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他低头做题，看着陈瑶进班，看着他们一前一后出来，看着他们在楼梯口谈话将近半小时，看着许霂垂着头无力地走向教室……从头到尾，薛霖都看在眼里。

    从那天他说完到现在，许霂明显的变了，他的脸上再也没有那种轻快自然的笑容了，有的只是满脸的焦虑痛苦。

    如果一开始对于许霂的拒绝态度他有不解和恼怒，但是看到许霂被陈瑶叫出去谈话，看到现在的许霂与平日判若两人的丧气，他的心里油然升起一股自责愧疚。

    他在想，如果自己忍住没有说出来，现在两个人最起码还是兄弟，许霂也不会受到影响。

    他从来没想过自己这么自顾自地表达自己的情感会对许霂造成怎样的困扰，从始至终他想的都是该如何才能和许霂永远在一起。他没想过许霂要承担什么，他只想到了外人不能接受这种感情，却没想到许霂也是一个普通人，一个正常人怎么会和自己一样去喜欢一个不正常的人？

    明明许霂对自己从始至终都是兄弟情，那么纯粹，那么真诚，那么热情，自己怎么就把这么好的一份感情给打破了？

    如今这种情况真不是他想看到的，他后悔得要死，如今这样的情况，明明是自己手足无措，许霂也痛苦不堪。

    他知道许霂心情烦躁，但是他没想到已经将学习融进骨子里的许霂居然逃课了。

    看着许霂背着包快速从教室出来直接下了楼梯，薛霖从围墙上跳下来，连忙跟着下了楼。

    他连学习都不顾了吗？

    许霂一直垂着头晃悠悠地往前走，肩膀也松垮地垂着，路边看到的一个易拉罐，他就一脚一脚漫无目的地往前踢着。

    薛霖就这样在后面默默地跟着。

    看着这个熟悉的背影，他只觉得自责无比，因为他从未像今天一样能感受到一个人的心事很重。

    他在想什么？应该在想为什么会招惹到自己这么个让人恶心的人吧？

    或许真的是自己毁掉了他原有的平静又稳定的生活吧？如果自己没有出现，或许他会和自己喜欢的女生一起努力，或者认真读书不会受到这种无聊的事的影响。

    薛霖真的很想上前揽住他的脖子，大笑着像往常一样跟他做任何无聊的事儿，说一些废话，但如今的他，连再靠近一点的勇气都没有。

    许霂继续向前走着，看到了一个垃圾桶后，他弯腰把易拉罐捡起来扔进了垃圾桶。

    他永远是这样一个三好青年，几乎让人找不到他一点缺点，如何让人不喜欢他？

    许霂逃课……确实是因为薛霖，应该说这两天他都是这种状态，根本无心学习，脑子里全是薛霖，都是他那些荒诞的话。

    冬日的风吹到脸上让他觉得无比清醒，外边的空气总比坐在教室里呼吸不上来强。

    他本就是漫无目的地往前走，可他却走到了薛霖最早住过的那个小区。

    昏黄的路灯下，他就那么静静地抬头看着。

    “好巧啊，一起去学校？”

    “哎，明天早上见！”

    “要不要来我家做客？”

    “哇，你什么时候买的新车？好酷！”

    “我想和你一起回家~”

