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来很长的一段时间两个人的状态就是那样，淡淡地，保持着距离。

    薛霖虽然难过但是却始终没有开口问太多。

    马上高考了，他不想因为自己的事影响许霂的前程。

    只是，他没把高考当成眼前最大的挑战，而他真正的危机也悄然来临。

    脸色苍白的少年躺在床上望着窗外轻风吹动的树叶，心里平淡如水。

    这二十多平米的空间是他十多年来唯一能活动的地方，甚至大多数时候他连二十多平米都没有，只能躺在床上。

    这么多年来，他甚至没有再见到过一个普通人，一个正常的普通的能站在他旁边的一个人。

    他能见到的，都是穿着无菌服，包裹严实的医生护士，哪怕是父母，为了防止他感染进来看他也是穿着防护服。

    他时常会想起来，在他的病还没有那么严重的时候，那个小小孩儿闯进自己的房间，睁大了眼睛望着自己的场景。

    他是第一个把自己当成正常人而不是千防护万小心的病人来看待。

    那是他第一次感受到风，是他第一次闻到外边世界的空气。

    这个实现自己梦想的小孩儿是自己的弟弟，和自己有着同样的名字，流着相同的血。

    他大概能猜出来父母应该很生气自己的病突然加重，大概弟弟也会受罚吧？

    后来，他也经常向父母提起过他这个可爱的弟弟，但是父母总说弟弟在学校学习很忙，没空回来。

    薛林抬起手拿起桌子上的那张照片，上面是薛霖在外地打比赛赢了上报纸的照片，是他在房间里看到窗外病人手上报纸里的图片。

    虽然五岁和十多岁差了好多年，可是他还是一眼认出了报纸上那张图片是自己的亲弟弟。

    他对自己这个亲弟弟是充满了歉疚的，从一开始知道薛霖身上背负着自己的命的时候。

    “妈，不要再让他再为我消耗他的身体了，我好不了的。”薛林拉着杨帆的手恳求道。

    他怎么会不知道这么多年来源源不断输入他身体里的东西来自哪里？

    可，薛霖他还只是个孩子，凭什么生来就要承担着自己的命？

    “你别担心，医生说过，这不会伤害他的身体的，只需要一段时间就可以恢复了。”杨帆拉住薛林劝慰，她不想这个已经受了这么大苦的儿子再想多。

    最近一段时间，薛林总觉得自己好像没什么精气神了，他一直觉得很疲惫，大多数时候都昏昏欲睡。

    他感觉自己，好像要离开了。

    对于死，他从来都不怕，毕竟从小到大，这么多年每一天都算是幸运。

    甚至他有时候也会想一死了之，死了就解脱了，就不用像现在这样人不人鬼不鬼的，也不用再拖累家人，拖垮薛霖。

    他不是没试过，但是杨帆趴在他身边哭的上气不接下气地样子又让他心疼。

    他怎么能自私地离开，留下这两个已经为他操劳这么多年的父母？所以他放弃了。

    如果，能这样离开，也不是不行。

    只是，如果能像正常人一样活一天就好了。

    正在上自习课的薛霖突然接到了杨帆打来的电话，刚好陈瑶不在，所以薛霖直接出去外边儿接了电话。

    刚一接通，薛霖就听到对面儿止不住的哭声，是杨帆的。

    “怎么了？”不好的预感袭来。

    “你哥哥他……出事了。”

    果然，是他。

    “好，我马上回去。”

    薛霖说完这句话就挂了电话，他打算去找陈瑶请假，可许霂喊住了他。

    “薛霖。”在薛霖手机震动的时候他就注意到了。

    隔着窗户，他看到薛霖不断凝重的表情，他知道，薛霖一定遇到麻烦了。

    薛霖回头望了一眼许霂，微抿了唇后再次转身下楼离开。

    他没有跟许霂说一句话。

    许霂本想要问薛霖怎么了，但是薛霖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匆匆赶到医院的薛霖看到了站在病房门口的薛海杨帆。

    杨帆脸上挂满泪痕，薛海也是满眼难掩的悲伤。

    “他……怎么样了？”薛霖调整了自己的呼吸才缓步走到薛海杨帆的身前开口问道。

    杨帆摇着头说不出来话，薛海想开口可最终也没说出来。

    “他说，想见见你。”终于，在杨帆缓和了情绪后，她走过来对薛霖说。

    想见我？薛霖有些疑惑。

    薛霖穿上了无菌服走进了哥哥生活了多年的地方。

    “你来了。”床上躺着的薛林努力挤出来微笑看着自己这个弟弟。

    除了小时候那次，他这是这么多年来第一次这么近距离地望着这个和自己同名同姓的哥哥。

    他看起来太虚弱了，整张脸都没有生气，可脸上却是努力给他堆砌出来的笑容。

    上次见他好像没有这么严重，怎么这次就……

    薛霖走到他的身边，静静地望着床上的人。

    他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其实他不知道的是，不用他说什么，只要他站在这里，薛林就开心至极。

