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岑不是没想过完成剩下的部分,只是他怎么也画不出,就像是完全丧失了肌肉记忆。
这也是为什么他无法回答谢垚的原因。
如果这是艺术的瓶颈,那他坦然接受。
这个时候,门外\"了不起\"的叫声忽然响彻云霄。
因此,周岑明白过来,疯狂的是旧世界,新世界很平静。
画室的门再次被关上。
出来后,周岑抬头看了看,原来水早已经烧好了,倒出来时甚至带着几分凉意。
他愣了一下。
一杯热水变冷大概需要十五分钟。
那一壶水呢?
天好像已经很黑了。
同一片星空下,小径分岔的花园里,夜晚就着孤月久久不能窥见群星,桌上的热茶不知被换了多少次,因为难得,即便好奇心达到了顶峰,一众女使也没有窃窃私语,就像往常一样,她们默默做着自己的分内之事,时间到了,便陆续下班,路过时,也会打一声招呼。
“季爷…”
“季爷!”
“季…爷…”
声声落,声声不同,可庭院跪着的那人始终没把头抬一下。
另一边,季之意刚和童家通完电话,回过头看见那不成气候的逆孙还在,气得手紧了紧。
“当初问你也是一句话不说,现在不满意说退就退,这就算了,网上还闹得满天飞,你小爷爷刚去,你这就要气死我了?!”
“大爷爷。”他低沉的嗓音带着一丝丝的沙哑,让人心头一颤。
“臭小子,这个时候知道喊我了,没用了。”季之意静了一下,“给我说实话,为了什么?”
季倏又把头埋了下去,就是一言不发。
对峙久了,季之意便觉得没什么意思,挥了挥手道:“算了,你都决定好了,还回来做什么。”
“大爷爷…”
听到这句,季之意差点就气消了。
“走又不走说又不说,那你就跪着吧!好好想想你当初一声招呼都不打说离家就离家的行径,要不是你小爷爷拦着我,你看我不把你腿脚打断!!”
不知怎么的,可能是老了,季之意一个没站稳差点直接倒下,好在身后就是椅子便直接坐下了。
季倏被吓得从地上怎么爬起来的都不知道,朝外面连连吼道:“去叫医生。”
门外管家慌慌张张叫人去请。
门内季倏自己都没意识到却已经蹲在了椅子膝旁。
“我没事。”季之意眉眼弯弯,一只手搭上眼前的脑袋,忽然想起一件好笑的事,“以前你小爷爷总喜欢给你顺毛,现在也轮到我了。”
季倏愣住不敢动,眼睛却时不时的往上瞟,看着眼前的老顽固也不知道说什么。
管家领着家庭医生来的时候便看到季倏顶着一头乱糟糟的俏发站在一旁。
那冲击感,简直了。
见此情景,季之意表情更加玩味了起来,“魏痴老头,看看我的作品怎么样?”
魏管家陪着干笑了两声,着实有些无言道:“老爷子,你好歹给少爷留点面子。”
“呵,你懂什么,这是艺术。”
魏痴翻了个白眼,也不想回他,默默的去守门了。
医生倒也稳得住,上前替季之意把脉,老神在在的点点头就结束了。
“气火太足,骂骂人就好了。”
说着还往季倏那边看了看。
等结果的季倏:“………”
门口的魏痴:“………”
这确定不是庸医?
也不知道为什么,季之意从来不喜欢西医,以往生病去医院就跟要了他命一样,后来才请的中医,也就是面前这位。
如今能治住他的不在了,季倏也是拿他没办法,且碍于面子劝道:“老头儿,下周我有空,我们一起去做个全身检查吧?”
“不去。”
很显然,他的面子不大。
季倏不放弃:“那下下周?”
季之意斜了他一眼:“继续跪着和滚,选一个?”
季倏没说话,但好像是生气了。
他走下台阶后,一众保镖都以为他要滚了,皆大欢喜,谁知道他打个弯就朝灵堂去了。
季之意也同样以为,没想到他两个都选了,滚去灵堂跪着了。
“玩脱了吧,你以为现在是什么时候,周先生可不在,你这么跟他玩不生气才怪嘞。”
“谷大神医,大半夜把你折腾起来和我聊天,您辛苦了。”
神医不领情:“知道辛苦就滚去看西医。”
“文昌啊,你知道的,我不能去。”
谷文昌轻声道:“你这是何必呢,人已经去了,你这么做,小辈要是知道了得多寒心?”
“你不懂,这叫浪漫。”
“………”谷文昌暴躁了,“你一个人浪漫吧,我惜命,早睡延寿。”
说完甩头就走,管他是岔气还是一命呜呼,谁爱管谁管。
季之意略带歉意的看了看那背影,然后望着天笑了笑,“最近的事你都看到了吧,那孩子很不错,有点荒唐的是小倏好像喜欢他,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呢…你是不是早就发现了,所以才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关键是你竟然没告诉我…生气…还有这些年,你把大垚当成眼睛的事…更生气了,算了算了…没爹没妈的一个孩子,如果当时你固执一点…这会儿那孩子估计和大垚长的差不多,只不过世事难料…那孩子…到现在都不愿意回来…当年的事…真就过不去了么…”
……
后半夜,周岑从梦中惊醒。
恍恍惚惚地走到门后,这里好像有什么东西吸引着他,看了一会儿,发现原来是那鞋柜上的一堆文件,冥冥之中似有一只无形的大手,总叫他打开它。
周岑觉得很莫名其妙,但还是遵从那个声音打开了。
可能是因为梦的关系,他手脚发麻,一不小心就洒了一地,低头看去,全是泼了墨的白纸,从这一堆中,周岑看到了两张上了\"年纪\"的照片。
前面那张照片上的两个人很年轻,后面那张虽然上了些年纪,但依然能看出风采,还是前面的人只是这张的他们身前多了一个半大的小孩,周岑鬼使神差的拿了起来,在这张照片的背面发现了一行字。
生由非愿,悔悟不时。
看到这里,周岑愣了一下,细细琢磨,才明白这小孩是他父亲周非时。
周岑不明白这行字的意思,因为他对父辈的事情一无所知。
还因为很远很远很远。
不知过了多久,他又闯进了画室,看到了那幅“无脸人群”,猛的便身陷一片漆黑之中,周岑没有害怕,而是挑着往时间的反方向走,一直走,一直走,不知走了多久,眼前忽然出现了一片光亮。
\"光\"的对立面是他所熟悉的场景,盯了许久,周岑才移开目光,这次他又看见了一个熟悉的身影,等了一会儿,那身影似乎才反应过来,正朝他招手,好像在叫他过去。
“儿子。”
两人对视一眼。
屋檐下,另一束温柔的目光也被吸引了过来。
[岑哥儿,快来试试。]
那是一条围巾,长长的一条绿,尾巴上还带着一个太阳。
[儿子,快站到下面来,爸爸给你摇桂花。]
周岑想喊出声来,更想喊一声爸爸妈妈,可不知道为什么,等能喊出声音的时候,他已经走出了离桂花很远的地方。
[岑哥儿,你要去哪?]
周岑喉咙干哑,眼眶发红,说不出一个字。
他忽然生出一个极其可怕的想法。
自始至终,都在梦里,可梦最是留不住的。
而他已经许久不做梦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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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章 最是留不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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