风微起，酒香拂面而至。无处可躲。这一坛，则是酒香伴着细雨而下，淋遍全身，让人沐浴其中，不能自持。”吴大儒感叹道。

    云清已经将白瓷盛好的酒，端给了莫云。

    莫云轻抿一口：“入口圆润，唇齿留香，沁人肺腑。”莫云陶醉地品了又品，“但是这酒依然不是悦华琼露。”

    云清笑道：“帝师所言甚是。”说完亲自打开了第三坛酒。

    封口一揭开，酒香就开始渗出了。

    莫云闻到这香气，直接怔愣，他觉得自己好像瞬间处于一片森林之中，周围萦绕着丝丝白雾，心底深处最隐秘的快乐在慢慢膨胀着，难以描述的愉悦感瞬间充斥着全身。

    仅仅是酒香，就让他有了这种感觉！他很难想象喝一口会如何啊。

    “别开！”莫云按住了云清的手，缓缓将坛口封上，“这一坛送我可好，就不当众品尝了。”

    “另外两坛，烦请云小友开坛，予众人共享。”莫云将最后一坛酒牢牢抱在了怀里。这酒，即使是香味也不想与人共享。

    桌上的人沸腾了，不是吧，他们居然有这等好运气，可以喝上一口帝师品鉴的美酒？刚才那香气还没散开呢，他们早已经馋的拼命分泌唾液了。本来以为能闻到如此好的美酒就已经三生有幸了，但是现在帝师居然愿意与他们共享。天呐，这真的是光宗耀祖的一刻了。

    林柒柒笑得像只狐狸，能不好喝嘛。哪里有什么悦华琼露，这是她芥子空间里的珍藏品，飞天台子好吧。

    就是放在后世都很难抢的。

    她也是偶尔从一位富二代朋友的酒窖里得了几瓶，后来利用局里的新科技，复制了不少出来。

    莫云没等宴席结束，抱着酒从后门溜了。

    剩下的人，无论府内府外，各个吃的满足，一直到夕阳西下。

    百味楼的伙计很负责，宴席结束，亲自收拾干净了才离去。

    百味楼，再次成为京城议论的话题中心。不仅仅因为菜肴美味，主要是得了莫云的一个承诺。

    林馨儿的归宁宴，就以这样荒诞的方式，结束了。

    暮色四合，林馨儿拖着疲惫的身躯回了云府。云南桑和老夫人也带着柳儿回来了。

    林馨儿看都没看云南桑一眼，这个蠢货，会知道他到底错过了什么，不用他多说，云夫人自会将今天的一切讲给他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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