    他抬了抬手，大概是想要触碰一下薛霖。

    薛霖望了一眼隔离房外，又转回头看向床上躺着的人，他犹豫了。

    “你……好些了吗？”薛霖尴尬地想找个话题。

    “嗯。”薛林努力点了点头，生怕他看不到，不知道。

    “嗯，医生也说你快好了。”

    薛林听了他的话，笑容更深了，他怎么这么傻？自己这病？怎么可能会好呢？但是他说话时候的真诚，却让他不由得不相信。

    “你有没有……恨过我？”薛林望着薛霖的眼睛，认真地问。

    “嗯？”薛林的这个问题让他有些懵。

    “如果没有我的话，你就不用拿自己的身体来填补我的生命。”薛林的语气里满是自责。

    听到薛林的意思，薛霖皱了皱眉后，忙摇起了头。

    虽然……虽然很多时候他……很怨恨薛海杨帆，但是……

    但是对于这个比自己大不了多少，却只能在这样一个棺材大点儿的地方活了二十多年的哥哥，他更多地是心疼。

    “你为什么不叫我哥哥了？”薛林望着薛霖的眼睛里发着期盼的亮光。

    “我……”薛霖目光闪躲着移开，他是想，这么大了，还这么叫多……不好意思。

    “没关系，叫不叫，你在我心里都是最好的弟弟。”

    是啊，眼前这个健康的少年是他的弟弟，让他羡慕却并不嫉妒的人。

    “呃，你饿不饿，我……要不给你弄……弄点儿吃的？”薛霖没听过这么直接的情感表达，所以这让他有些不知所措。

    “笨蛋，”薛林的语气满是宠溺。

    “你长高了好多。”曾经那个他躺在床上只需要抬一点角度就能看到的小孩已经长成了这么高的小伙子，薛林心里既欣慰又羡慕。

    “已经好多年了。”他知道薛林在说什么，所以他解释自己长高的原因。

    “你现在……生活还好吗？”薛林想了想后才问出这个问题。

    其实，关于薛霖这个弟弟的生活，爸妈没和他说过，他几乎没有一丁点了解，所以现在，哪怕两个人面对面坐着聊天，他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还好，都挺好的。”薛霖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只能薛林问什么，他回什么。

    “你……”薛林张口还想问点什么，想了想却也不知道该问什么。

    “什么？”

    “没什么，对于你，我知道的不多，所以……很多话我也不知道该从何问起。”薛林有些尴尬地笑笑。

    他总不能问薛霖这么多年都经历了什么？遇到了什么人？做了什么事？有开心的不开心的事……

    这些问题他这个做哥哥的其实都想知道，只是，就这样问出来，好像并不合适，因为他觉得，薛霖并不喜欢多说话。

    “第一次见你的时候，你好像比现在开朗很多。”这是薛林还能提起的关于两个人共同的回忆。

    “已经很多年了。”

    两个人安静地坐着。

    薛霖也不知道为什么，明明在这样一个封闭的小环境里，两个就见过两面的近乎陌生的人却没有丝毫尴尬。

    “好想，出去看看啊。”薛林的目光再次望向了窗外。

    “想摸一下风，想晒一下光，想看一次雨……”

    明明这么简单的要求在薛林这里却成了最奢侈的东西。

    薛霖望着薛林充满期盼的眼神，心里说不上来什么滋味。

    大概过了两个小时，医生让薛霖出来。

    在走到门口的时候，薛霖转过了身。

    果不其然，床上躺着的那个人正微笑着目送他，满眼不舍。

    “哥。”

    薛霖出来找到了薛林的主治医生。

    “他这个病的最终结果就是器官一步步坏死，其实，他能活这么久已经是医学奇迹了。”

    “那他现是哪个器官不好了？”薛霖不懂，但是他知道，有些东西可以换。

    “肾衰竭，这是不可逆的，没有办法的。”

    “那换一颗健康的肾会怎么样？”

    “经过目前的检查来看，他的心脏属于健康人水平，体内其他器官虽然弱于常人，但至少目前仍然能正常运行，如果，将坏死的肾脏换掉，他大概可以再活一段时间。”

    “多久？”

    “这个，不确定，可能五年六年，也可能，连手术台都下不了。”

    “我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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