    一幕幕画面在脑海里回放着，许霂感觉到一种莫名地窒息感。

    为什么？到底是哪里不对，让事情发展到这种地步？明明两个人那么好的啊？许霂实在想不明白。

    他以为薛霖……只是情绪状态偶尔不好，他真的没想到薛霖竟然会对自己产生这种感情！

    如果一开始知道薛霖有这方面的……他肯定……应该……最起码不会像之前那样……

    这道题根本就是无解的，根本不会重来，也根本不会给他重选的机会！

    许霂越想越烦躁，缓缓抬起了头，可就在抬头的瞬间，他的余光好像暼到了什么。

    他朝刚刚余光的方向望去，黑漆漆的一片，什么也看不到，那段路灯坏了。

    怎么可能呢？

    他轻轻叹一口气，转过身朝家的方向走，大概没有什么地方能比家里更能让人静静了。

    看着他在小区门口伫立良久，看着他突然转过来的目光，看着他……继续往前走了很远，薛霖才从黑暗中走了出来。

    薛霖轻轻地叹了口气后再次小心地追上去。

    在小区门口的超市里，许霂走了进去。

    他要买什么？

    看着他拿着两瓶酒出来，薛霖心里那种愧疚感爆发至了极点。

    自己究竟是做了什么孽，逼得一个三好学生，又是不听课又是逃课又是喝酒……他是不是真的把许霂的生活搞得一团糟？

    许霂就那样散漫地用一只手提着那六罐啤酒在前边走，摇摇晃晃的，直到走进单元楼道。

    他站在他的楼下抬头静静地望着许霂家的那层。

    楼上的灯亮了，他到家了。

    该换衣服了吧？

    他应该去接了一杯水瘫坐在沙发上？

    他有些疲惫地用手去压着额头……一幕幕地，许霂做的所有动作都在薛霖脑子里呈现。

    许霂打开家门，打开了灯，将手中的酒放在桌子上，将衣服挂在了衣架上，去厨房接了杯温水又走到了沙发，无力地朝沙发坐下。

    这两天发生的事超乎他的三观，比他遇到过的所有难题都难以解答，他只能抬起手去轻轻按压自己的太阳穴让自己放松下来……

    稍微平静了一点的许霂看着桌子上的啤酒，思考了一下后伸手去开。

    连诗仙都无法借酒消愁，他今天倒想试试这酒究竟能不能消愁？

    哪怕是愁更愁又能怎么样呢？

    薛霖还在抬着头看着许霂家。

    他买了六罐啤酒，不会都喝了吧？

    平时没怎么喝过酒的人突然喝酒不会出什么事吧？

    喝酒伤身，他不会不知道吧？

    越想越担心，就在他抬脚想要走进单元楼的时候，他又退了回来。

    许霂怎么可能会想看见自己呢？怎么可能？估计是想永远都不要见到自己才好吧？

    将近过了两个小时，都十点半了，许霂家的灯终于关了。

    他应该睡觉了吧？喝了那么多酒，这一夜应该不会睡得安稳，会不会难受？

    想的越多，薛霖只会越自责，如今许霂所做的一切不都是因为自己？

    他就坐在那儿一直看着楼上，看着一家家的灯都关掉，就像是自己的心一样，慢慢回归黑暗。

    这么多家的灯，却没有一家是为他留的。

    无声的泪不住地往下落，根本说不明白为什么就哭了，或许是刮过脸上的风太疼，或许是风迷了眼，但总归是薛霖湿了眼眶，为了一个人。

    或许只有黑暗里才适合他吧，他不该出来的，至少他早就习惯了孤独黑暗，至少不会更糟糕了。

    可是他很不甘心，为什么呢？为什么让他感受过一次温暖感受过一次活着的意义的时候，突然让他失去一切？

    到底是命运在玩弄他吗？

    真没意思，一点都不好玩！

    他十几年如一日静如死水的生活因为一个人的一时兴起，汹涌泛滥，结果呢？

    他没有怪许霂，只是觉得，随随便便给别人一片死寂的生活一把希望，然后就突然离开，这样怪让人难受的。

    他只怪自己，如果没有动心，没有奢望许霂的爱，一如往昔在武校时候的自己，根本就不会有现在这些事儿吧？

    深蓝的夜空，星星慢慢隐去亮光，薛霖望着天，心里面儿空荡荡的。

    他本就该在深渊里与深渊互视，为什么会奢望岸上的人能拉你一把呢？

    薛霖想起了曾经学的一句诗：终是庄周梦了蝶，你是恩赐也是劫。

    许霂啊许霂，遇到你，究竟是我上天给我的恩赐，还是我的劫数？

    薛霖就这样坐在楼下的椅子上坐了整整一夜，他在等那盏灯亮起来，等他出来，自己就从他的世界彻底消失，这是他昨晚的决定！

    五点半了。

    五点五十了。

    六点了。

    六点半了。

    ……

    看来这酒的力量真是强大，大到让一个人忘却所有去安稳地睡一觉。

    看到那家的灯亮起来，薛霖终于站起了身，长时间一个姿势让他突然站起来差点没站稳一头栽过去。

    这一夜真的冷啊，可是再冷，也比不过人心冷。

    他来了，又走了，从许霂的世界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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